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在楼梯间隐蔽的角落里，棠笑意料之外和猝不及防的被迫接受了一个讯息。

        青春期的小孩对生死的概念还不是很清晰，而棠笑在16年的成长当中也不曾有过至亲之人离世的经历。

        棠笑在出生之前，方诚明的父母，也就是她的爷爷奶奶早已驾鹤西去，而棠真更是绝口不提自己娘家的事情，她也没有弟弟妹妹，他们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一家三口。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扣着冰凉扶手，指甲用力发白。

        仓促间她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安慰的词，但是眼下这个场景，其实任何安慰的话语都不适用。

        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

        棠笑徒劳的垂下头，那一刻她对时间的感知变得分外漫长，可能是半分钟，也可能更久，她才听见自己模糊沙哑的声音，“对不起。”

        周斯年站在好几级台阶之下，闻言安静地抬头看她。

        她眼眶分明有一圈很浅的红。

        站在不上不下的二层楼梯间，半明半昧的灯光斜切下来，棠笑落后几步，站在更高一点的位置，阴影恰好遮掩她微微侧过的头，和紧抿的唇角。

        周斯年的心无来由的烦乱，他不喜欢看棠笑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不喜欢看她难过。

        他和周斯正都有一双如出一辙的黑色瞳仁，在暗处里望过来时，却闪动着微微的亮光。

        “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和我说对不起，也不是有负罪感。”周斯年向她伸出手，“他挺喜欢你的，或许和你有缘。”

        国庆学习小组给自己当天定下的任务是6张卷子——

        原本是15张，在魏冉和陆一宁据理力争的抗争下才骤减了一半。

        棠笑没有加入她们的抗争当中，吃过午饭后就从书包里拿过自己的试卷和演算纸，一言不发地摆在书桌前刷题。

        魏冉和陆一宁面面相觑，一个心想不愧是今年的市第一，这份热爱学习的精神，确实值得大家学习；另一个心想，原来大家今天真的是来学习的？！

        棠笑后半程的心情显然不佳，除了埋头写卷子外，几乎不参与大家插科打诨的聊天。

        蒋嘉则略有些意外，他虽然和棠笑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这个小姑娘的脾气出奇的好，从不轻易与他人红脸白脸，是个标准的好孩子乖乖牌。

        他借着倒水的间隙，堵住了从流理台折身返回的周斯年。

        周斯年诧异地挑高一边眉梢，很是疑惑的模样，“你怎么了？”

        蒋嘉则开门见山，“你惹棠笑了？”

        周斯年莫名其妙的盯着他的脸，眯着眼好半天，“我没惹她啊。”

        “你没惹她，她心情不好？”蒋嘉则眉峰和声音一起压低，顺便瞥着门外的动静。

        “不是，你想什么呢。”周斯年骤然失笑，他一边手抵在蒋嘉则肩前，不着力把人推开，“我没惹她，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的惹她了我也会去哄她。”

        他那短促的笑意慢慢淡下来，蒋嘉则维持着原先的动作，杯子还好端端的放在净水机前，开关都没摁。

        两人的视线于无声中交汇、碰撞，迸溅出属于男性之间剑拔弩张的硝烟。

        周斯年索性停下脚步，拇指松松擦过上下轻涌的喉结，一旁的小痣被指节覆盖，他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你对棠笑好像有一些超乎寻常的关注了。”

        蒋嘉则生了一双不笑时也温柔多情的眼睛，此刻藏在皮囊下的平静，却隐隐有汹涌之势。

        “你记得棠笑刚报道那段时间吗？”他没有正面回答周斯年尖锐的问话，而是凉凉淡淡的开口，“学校里传最多的就是我和她的故事。”

        对于那些个好事的小姑娘来说，比起看起来不好亲近也不好惹的周斯年，似乎戴着一副银边眼镜，接人待物温温柔柔的周斯年更适合棠笑。

        周斯年唇边勾深了意味不明的笑，他缓缓说道，“那又怎么样？”

        “确实不怎么样。”蒋嘉则抬手摘下眼镜，抽了旁边一张湿巾擦拭镜片，骨节分明的手轻顿，随后从容不迫地架回鼻梁，“不过，出于和你一样不言说的心理，我单方面希望你不要真的让她伤心。”

        沉默半晌，周斯年极轻地哼笑一声，从冰箱冷柜中拿出一排酸奶，迈开大长腿朝棠笑走去，“少说废话。”

        魏冉写完最后一张试卷，甩着手腕休息了一会儿，随即扫了一眼埋头不语的棠笑，顿时福至心灵地提出一个建议，“怎么说今天都是长假第一天，我们高低也得尊重一些——我听说‘恋爱谷’新开了一家恐怖乐园，要不大家一起去？”

        陆一宁光是听到“恐怖”两个字就开始头皮发麻，她连忙一摆手，“我就不去了，我特别怕鬼。”

        魏冉不强求，点点头后看向棠笑，“小棠呢？”

