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风回说完这句就被一名弟子匆匆叫走，说是九黎剑宗来了急信，另有要事与他相商。

        他走后萧念又是一肚子疑惑没来得及问清，天下神的奇门怪道颇多，天宝阁就是其一，因其藏有秘宝众多，怀璧其罪，行事向来低调，此次弄丢了凶兽实属意外。天宝阁主是个横空出世的奇才，无人知其来路，只听人说他无所不知，从不以面示人。

        他要带她去襄州上天宝阁要说法，岂不是直言天宝阁就在襄州？他知道这么个秘密，竟如此随意地告诉了她，也不怕她随处宣扬给他招来麻烦。若将此消息放出去倒卖，怕是能挣来一大笔。

        这不厚道的念头她也就私自想想，想完还有点唾弃自己。

        能怎么要说法？把天宝阁看管不力的人捉出来拷打一顿出口气么？萧念摇摇头，这是无名混混才做的事，他们名门弟子的脸面更重要。

        风回既然如此说了必有他的门道，轮不上她来考量，好好等着就是。

        萧念自幼进长明宗，鲜少走出宗门，不是长明宗门矩多拘束了她的自由，而是她生性清冷不爱与人交游，以至于入宗门十多年来只有灵阳一人愿与她亲近。她一刻都不曾忘记父亲的殷切叮嘱，一门心思扑在修行上，从不敢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念想，不似灵阳，毕生所愿就是学好一门本事游历四方。

        今次她是少有的，对下山进城翘首以盼。

        她翻回那书写至一半的信纸，想要再落笔时却止不住地分心去想三日后的事，一封信来来回回写到月上枝头才落了款。

        她抬手轻招，房檐上的信鸽听话地停在她的手背上，待她绑好了书信轻拍它两下，才伸手将它放走，看着它渐渐飞远，最后化为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入夜，萧念如常回到屋中打坐，令她欣喜的是今日格外顺利，虽然到那瓶颈之处仍是过不去，但她似乎从中挑出了一丝眉目，就像一扇总是紧闭的大门终于向她露出了一道缝隙。

        至少不是一无所获，萧念暗自欢喜，总有一日能借着这点缝隙撬开那扇门一窥全貌。

        白驹过隙，三日时间很快过去，萧念生怕风回来时寻不到她，又跑到院中枯等，不过这回她关了门。

        遗憾的是，她从天未亮等到夜正浓也没见着人，难不成他把这事忘了？她等的不耐，又不知道他住处在哪，无法找上门去，直到攒了一肚子闷气昏昏欲睡之时才听到敲门声，萧念惊坐起快步去开门，只见风回风尘仆仆立在那，一手撑在门框上难掩疲惫，看他这模样，她积攒的那点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你没事吧？”她看着他带着倦意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

        他语调沉沉：“无事，匆忙回了趟师门。”

        差点要失约了。

        不过三日时间，他竟还回了九黎剑宗一趟？从长明宗过去快马加鞭少说也要两日，他能走个来回，应是确有要事，仓促得很。

        她只觉得他不懂变通：“你若有急事遣人知会一声即可，往后推推就是了，何必抢在这点时间为难自己。是出了什么事？可处置妥当了？”

        出事？说不上，还不及上天宝阁来的要紧，不过是师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糊涂了点。他自嘲一笑：“小事，不足为道。走么？”

        萧念上下扫他一眼：“我觉着，你还是先歇一歇为好，省的到时走不动路拖我后腿。”

        “你多虑了。”风回道，“既然不急可介意我借你院子一用？丛云峰太高，我再回去又要多耽搁些时候。”

        原来他住丛云峰上，看来师父对他多有礼遇，情面是给足了。

        都让步了还非要嘴硬，他也不比自己强到哪去，萧念无谓道：“你随意”，而后自行回了屋里。

        她透过窗子，见他闲站了会后盘腿席地坐下，默念起静心决。她不知道的是，他早觉察到背后来自她的目光，只是没有做声。她终于安心躺下入眠，这个夜里格外安宁……

        第二日她醒来时，晨光熹微，风回正坐在院子里静静看着日出。萧念走到一旁坐下，谁都没有开口，默契地等到日头从天际跳起，赏了一会初晨景色。

        这样的清净时刻让她无比舒心，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再好的光景都不会长久留存，她拍拍衣裳站起，对他说：“快些走罢，这会宗门外守门弟子要先点卯，咱们动静小些可以躲过盘问就出去，过时不候啊。”

