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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那是秋天的末尾。

        风里有着摧枯拉朽的冷肃,银杏落了满地,金黄的叶片铺了厚厚一叠,将急诊楼银黑的长椅点缀成一枚颓败的维系着秋末和初冬的别针。

        棠笑就是被别针堪堪系在长椅的那个人,她一动不动的坐着,目光放空。

        那个时候距离棠笑离开青森已经过了两个季节的流转,周斯年再看见她,居然会显出一点不合时宜的陌生。

        她看起来更瘦了些。原本捏起来手感很好的圆脸,瘦得形销骨立。

        心脏被绞住,疼痛细细绵绵,冷雨般针扎在裸露在寒风外的手背,绷起的青筋和血管将她刻入其中。

        周斯年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惊醒的时刻想起那天的棠笑,于是后悔又无数次加一的涌上心头。

        他想等一等再来找棠笑,最起码等小正的情况转危为安。

        但是小正在那天傍晚松开握着他的手,他也没有再找到棠笑。

        当他把后来的事情拼凑完整,终于恍然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戏谑、嘲讽,用一种尖利至极的古怪强调念出她的名字,后面跟着“丧门星”,“克家人”等字眼。

        添油加醋的故事越传越玄乎,甚至版本中杜撰出棠笑的小学同学、初中校友,力证她没有朋友是因为没有人敢和她做朋友。

        轻则生一场三五天的病,重则出意外出事故。

        还有人说,“之前周斯年不是和棠笑好么?棠笑还经常去辅导周斯年的弟弟,结果怎样?他弟弟过世了!”

        生死有命的事情,他们归结到棠笑身上。

        好像她是一切不幸的源头。

        那段时间的周斯年阴沉的可怕,跟他一起长大的蒋嘉则面露担忧。

        从前只觉得周斯年的性子恶劣了一些,说话也是朝着气死人那条路狂奔不回,但是这么多年从没做过任何出格甚至背离身份的事情。

        他想劝,又无从开口,更没有身份。

        只能看着他若无其事的回到从前,绝口不提棠笑二字。

        就好像她只是一场轻忽无形的梦,梦醒了,他也就醒了。

        但是他和周斯年认识多年,心里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子。

        某一次两人都喝多了,后劲很烈的酒,终于逼出了周斯年的几句真心话。

        那天是圣诞夜,俯瞰的城市被装饰成五光十色,远方辉煌灯光连绵,火树银花流星绽放。

        话题是怎么聊到青森,蒋嘉则早已记不清,他捏着醒酒的茶,背靠着空旷天台,仰着面笑,“我都听说了,棠笑每年都有回青森,你也是。”

        他听得懂言下之意。

        蒋嘉则说,“棠笑父母会葬在青森,当初还有些意外,后来陆一宁解释,她母亲原是青森人,所以他们才会留在这里。”

        他应该是想说,缘分不一定靠天定,只是换了种比较委婉的说法。

        他拍拍周斯年的肩,醉意涌上,远方的光隔着如梦似幻的透明玻璃,在眼底拢出一片星海。

        “你要是真的放不下,去把她追回来。”

        周斯年双手搭着金属横阑,神情被光映得很淡。

        “现在不行。”

        周斯年说,“再等一等。”

        奇了怪了。

        多骄傲的一个人,居然甘愿等一等。

        后来,蒋嘉则想,早从周斯年主动和棠笑搭话的那一天开始,周斯年在他和棠笑之间,自始至终、且心甘情愿处于下风。

        祭拜完小正,周斯年要往棠笑父母墓碑那边去,萧晏将他的行为理解为“来都来了,不去看一看不合适”。

        半分钟后,他觉得要么是周斯年做过不止一次的事情,要么就是自己疯了。

        出乎他意料,周斯年没有呆很长时间,他走回来,身高挺阔一个男人,撑着把黑色的伞,背后是漫天的白色墓碑,像四散飘落,却没有归根的白色柳絮。

        萧晏接了通电话,他语气不耐的敷衍了几句,收了线后,表示自己临时有事。

        两人踩着阶梯往下走,雨还是很大。

        萧宴是北方人,有些受不了这独一份的天寒地冻。

        他自己开了车来,此刻单臂搭在车窗边缘,欲言又止。

        周斯年抬眸看了眼腕表,出声赶人,“不是急着要走?赶紧。”

