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风暴起

回到府中，祝文海独自闭门，寂然枯坐整夜。

        祁珩见南书房一盏孤灯长明，亦辗转反侧。

        次日，祝文海唤他至书房，“你亲自跑一趟，将杭州詹叔伯，苏州吴叔伯，泉州罗叔伯请来，告知他们全带上各自心腹，事关重大，速去速回。”

        “是。”义父似乎一夜之间苍老憔悴许多，祁珩有些出神。

        “去吧，珩儿，速去速回。”祝文海见他愣愣的，柔声道。

        “是。”祁珩心尖上再度绕起丝丝难名状的感情。

        唐离正于门外打量天气，见祁珩匆匆从南面来，拉起自己的手就往外走。

        “？”

        “陪我跑一趟，送口信。”

        “为何？”

        “心里有点慌，带个厉害的作伴。”

        “……”

        二人即刻打马出发。

        祁珩知道事关漠北。这是他与云川合计的第一步。云川造势，勾起太子早有的收束漠北之心，但太子行事极为谨慎，必会派人先行打探，朝中无得力之人，也断然不会轻易派出心腹，擅长搜集情报且有相当实力的沽月阁定是首选。

        初见云川他便开门见山道需要棋子，其人虽是诡秘无状，选择相信他无异于赌博，可自己势单力薄，冒险也无妨。

        只要能毁掉这沾满血腥腌臜的沽月阁，做什么都可以。十年，微弱的念头自十年前生根，至今早在脑海中深扎盘虬。待事成之后，便带着宸玉远离阴沟里的生活，弃那老匹夫而去，重新活一遭。

        望了眼一旁的唐离，祁珩手里的缰绳愈加愈快。

        很快到达苏杭，詹戊与吴之兴闻言亦即刻携人往祝府去，随后至稍远的泉州，同罗储及其随行三人共同赶回。

        回到祝府已是四天之后，一行人急匆匆往府里去，只有唐离注意到门前那株玉兰花树不知何故枯死了，先前还枝繁叶茂的。

        推开书房，里有祝文海与詹戊、吴之兴的随从共八人，正齐刷刷盯着门口。

        “罗兄，坐。”祝文海招呼罗储四人，并挥手示意祁珩退下。

        众人就坐后，祝文海形容恳切地将事情简要说了，四下沉默。

        “当家的，投靠太子是兄弟们本就商量好的，非你独断。二十多年，全靠兄弟们诚心出力，沽月阁才有今天，你都将宸玉小姐割舍去了，我们哪还能婆婆妈妈，个劳什子漠北，怕它作甚。”罗储率先打破僵局。

        “老夫自是相信诸位，不过心里总似没个底，那太子喜怒不形于色，还望诸位万事谨慎，多多担待逆子。”

        众人各自点头，除了詹戊：“当家的，往日你从没说过祁珩小儿竟是你亲生骨肉，不是我不服你，他行事浮躁，怕是承不起你的担子。”

        “有理啊，当家的，”吴之兴也道，“那小儿从前闯下多少祸，按规矩早就该杀。他若真是个诚心的，冲你的面子，我们也服他管。怕就怕……心起叛意，即便是你亲生的，兄弟们也该按规矩……”

        “二位兄弟所言皆是。往日瞒下此事本怕他心中有碍，也是老夫糊涂，太过骄纵了这逆子，如今指望诸位带他同去历练一番，收收心，兴许有所长进，实则有错处，诸位随意责罚。至于他身旁随的那女子……”

        正说着，书房门轰然被猛踹开，是祁珩，发狂一般冲过来揪住祝文海的衣领，红着眼怒吼：“宸玉！宸玉哪去了！”

        祝文海神色一沉，向旁边使个眼色，詹戊眼疾手快，头一个纵步上来，点住祁珩肋下章门穴，其余众人一并合力将他抓扣在地。

        胸肋的疼痛完全压不住祁珩的挣扎，还在竭力声嘶地呐喊：“唐离！快去救宸玉！唐离！”

        唐离本还愣在中庭，方才与祁珩去西厢房找宸玉，却见她的贴身婢子在房内哭泣，说小姐被阁主送走了，祁珩闻言便似疯了一样往书房冲，还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听祁珩在唤自己。救宸玉？上哪里救？

        握紧剑鞘，犹疑片刻，吃下云川给的药，踏入书房，见一众人正乌泱泱地把祁珩捆在椅子上，那绳子紧密缠缚着他的双手双脚，嘴也被堵上。

        唐离有些无措。

        詹戊阴恻恻的目光钩紧她，双手按在腰后匕首处，箭在弦上，只等阁主令下。

        “珩儿，收心罢。太子不过押着宸玉以示威慑，若顺利助他安定漠北，宸玉自会无虞。莫叫为父和众叔伯一再失望。”语毕，祝文海睨了眼唐离，道：“这女子在你身边一天，你便不安分一天。往日一再纵容你，是为父教导无方。今日为父要你亲眼看她死，算作惩戒。”

        祁珩被死死绑住，但仍爆发着沦肌浃髓的力，挣扎至面色紫红，发冠披散，汗水浸衣。嘴也被牢牢堵住，喉咙里阵阵模糊不明的喑哑嘶吼，目眦尽裂，冲唐离拼命摇头。

        崩溃至极。狼狈至极。

        一屋子杀气毕露的人，唐离满眼只看到歇斯底里的祁珩。

        好端端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为何……

        明明是世上最亲密的家人，又是为何……

        她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玄机参差，正如同无法理解流落街头时观望到的众生之相。

        原来他一直就似这般被禁锢在一条不属于自己的路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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