        风回皱皱眉，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偷偷摸摸做甚。

        萧念没管他的顾虑，真就偷摸着拉着他躲过各路看守，绕个道出了山，熟门熟路，看起来没少做这事。她受不住他鄙夷的目光，解释说：“我小师妹贪玩，总来求我这么带她出去，能轻便些何必要自寻麻烦。”

        天清气朗，萧念悠然惬意地走在前面给他领路。今日她穿了身简单的素色衣裙，白色的裙摆随风而动，他不自觉多瞧了几眼，自己都未意识到。

        身后的人默不作声，萧念主动转过头问：“你不是来我长明宗修行的么？为何我见你日日都这样悠闲？”

        他忽觉失礼，偏过眼去，说的委婉：“修行不在于用功。”

        他没有要自夸的意思，可这话在萧念听来却像在自取其辱，她想探探他的底，又问：“听人说你与我师父切磋都不落下风？”

        “姚师叔未尽全力，谦让着后辈罢了。”他答。

        萧念对此答复十分满意，决定找个时机与他友好交流一下，很久不曾与人动手，她倒想看看自己和这剑宗传人有几分差距。

        二人一路闲谈出了山，多是她在问他回答，且是有问必答，但当谈及天宝阁时他却卖了个关子，只同她说去了便知道了。她觉得他这悠闲自在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要带她上门去找茬，反而像是上门去喝茶。

        襄州是一十四洲中最为繁华的地带，地域辽阔，集聚了来自天南地北的各路能人异士，更不乏走南闯北的商旅游人。因而时常盛传着这样一句话，进了襄州无论遇着谁都须得礼让三分，没准襄州城里走一圈，就能结识上个把名门弟子或是隐士高人。

        天宝阁藏在这儿也属再正常不过，此地人流如织，最好搜集各路珍宝。

        长明宗在襄州以西，不远不近，但他二人行路快，出了宗门便一路快行，甚至连匹骏马都用不上。萧念在暗暗和他较劲，轻功上树，健步如飞，然而无论她身法有多快，他总是紧紧相随跟在身后，怎么也甩不开。

        她只好放弃，不再折腾自己，停步去买了两匹马儿才罢休。不过半日有余二人就进了襄州地界。

        风回不紧不慢地带她寻了个客店落脚，萧念很想提醒他一句，他们进城是来找人麻烦的，不是来当寻访四方的清闲游子的。本着该给他点信任的准则，她把话憋了回去，看他要玩什么花样。

        他瞧出了她的不耐，黄昏时分，二人点了几个小菜坐在客店厅堂中，他给她解释道：“要去天宝阁急不得，一日当中只有卯时至辰时才能寻的到带路之人，今日时候过了就得等明日了。”

        怪不得他昨天夜里急着动身，原来是有这一层。

        听他说完萧念安心了许多，她问：“那带路之人是？”

        “天宝阁阁主。”

        她握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上来就找上别人当家的，是否太狂妄了些？他说要找天宝阁要说法，还真没在和她开玩笑。

        “听说那人深不可测，咱们俩绑一块打得过他么？”

        他笑笑：“不好说。”

        “你别忘了，他虽不厚道在东岭丢了东西，可我们也将那妖物挫骨扬灰了，他若找我们要起东西来怎么说？”她突然心虚。

        风回仍是笑，反问道：“还能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你是在宗门里待久了，不知世道险恶。到底是有利可图的事，天宝阁若反咬我们一口，你拳头硬也就罢了，若是打不过岂不得认栽？你要送上门去给人当待宰羔羊，可别捎上我。”她往左右看看，凑近小声警告他。

        这客栈里人来人往，不留神给哪个买卖消息的探子听去划不来。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就发现有个黑衣男子自进门来就时不时滴溜着眼珠子朝他们这头看，她一偏头，那人就匆忙收回目光，假装和桌边同僚谈天。

        风回也顺着她的目光往那瞥了一眼，依旧毫无顾忌说道：“有理。不过能用嘴谈成的事，大约不会有几人乐意动手。若真打起来我一人应付足以，你记得跑快些。”

        她本意是提醒他趁早做些防备，而不是这样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同她坐在这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后边还有个贼眉鼠眼，不知有何居心的东西盯着，若眼下只她自己一人，绝对将他逮个正着好好收拾他，但风回都满不在乎，她做什么出头鸟。

        萧念急了，破罐子破摔：“行啊，到时候别怪我不够义气。”

        她扭过头不再理会他，再去看起先身后窥伺着他们的人，那座位已是人去楼空，只余一盏温茶，氤氲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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