        萧晏好笑道,“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啊周斯年。”

        周斯年一脸“有话快说”的面瘫表情看着他。

        “我刚刚可是看见了啊,棠笑也在青森,我估摸着她多半是动车过来,你要是现在去动车站,说不定能见人一面。”

        周斯年面无表情,嗖嗖放冷气。

        萧晏懒懒散散笑了一声,“好吧,既然给你宝贵的建议你不听,那我就走了啊。”

        车子绝尘而去,司机打着双闪停在路边,周斯年上了车,助理合上报表,转头问,“小周总,现在回明光吗?”

        车窗挂着横流的雨水,一条折光的光斑像蜗牛蜿蜒过的痕迹,只不过雨水消散的更快。

        转瞬即逝。

        暖气很足,周斯年将外套挂下,他收了视线,靠向身后的软垫,捏着眉心道,“往青南路走。”

        助理一顿,秉持着敬业精神,不会对自己上司抛出更多的疑问。

        萧晏和他走的是反方向,青森墓园在郊外,再加上暴雨的原因,此刻道路空旷,路边相连的树叶虚晃成婆娑的暗影。

        出了青森墓园,大概走二十分钟,有一座城际公交站,每隔1小时发一班车。

        棠笑贴着巨大的广告牌,雨伞倚着站牌而立。

        她没有打电话,也没有看手机,抱着自己双臂,下巴抵进风衣领口,沉默地听着雨声。

        距离渐渐近了,周斯年忽然出声,“慢一点。”

        雨天行车本就不快,但司机还是依言再慢了一些。

        驶过公交站,棠笑抬起眼。

        一辆线条流畅的银灰色跑车,后车窗开了二指宽的缝,隔着晦暗天色和倾盆大雨,她看见一个男人的侧脸。

        离得近,倒也看清了那么一二分。

        极为清峻冷淡的侧脸,车窗卡在鼻骨之下,那瞬间他似乎极轻的转了眼,又好像是棠笑的错觉。

        开往市里的公交迟了二十分钟才到,棠笑捡起自己的雨伞,快走一步,等在候车区。

        扫码上了车,棠笑抓着扶手,仓促间偏了头。

        灰茫暴雨中,只见一点鲜红的汽车尾灯。

        棠笑在后排找了座位,将车窗合紧,等着公交车驶向站点。

        到青森一中已经是傍晚6点,天边光线完全被深色吞没,冷风肆虐,好在雨停了。

        她在手机预订了住宿酒店,进了酒店大堂,被暖风一吹,棠笑才觉得手指经络都活了过来。

        服务员见她脸色冻得青白,忙给她接了杯热水。

        棠笑微微一笑,道谢后,她说,“我有在手机预订。”

        前台小姐保持着标准营业笑容,“好的,女士,请报一下您的手机号。”

        棠笑念出号码。

        输入过后,系统识别出棠笑的预订信息,前台小姐笑出八颗齿,“好的,这边已经查询到您的预订信息,麻烦出示您的身份证。”

        棠笑点头,低头拿出自己的证件包,打开一看,登时愣住了。

        本该放着身份证的夹层,却只有一层透明隔膜。

        她有些窘迫,“您稍等,我找一找。”

        前台小姐继续微笑,“没关系,您慢慢找。”

        棠笑从来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她细细回想了一番,从刷身份证进高铁站,再到刷身份证出高铁站,她都能保证身份证都在包里。

        唯一不对劲的是,当时下着雨,她怀中抱着花,手里撑着伞,没来得及将身份证放回证件包,反而是随手往包包一塞。

        棠笑闭了闭眼,有些懊恼。

        现在太晚了,派出所和公安机关已经下班,她就是想去补班一张临时身份都没有办法。

        棠笑撑住额角,无力的疲惫感如潮水倾斜而来,将她包裹其中,透骨的寒冷却撕扯着她。

        她对前台抿出一个疲惫的笑,“不好意思,我身份证丢了。”

        前台小姐表情惋惜,“必须要有身份证才可以登记入住呢,对不起。”

        棠笑没有与其过多交涉能不能入住酒店,而是问了句,“我能不能再接杯温开水?”

