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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Chapter.41


  回笼觉睡得浅,  以至于外面防盗门的锁芯一弹开  ,有人的脚步跟着进了家里。

  乔稚晚倏然就睁开了眼睛。

  隔着一道卧室的门,听见Louis也醒了,  欢快地在客厅蹦来蹦去的,见到了来人汪汪直叫。

  清晨和煦的阳光也许落满了客厅,少年微微俯身下来,  用清朗的嗓音故意叫Louis那个土里土气的名字,  Louis也不恼,  哈赤哈赤吐舌头,开心地绕着他打起了转儿,摇首摆尾。

  ——当然这些都是她根据动静想象的。

  乔稚晚不用看,想都能想得到外面那一人一狗惺惺相惜的模样。

  那夜楼顶过后,  他们之间便有点尴尬了,  或者说,因为那天在泳池她那个莫名其妙的吻,  他和她之间的氛围就变得有点奇怪。

  乔稚晚也不知道他这几天不常在家,  是真的因为去试摩托车,  还是有意躲她。

  她想到夏帷曾经跟她描述的他。

  ——泡了个小乐手,见面的时候一口一个姐姐热情的不得了,  后面电话不接,  微信也不回了。

  乔稚晚那时可想不到这“小乐手”居然是她那天撞到的偷狗贼,  听门外Louis那殷勤的动静,  也从来没觉得自己被偷了,  而她,  现在居然还和他住在了一块儿。

  他不是这个姐姐那个姐姐很多么?还有好多姐姐上赶着想他去家里住,  他最近完全挪不动窝,  每晚都在这里休息。

  可她说到底,  却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

  对他的完全不了解,让她居然好像被他这么个弟弟拿捏住了。

  乔稚晚想着,倏地从床上坐起来,决定今天从卧室里走出去,就摆出点自己的作为“年上”的姿态来。

  亲了他也没什么,她是姐姐,是这个房子里食物链的顶端,当然想亲就亲了。                        

                            

  关于他的事情,想问就问了。

  正脱下睡裙,换上端庄正经一点的睡袍,系着腰带。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Louis撒着四蹄就冲了进来,扑一样朝她过来。

  乔稚晚慌忙掩上没完全遮住自己的睡袍,便见少年一道颀长高挑的身影,懒懒散散地倚住了门框。

  怀野半抱起手臂,靠着门,抬眸看着她,还是那般略带不满和不耐的口气:

  “几点了?还睡?”

  这是离开了顶楼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就这么欠欠的。

  乔稚晚一副不想和他计较的表情,优雅地挑过眼前一缕发,平静地笑了笑:“才起来,看不到?”

  “看到了,”怀野定定地瞧住她,倒是意外的好脾气,“昨晚窗户没关,要不是怕你半夜梦游掉下去,我也不会进来查看。”

  嘴里真是没半句好话。

  怀野没再多说什么,双手落入口袋,命令她道:“穿好你的衣服起来,过来帮我个忙。”

  “为什么是我,”乔稚晚气笑了:“你不能找别人?”

  怀野回眸觑她,眉眼微抬:“找谁?”

  也对。

  丁满回老家了。

  “而且,”他又补充着,笑了笑,好似在讨好她,“这里也没有人比你懂音乐了。”

  乔稚晚一万个不情愿,但出于他这句话,还是穿好了衣服出来。眼见着正对着她卧室的那扇常年不打开的门,对她敞开了怀抱。

  又是那个幽暗的房间。

  不常见光的房间。

  藏着秘密的房间。

  乔稚晚在这里住了快半个月,之前就猜到了,这应该是丁意的房间。

  丁满走之前,还对怀野说,如果觉得顶楼吵,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写歌录音,可以用这间房间。                        

                            

  拉着厚重的窗帘,不大的空间如潮闷的雨天一般阴沉。

  还是那样一尘不染的床单,灰尘的味道夹杂着挥发殆尽的樟脑球味儿,没有一丝丝的人气儿。

  已时至六月末,这样闷热的夏至时节,站在门边,居然浑身都冷嗖嗖的。

  怀野正半蹲在书架前翻找着什么,察觉乔稚晚站在门口久久不动,也没回头,嗓音落在尘埃中,显得寂寥而冷淡:

  “进来啊,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事情吗。”

  乔稚晚顿了顿脚步,走了进来。

  她不自禁地捏了捏睡袍的领口,气温不低,她进入这里的一刻,还是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

  怀野找到书架下方的一个笔记本模样的东西,抽出来,站了起来,他回眸瞥她一眼,淡淡地道:“跟我还装什么,之前我不是跟你说了,别总是装的那么理性吗,你就不是那种理性的人。”

  他顿了顿,看着她,又恶劣地笑了。

  “你不是说,你是个疯子吗。”

  “……”

  好过分。

  乔稚晚心下也有点脾气,沉了沉气,抬眼看着他:“行,我承认,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和丁满的哥哥之前认识不认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你们认识,为什么你不告诉丁满这件事情,万一丁满知道了怎么办,你要怎么解释。”

  “住了这么久,居然担心起别人来了,”怀野轻嘲了句,拉过来一张椅子,他自己坐到床边去,对她道,“过来坐下跟你说。”

  他倒是真喜欢命令别人。

  不住地是不是因为当乐队主唱的缘故,他确实比同龄人有主意主见的多。

  乔稚晚于是走过去,坐下了。                        

                            

  椅子就搁在床边儿,怀野坐在一旁,在她坐下的一刻,他忽然把一条手臂搭在了她身后的椅背。

  如此靠近了她。

  乔稚晚不是没和他离的这么近过,也许是因为他第一次邀请她进入了他的世界,她竟然有一丝小小的紧张。

  她最开始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怎么会这样?

