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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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吵吵嚷嚷,今日分明是在为沈妧庆贺,而她却如同局外人一般,独自坐在主位,不愿参杂进去。
“君上与臣的义父在商议要事,一时半刻恐还不能赶来。”祢荼在沈妧跟前道。
祢荼的义父是穆塔将军,故而他才有机会与祁灿师出同门。
“臣还未来得及同王后道谢,”祢荼道:“听闻大军中毒一事,是王后不顾安危,孤身去捉拿投毒之人。”
沈妧唇角勾出一抹生硬的笑容,“分内之事,军师无需挂怀。”
“祢军师,出事了!”一个脸生的男子匆匆赶来,打断了二人的交谈,“守卫来报,说是地牢里那个晋朝将军杀了人!”
话音刚落,祢荼的表情瞬时严肃起来,喝声制止道:“住口!王后身前,岂敢提及污秽之事!”
“是,属下知罪,不过事关紧急,还请军师赶紧去地牢瞧瞧,属下自会去领罚。”被祢荼训斥后,男子焦急的态度才有所缓和,方才四处不见祁灿的身影,他便只能来寻祢荼主事。
祢荼点头朝男子摆了摆手,转而同沈妧道:“那臣先行一步了。”
“啊?”沈妧方才走了神,反应过来后,立马答道:“哦,好……”
她方才听的真切,晋朝将军在地牢杀了人。在沈妧的印象当中,近年来,晋朝只两位将军曾被北境俘获,一位是十几年前被俘的赵荣将军,另一位,便是周纪则。
可两人早已死在北境人的手中,赵荣的尸骨被北境人丢回了晋朝的城门口,而周纪则更是被祁灿亲手割下头颅,而今地牢中的那位又是何人?沈妧心底不免生出一阵疑影。
她再没有心思听旁人如何当着祁灿的面前恭维自己,满心只想着他们方才说的将军,想那人是他,又不想是他。
祁灿今日大喜,难得在众臣面前如此蔼然可亲,与冬狩那日截然不同,整个宴席的氛围异常轻松愉快,然而,是要将沈妧刨除在外。
“今夜来我帐中歇息吧。”沈妧柔声道。
打从两人争吵后,祁灿再没去过沈妧的住处歇息,后又因她有孕,祁灿更是不敢与她共寝,而今,她也主动邀自己去陪她,到底还是这个孩子的缘故,让沈妧转变了心意吗?
夜里,沈妧枕在软枕上,愣愣地望着床顶的纱幔,“那日合欢树下,你为何要问我那样的问题?”
祁灿侧身拄着小臂,眼底是沈妧那张清艳的脸蛋,直言道:“想问便问了。”
“那问题本就暧昧,所以,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对我动了别的心思。”沈妧又补充道:“我指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心思。”
“是。”祁灿丝毫不加掩饰,眼底的欲望亦是要溢满眼眶。
“你不介意周纪则在我心底的位置?”沈妧试探地问。
是初见那夜祁灿亲口将事情讲述出来,她才终于愿意相信周纪则已经死了。而今仔细想想,的确疑点颇多,他只说亲手割下了他的头颅,践踏了他的尸骨,可说到底,还是没人亲眼确认过周纪则的遗体,结合着宴席上听说的事就更加奇怪。
所以她必须要将此事弄清楚,方才大着胆子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也是为了引出这个话题,她想从祁灿的回答中寻出一些破绽。
“介意,所以以后别再提他,他已经死了,又何苦要为一个死人伤了你与我、北境与晋朝之间的感情?”祁灿最厌恶沈妧同他提起周纪则,可如今她有孕在身,生怕她因此情绪不佳伤了身子,所以,说这话时他都是耐着性子来。
“明白了。”
翌日一早,壑尧焦急地候在沈妧大帐外头,祁灿被侍女隔着纱幔轻声唤醒,昨夜沈妧是拉着祁灿的手臂入了梦,这会儿也因着男人抽出手臂的动静张开了惺忪的双眼。
“我替你更衣。”沈妧的声音略微绵软,还未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不必,时辰还早,你好生歇着。”
祁灿独自起身将纱幔重新合上,刚迈出去两步,沈妧也跟着从纱幔中探出了身子。“左右已经醒了,怕她们伺候你不习惯,还是我来吧。”
见她已经起身取了衣裳,祁灿便也没再开口阻止。
待人走后,沈妧取下祁灿昨日着的衣裳,交给了一旁的侍女吩咐道:“赶快将这衣裳拿去洗了,一身的酒气,闻得我头痛。”
“是。”侍女恭敬地接过衣裳退出大帐。
瞧着侍女走远,沈妧捏着方才从那衣裳中偷拿出的玉符暗自松了口气。她是定要亲自去地牢中瞧瞧的,否则这件事将永远地变成她心底的一块疙瘩。
再到夜深,沈妧身披暗色斗篷,用兜帽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昨夜她同祁灿抱怨外头的侍卫太多,总归是些陌生男子,叫她心中不踏实,便哄着祁灿将侍卫撤走了大半,这会出入倒也方便许多。
而早些时候,她又派了侍女去同祁灿说自己身子不适,便叫他今夜不必过来了。
一切准备妥当后,沈妧趁着侍卫换岗的功夫,偷偷溜出了大帐。她曾去过地牢,为确保妥当,白日里又摸了一遍路线,这会熟门熟路地疾步穿行在夜色里。
地牢的几个守卫正打着盹,听见有动静立刻警觉地起身查看,“你是何人?”