        前台小姐见她一个小姑娘孤零零的来,顿时有些于心不忍,笑道,“您在这儿稍坐,我去给您倒一杯。”

        一杯温水很快送来,棠笑双手捧着塑料纸杯,借着一点微弱的热意烘暖着手心。

        片刻后,她拿出手机,迟钝的翻着通讯录列表。

        上下划拉三下,通讯录就到了底。

        她离开青森后,就和过去的人断了关系,就连曾经和她亲密无间的陆一宁,如今也快要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模样。

        切回微信,手指停在某个对话框,棠笑踌躇一息,还是摁下。

        语音接的很快。丁迦柔以为她想通,开门见山就是一句,“喂?你要是这边ok了,我就给尾猫经理答复了。”

        棠笑小小的抽了一下鼻尖,声线含着浸雨的沙哑,“迦柔,我想请你帮个忙。”

        丁迦柔听见她话里的鼻音,很快道,“你说。”

        棠笑组织了下自己的语言,尽量简洁明了的陈述,“我在青森,身份证丢了,现在没办法入住酒店,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朋友,可以帮我找个地儿休息,我按酒店价格付一晚。”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如果没有就不用麻烦了,我去找个招待所,或者不用身份证的黑网吧凑合一晚。”

        丁迦柔皱了皱眉,反问,“你是不是不太清楚自己长什么样?把你往龙蛇混杂的地方一扔,跟小白兔入了狼窝有什么区别?”

        棠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丁迦柔已经快刀斩乱麻的下决定,“行了,一会儿我让人去接你,你把你现在的定位给我发过来。”

        位置发送成功后,丁迦柔秒回“ok”手势。

        棠笑的手机电量已经黄格,她切成省电模式,双手托着下巴,视线圈着自己眼前的一尺三分,歇下的睫毛长而密。

        前台小姐投了好几个眼神过来,倒不是要劝她离开,而是想上前问问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她才绕出工作台,一个男人阔步而进。

        明明已经停了好半会儿的雨,他的周身却像是覆了一层浅薄的寒霜,温暖灯光一照,洇成模糊的轮廓。

        他的臂弯挽着一件烟色的外套,眼神冷凉扫了一圈,而后缓缓落在孤坐在沙发上的单薄身影。

        前台小姐止住脚步,她大概知道这个男人要去找谁,但是很奇怪,他站了好几秒,似乎在犹豫。

        但那犹豫只如抓不到的流星尾翼,三两步的距离,不同于进门时的沉稳,不着痕迹泄出心底行踪。

        男人站定在沙发扶手左侧,斜长阴影将那个女孩子兜头而罩。

        她露在风衣外的一小节腕骨白得发光,阴影盖过来时,那点刺眼的白终于被欲盖弥彰的遮掩。

        棠笑摁着手腕,眼睫颤了几下,这才抬起头。

        烟灰衬衫开了领口,清瘦手指捏着喉结,二指骨节移开,赫然有一粒小小的黑痣。

        她无来由的晃了下神,眼底有些烫。

        男人垂着目光,瞳底琉璃一样淡。

        吊灯切下的阴影描出半边挺拔优越的鼻梁,唇瓣稍薄,微微向下抿着。

        说不清是不是心情不好。

        因为身高的原因,周斯年看人多是自上而下,一脸睡不够的困倦,有时候习惯性捏着喉结,有时候捏着鼻梁骨。

        只有面对棠笑时,他会微微俯下身,或者让她站在什么高处,最好让她平视着他。

        背景并不安静,甚至人声喧嚣,男人喝多了酒,嚷嚷着自己有预订房间,又不能流利的背出自己手机号。

        他们两个人却被这份吵闹隔绝在外。

        她极为缓慢的眨了下眼,好像电影中被摁了慢倍数的特写镜头。

        曾经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九月里青森的雨水。

        味道清极孤寒,一如他弯下腰,从唇边念出的两个字。

        “棠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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