  怀野半垂下眼,开始翻手里的笔记本,一页一页的,谨慎又小心,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我不管是梁桁告诉你了什么,还是你自己想来打听我的八卦,我都要告诉你,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什么好人,我也不介意你会怎么评价我,当然我也不会因为你的看法来评价你。”

  “我和丁满的哥哥的确很早之前就认识了,他叫丁意,‘满意洗车’的‘满意’就是取自他俩的名字,但是丁意被父母送到了港城的一个寄宿学校上学,就在我学校隔壁,”怀野说到这里,沉默了下,好像不愿意回忆起过去那段记忆,他抬起眼来,看到了乔稚晚认真平静的目光。

  他盯了她小半秒,忽然有一刻的失神。

  不知为什么,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好像发现,是自己过于防备她了。

  没有对他的偏见,没有想探听他的心思。

  更多的是一丝。

  怜悯。

  他不需要怜悯,他从来不需要这些。

  怀野匆匆别开自己的视线,脊背向后沉下去,平躺在了床上,翻着那一页页画着各种诡谲离奇的画,写着一首首音律阴沉的歌的简谱线,还有许多宛若疯狂的梦呓般的只言片语。

  微微阖眸,好像一晃,就回到了那个冬天。

  “我觉得,不应该把那所学校叫什么‘戒网瘾’学校吧,不如说是精神病院,至少我们学校的人都那么称呼那里,”怀野回忆着,苦涩一笑,“我不是很爱管别人的闲事,但谁让丁意撞我脸上了呢,他跟我说他很不开心,就像你总是对我表现出,你很不开心的样子,                        

                            

  “你知道吗,丁意是我最合得来的朋友,其他朋友都是一起逃逃课,去网吧打打游戏,但是丁意不一样,他是个天才,他会画很漂亮的画,歌也写的比我好多了,以前我们乐队的贝斯就是他,但是……那些人,却只想把他变成一个‘正常人’,变成那种‘理性的人’,但是他真的有问题吗?他没有问题,为什么别人总说,他是有问题的呢,

  “什么是理性的人呢,就是那种从小到大很听父母的话,按部就班长大,考试拿好成绩,读书,长大……”怀野叹气,“我见过这种人,我爸和他前妻生的哥哥就是这样的人,我父母也想让我成为这样的人,但是我知道,这样不会快乐。”

  “有时候叛逆真的是叛逆吗,其实只不过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方式而已,就是在‘叛逆’吗。”

  怀野说着说着,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话偏离了些许重点,于是他又轻轻地一笑:“为了我们乐队的新歌和演出,丁意那年没有回家过年,他就留在港城,我们乐队一起做音乐,那时我没意识到他的病情加重了……他那么不快乐,我居然都没注意到,

  “那天我妈过生日,我提前走了,”怀野说到这里,话开始含糊起来,好似不愿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那些人让他喝酒他也喝,让他骑摩托去跑腿,他也去,他和丁满一样,就是那种怂怂的个性,然后他出事了,路上太滑,撞在我们城市广场的地标上撞死的,脑浆都撞出来。”

  乔稚晚满脑子震撼,她张了张唇,尝试说点什么,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诡异的寂静流淌在这半大不大的房间中。

  床上的少年好像已经睡着了,沉湎于过去那场淹没他的大雪之中,笔记本倒扣在他的脸上。                        

                            

  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他在哭吗。

  乔稚晚坐在原处,看着床上的他良久,半晌,她才又抻了抻发紧的喉咙,开口道:“……那些人,是梁桁他们吗。”

  “梁桁跟你说了,是我害死的丁意吧,”怀野沉沉地笑了起来,都能想到梁桁那样的嘴脸,“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如果那天我晚走半个小时,或许十分钟,如果我早点察觉到丁满那段时间被另一个乐队的人欺负了,可能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怀野说完,已经不愿多讲,好像也把评判的权利交给了她,他从床上坐起了身,两条手臂撑住自己,散漫地看着她:“我现在又要做一个坏人了,我写不出满意的歌了,我现在,要从丁意和我们乐队活动期间写的笔记里找灵感了。”

  乔稚晚看着他,沉默着。

  怀野也看着她,微笑着。

  “帮帮我吧,嗯?”

  又这么沉默了许久,乔稚晚却没理会他刚才的请求,突然在这一刻想明白了,为什么他能看出来她不是很开心。

  并且他能够直击痛楚,指出她一直以来都在假装“很理性”。

  他说他要接受自己。

  她已经开始接受了,那么他呢。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了,”乔稚晚接过他手里的笔记本,略略翻看了下,半扬起脸,又对他笑笑,“但是你也不像什么坏人,这句话,有人跟你说过吗。”

  怀野半蹙着眉,很难理解她的话似的,细细地思考了下,摇头,“没有。”

  “丁满说过,”她说,“现在我也在对你说,我觉得你很好,你还可以更好。”

  “……”

  乔稚晚垂眸一页一页地也开始翻这笔记,倏然发觉原来他脖子上的那只野鸟,就出自笔记本页面上这样的笔触。                        

                            

  他也对她说过,他把去世了的朋友的画纹在了身上。

  他纹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还没等到对面人说话,乔稚晚的手腕儿上便倏然拽过一个力道,他好像要来抢她手里的本子,又在靠近的一刻改了主意。

  这么死死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儿。

  也许是用力过猛了,也许他就是想这样做,她猝然被拽离了身下的椅子,半个人都被他带到了床上。

  她便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他的身上。

  乔稚晚都没躺平,他又一个翻身,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

  他清爽的气息和略带笑意的语气落下来。

  一双黢黑的眼灼灼盯住了她。

  “上次亲我,这次又对我说这种话,讨好我吗,嗯?”

  怀野的唇角扬起,“现在也该轮到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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