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落在清宁宫殿内的木板上，被金黄色浸染的寝宫显得那么不真实。摇床中的婴儿被人逗得咯咯直笑，像沈妧手中那只虎头拨浪鼓一般，晃来晃去总也不停。

        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倚靠着坐在床榻上，慈蔼地注视着眼前和乐的景象。

        雕花窗前立着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被斜阳映得看不清容貌。

        拨浪鼓的咚咚声戛然而止，沈妧笑吟吟地冲雕窗前的男子招了招手。“淮谏，过来看看这孩子多可爱。”

        婴儿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一通，扯着拨浪鼓两边耷拉下来的木球哼哼唧唧，像是在不满着什么。

        男子缓缓靠近，立在摇床前遮蔽住了夕阳，沈妧轻抚着婴儿的脸颊，与他一同被笼罩在男子的阴影下。婴儿那张原本挂着月牙般笑容的脸蛋倏地变得惊恐起来。

        “淮谏……”沈妧不解，她顺着颀长的影子向上望去。

        男子的双仁幽深，似是两个无尽的黑洞，不知有多少把暗刃藏在其中。他的双唇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些什么，沈妧听不清。她揉了揉双眼，重新看向那张脸，惊得瘫坐在地上，那张本该是周纪则的脸，不知何时变成了祁灿的脸。

        周遭的一切霎时变得灰暗起来，原本倚靠在榻上的慈爱女人也幻化成了厉鬼一般，发出刺耳的狞笑声。祁灿面无表情地挥起手中的长剑，连带着将沈妧的心也提了起来，她踉跄着爬起身子，将婴儿死死护在怀中。

        无助与恐惧遍布她的全身，刺耳的声音还贯穿着她的大脑，身处之地也渐渐碎裂出缝隙，眨眼间，又幻化成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破碎的城门，被焚烧的战旗，随处可见的残肢断骸……

        沈妧一袭白裙，跪坐在血泊之中，她的脸上、手上，是怎么也擦不干净的血迹。

        男人一身破损的战袍，在地上拖着一把染了鲜红的重剑，跟随着男人靠近女人的脚步，剑身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印记。

        “妧儿，等我。”

        话音刚落，男人举起手中的剑，猛地劈在沈妧的脖颈之上……

        沈妧猛地睁开双眼，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侍女险些跌坐在地上，她方才瞧见昏迷中的沈妧额头渗出了不少的汗珠，便想着用棉布替她拭去那些粘腻的汗水，却不想她忽然间惊醒，反倒是将小侍女吓得浑身惊汗。

        小侍女跌跌撞撞地冲到大帐外头，不多会，便涌进来数名侍女等候差遣。

        御医上前两步，作了中原礼后，便伸出手想为沈妧瞧瞧脉象。

        “你们退下。”沈妧虚弱道。

        “北境王上吩咐臣等……”为首的御医话都未说完，就被沈妧打断，她怒道：“我如今连你们也使唤不动了？”

        这股火来的又急又大，直冲肺腑，呛的她干咳了几声，继续道：“都滚出去！”

        或是北境人，或是晋朝人，在这片土地之上，他们总以祁灿的话为圣旨，从没有人愿意为她违抗祁灿的旨意，哪怕是那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即使心寒无力，却也束手无策，她当下尚无保全自己的能力，更无法保护为她拼死之人。

        帐帘外传来响动，听着动静，约摸过来了不少人。脚步声愈来愈近，沈妧掀开覆在身上的厚重锦被，缓缓坐起身，紧盯着那道被掀开的帐帘。

        祁灿方才亲手处置了昨夜失职的守卫与侍从，衣角袖口还带着清晰可见的血迹，他自己却没注意到这些，关切地靠近沈妧，俯下身子想抱住她。

        一道清脆的声音蓦然地响彻在寂静无声的大帐内，在场之人心下一惊，纷纷垂下头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发出一丝动静来。

        祁灿怔在原地，用舌尖抵了抵有些发烫的脸颊，半晌低笑一声，垂眸看向眼中噙着泪的女人，失望道：“孤是否太纵容你了？”

        他抓起方才重重落在自己脸颊上的那只瘦削的手，猛地发力，怒道：“孤在问你！”

        祁灿的眼眶腥红，死死的锁着女人的脸。

        沈妧抬眸对上祁灿满是不解的眼神，“两面三刀，寡廉鲜耻，卑鄙下作，这些词恐怕都无法将君上描述的淋漓尽致。”

        她一字一句的剜着祁灿的心，从前就算祁灿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沈妧也从未如今日一般情绪激动，甚至于是不惜一切地抬手打了他。

        “周纪则，是不是已经死了。”

        沈妧的话灌入祁灿的耳朵，他的心猛地被刺了一下，握着沈妧的手也紧张地加重了几分力气，方才不解的神情也被取而代之，他不敢在对上沈妧的眸子。

        “是你杀了他？”沈妧问。

        “不是我。”祁灿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他的辩解在此刻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就算是他没有动手，他也一样骗了她。曾担心沈妧得知这一切，会无法承受叠加在一处的苦痛。他自以为已经做到了天衣无缝，可最终仍是徒劳无功。

        沈妧倦了，或许他们上一世曾是不共戴天的夙敌，而今生的她便被编排在祁灿的手底，一次再一次的看他伤害自己在意的一切，而她也要一次再一次的逼迫自己承受这被他毁掉的一切。

        多想就这样结束。

        沈妧一根一根地掰开祁灿的手指，“罢了，我与你，就情止于此吧。”

        祁灿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那些话还是实打实的落了进来。

        “定要绝情至此？孤待你如何，你是否一分都未曾察觉？”祁灿亦是心灰意冷，他冷下声音继续道：“周纪则不是我杀的，你信便信，不信便不信，可你若敢擅作主张，要与孤划清界限，那孤也定会信守诺言。”

        他如今手握大权，想要何物得不到？如今就只想要沈妧如最初一般待自己，哪怕是假的，是演的，也那么难于登天？

        他微微倾了倾身子，抬手勾起沈妧下巴，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道：“好好叫御医为你医好身子，歇息了几日，也该劳烦你今夜卖力些，好好的服侍孤安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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