        棠笑“唔”了一声，刚好水笔没水了，她正要去掏自己的笔袋换笔芯，一只清瘦好看的手转着一根黑色的05签字笔递到她面前。

        周斯年支着半边额角，就这个姿势看了她好半天，略一扬眉，“傻愣着干什么，给你。”

        “哦，哦。”她点点头，对魏冉说道，“我都可以。”

        魏冉省略过问周斯年和蒋嘉则的意见，反正在她看来，棠笑都愿意来了，这两人没道理拒绝。

        她拿出手机订票，“居然这么火爆？今天的门票都卖完了啧，真可惜，那我只能买明天的时间了，先买5张吧，大家有什么事儿提前跟我说，我可以退票。”

        棠笑换了笔，刚要计算刚刚被打断的物理公式，忽然抬头朝楼梯看了一眼。

        一直到天黑之前，棠笑都提不精神气儿，魏冉眼睛尖，薅着棠笑逗了一会，才让她轻轻浅浅的笑起来。

        “哎，开心一点就对了。”魏冉叉着两根手指左右抵着她的唇角，“我们小棠啊，就是要天天开心。”

        陆一宁也有些担心，挨近她低声问，“笑笑真的没事吧？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棠棠深深吸了一口气，深觉不能让身边人这么担心，提起笑脸跟大家说自己饿了，很快揭过这个话题。

        几人说好第二天再见，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蒋嘉则有急事要飞一趟老家，陆一宁被父母带着去走亲戚，魏冉则是被国外回来的弟弟缠上了，死缠烂打要她在家打游戏。

        最后只剩棠笑和周斯年两个人。

        她在清晨将醒未醒时分接到周斯年打来的电话，但是率先开口的人并不是他。

        “早上好，向日葵姐姐。”他嗓音含笑，“今天可以为我带来一株向日葵吗？”

        周斯年敲了一下他的头，“没大没小，你使唤谁呢啊。”

        “对不起啊哥哥。”小正吐吐舌头，再一次万分诚恳对棠笑说道，“可以吗，姐姐？”

        棠笑心软，根本不用他问出第二句，心里早都答应了。

        她放下刚热好的吐司，飞快在衣柜里挑出一条连衣裙，说道，“好，除了向日葵还要别的什么吗？”

        “唔。”小正在周斯年警告的眼神里装模作样的想了想，“那姐姐把今日份的开心带上好吗？”

        棠笑知道离小区不远的商业街新开了一家花店，好几次方诚明来接她放学时都会路过，并且短暂停留为棠真带一束玫瑰花。

        她站在花店门口，俯身拢过一捧开得生机勃勃的向日葵。

        一回生二回熟，棠笑这一次坚定拒绝了周斯年来接她的说法，自己搭乘地铁，转了4条线后，意外在地铁口见到周斯年。

        今天天气比昨天更阴一些，铅云密布厚重，喧嚣烈风刮得枝桠狂乱作响。

        棠笑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向日葵花束，周斯年在出站口疾步走过来，抖开臂弯搭着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你怎么来了？”

        她其实想问的是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而下一秒，周斯年仿佛和她心有灵犀似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导航过路线，从你家过来只能在这个站下。”

        说完，懒懒散散瞥她一眼，最后视线在向日葵花束上停留一瞬，摇着头笑，“该说你笨还是说你聪明才好，在这里出站，还得有几公里才到我家。”

        在这个站口下的人不多，零零星星的乘客在等候区里往市中心走，他们两个却逆着三三两两沿着楼梯而下的行人，一阶一阶往上走。

        周斯年站在某一级台阶，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有很淡的笑意，伸手一碰，轻而无形的擦过她微凉的耳垂。

        “你是想走着去还是怎么着？”

        棠笑蹦蹦跳跳如小兔子一样跨过几级台阶，瞬间高过周斯年，她狡黠的眨眨眼，得意地笑起来，“我可以搭公交车。”

        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周斯年转头轻笑一声，半是妥协半是宠溺，“怕了你了，走吧。”

        到了周斯年家中时，已经差不多11点，他提高吩咐人做了饭菜，这次不在一楼的饭厅吃完，而是在三楼小正房间里的圆木桌。

        棠笑把向日葵插入提前准备的青瓷浅口花瓶，一番比对后，最后选择放在画架旁的窗台。

        小正在画向日葵。

        他拿着笔杆横竖量了下，迅速几笔在画纸中勾勒出雏形。

        棠笑生怕打扰到他，悄悄后退，准备转身去帮周斯年盛饭。

        小正却突然说道，“姐姐，我可以画你吗？”

        棠笑一愣，指着自己，不确定问，“画我？”

        “嗯。”小正点点头，“我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而姐姐比向日葵还要美丽。”

        小男孩用一种稚嫩的口吻说出郑重其事的话，棠笑下意识偏头看了眼周斯年，征询的意思。

        周斯年耸耸肩，无声地用口型示意她，“随你。”

        得到答复，她深吸一口气，蹲到小正跟前，双手放在他马丁裤的膝盖上，“你确定吗？会不会很浪费你的时间？”

        小正摇摇头，托着她的肘弯示意她站起，“怎么会呢，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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