沈妧亮出手中的玉符,压低声音道:“奉君上之命,带我去见昨日闹事之人。”
玉符是象征君主身份的物件,平日里,玉符也只会交给君主身边值得信任之人,以作手令为君主处理琐事,而这人选多半会是壑尧。
几个守卫虽心有疑虑,却也不得不照做,毕竟规矩是只认玉符不认人。他们不过是在地牢当差的小喽啰,又怎会知晓牙帐那头是怎么想的,这人许是君上的新宠也说不准,得罪新贵,他们自然也是万万不敢的。
沈妧随着侍卫七拐八绕的来到地牢最深处,这关押着的大多是北境的要犯,守卫给她指了指最里面那间牢房。她只叫守卫留了盏灯给自己,便叫他们都退出地牢外去候着。
沈妧竖着耳朵,待那些人的动静彻底消失以后,她才靠近里头那间牢房,低声道:“里头的人,可是周将军?”
“何人?”
饶是这短短的两个字里参杂着不少的沧桑与疲态,沈妧也依稀能辨认得出声音的主人。她的手紧紧握着灯烛,用另一只手将兜帽取了下来。柔声道:“淮谏。”
牢房内漆黑一片,沈妧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锁链碰撞发出的动静,那人拖着沉闷的声响靠近铁栅,这声音仿佛是踩在了她的心上,一步,一步……直至那声音顿在了她的身前。
沈妧屏住气息,将灯烛靠近铁栅,里面那人的面目渐渐清晰明朗起来,那张脸上面尽是干涸的血迹,甚至掩盖住了陈年旧疤,模样煞是可怖,吓得沈妧连连后退,险些惊呼出声来,她紧紧抓住胸口处的披风系带,紧张地喘息着。
“妧儿,是我。”
这声音的主人像是在这阴晦之地待的久了,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浑厚又嘶哑,难听的很,可短短的几个字又像是定心丸一般,让沈妧更加确信,里面的人就是周纪则。
到底是为什么?在她终于能坦然接受他已经死了的事实后,在她终于下定决心当好一个北境王后以后,周纪则又戏剧般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算是上天与她开的什么玩笑吗?
沈妧的心快跳出喉咙一般,又不知所措地靠近那间牢房,哽咽道:“淮谏……”
淮谏是周纪则的字,北境无人可知,方才听见这尘封多年的称呼,他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你没死,”沈妧握着栅栏,眼底噙着泪,缓缓道:“他们……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真的不信……”
周纪则垂眸看着他面前啜泣的女人,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他就像是一个破败的傀儡娃娃,没有一丝感情,他太累了,这三年,他如同活在炼狱一般,曾数次求死,却又被人硬生生的拉了回来,拖着这副破败不堪的躯壳苟延残喘着。
半晌他开口道:“我父亲,他如何了?”
沈妧抹了抹颊上的泪珠,“周老将军他很好,周夫人也很好,你放心,我父皇不会亏待他们。”
一别四年,竟没想到下一次的见面是会在遥远的北境,更没想到,会是在这地牢之中,隔着一道似是永远也无法拆掉的围栏。
“你有孕在身,不必来此污秽之地,回去吧。”
沈妧怔怔地看着他,是了,她如今嫁给了北境的君主,是残虐他的人,更是不可饶恕地有了他仇人的孩子,他怎可能毫无芥蒂呢?
“我……对不住你,”沈妧低下头,说道:“你放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从这救出去。”
她不奢求什么了,如今能看到周纪则还活着,就已经是上天给她的莫大恩赐。她即已嫁到北境,便不会对周纪则有任何想法与图谋,她会好好做祁灿的妻子,而周纪则,未来也会择良人成婚。
她没听见周纪则回答他,而是听见入口处那边传来一道刺骨的寒声:“孤的王后,你未免将自己看得有些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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