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秋分

暑热，先如抽丝的茧，后如狂风后的云；待到秋分之时，已然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生日快乐！祝亲年年芳龄二十。我年年十八。”

        周末早上一睁眼，叶亦舟就收到夏晴的祝福短信。

        以往每年的这一天，叶亦舟其实都把它当作最为普通的一天，除了收到好友们的短信，也不过尔尔。前夫从没记得过，有时连父母都会忘记。但今年，叶亦舟却想为自己为一次生日。

        午餐时间，叶亦舟没吃饭，就匆匆走出了公司；待她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下班了。

        “亦舟姐，你去哪儿了？刚才benny还来找过你。”高欣看到一下午都没了踪影的叶亦舟，说道。

        “我去办了点事，结果耽误了。”叶亦舟边补填着请假流程，边回答着高欣。

        “哇，你手上的钻戒！好大，好亮啊！怎么从没看你戴过？”高欣被叶亦舟左手拾指上的那个2克拉多的石头瞬间吸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刘静被高欣夸张的声音吸引，也探过头来看：“嗯，真闪，真漂亮！一定很贵吧？”高欣问道。

        “亦舟姐怎么会知道价格？一定是老公送的礼物。“刘静说道。

        叶亦舟也并不解释，只说了一句：“晚上一起吃饭。“

        说完，叶亦舟就去到了陆景行的办公室。

        “陆总，您刚才找我？“叶亦舟轻敲陆景行的办公室门，然后走进去：

        “哦，对。“陆景行抬起头，看着气色不错、翩翩而入的叶亦舟。

        叶亦舟今天穿了件红蓝格子的圆领收腰大摆裙，正红配上艳蓝的小方格，穿在叶亦舟的身上，一点也不俗媚；配上这份样式，反而带着复古的气质，并且勾勒出了叶亦舟窈窕的身形和上下身的黄金比。

        “这个给你。“陆景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不大、包装古朴的纸盒，递给叶亦舟。

        “给我的？“叶亦舟有些惊讶

        “嗯。“陆景行应答道。

        叶亦舟正想问“这是什么“、”为什么要给她这个“，henry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叶亦舟也不方便再问，便向陆景行微微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刘静、高欣已经在停车场等着叶亦舟了。

        一辆崭新艳绿色的tryman停到两人面前时，叶亦舟从车里探出头来，高欣和刘静惊讶坏了：

        “亦舟姐，你换车了？！“

        “真漂亮，英式浪漫！“

        “仪表盘真cute。“

        两人上了车，七嘴八舌地评论起来。

        “有老公真好，又送钻戒又送香车！“高欣羡慕得流口水。

        “亦舟姐，今天请我们吃什么？”刘静问道。

        “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料理，我们去试试吧。“高欣从来不客气。

        “好啊，那我们就去吃料理。”叶亦舟待二人系好安全带，加了油门驶出停车场。

        “郭家骏今出差今天回不来，哈哈，算他没口服。“高欣虽然表白被拒，但心里总还是时常想着郭家骏。

        叶亦舟今晚只想热闹一下，而三个女人已经足够热闹。

        待酒足饭饱，已经九点过。三人分手，各自回家。

        刚回到家中，夏晴就来了电话：

        “亲爱的，今天生日怎么过的？有没有帅哥请你吃饭啊？“夏晴从来都喜欢调笑叶亦舟。

        “没有帅哥请我吃饭，我倒请了两个美女吃饭。“叶亦舟答道。

        “那你今天有没有收到特别的问候或者礼物？“

        “这可真是我的悲哀，除了你和几个老同学的问候，还有几家开卡银行的例行短信，并没有收到特别的问候。“叶亦舟故作难过地答道。

        夏晴断然识破了皮厚心大的叶亦舟的装腔作势，因此并未表示出丝毫的同情。

        “不过，我收到了两份礼物。“

        “什么礼物？快说！快坦白。“夏晴知道叶亦舟一定还有后话。

        “好吧，我也不卖关子了。我给自己买了两份礼物，花掉了我本来为数不多的全部积蓄，以及多张信用卡的全部额度。“

        “啊？“夏晴知道叶亦舟的性情，不惜千金买宝刀，为自己喜欢的东西倾家荡产，这是叶亦舟做得出来的。

        “你都买了啥？花这么多钱。“

        “一个钻戒，一辆车。“叶亦舟直言。

        “啊？！你上次就说之前的钱都乱花了，以后要百般精打细算。现在又买这些并不急需的。你现在不应该好好预算，筹划你和儿子的未来吗？”夏晴不理解叶亦舟的冲动消费。但作为叶亦舟最好的朋友，她并不讳言自己的担忧。

        叶亦舟理解夏晴是为自己考虑，忠言逆耳。于是对于她的追问并不生气，反倒主动解释说：

        “你知道我一直喜欢珠宝，我这么多年挣的钱，大多都花在这些石头上了。可我从没有买一个钻戒。我一直觉得，世人赋予钻石太多关于爱情的情感，尽管这或许只是商人们牟利的方式，但我却愿意相信它的存在：纯洁，恒久。所以我一直认为钻石应该是爱人的馈赠，懂我的爱人。但很遗憾，活了半辈子，却没人如我期待这般爱我懂我。”

        “懂你？你的要求未免太高了。”夏晴虽然觉得叶亦舟的一大堆理论甚是牵强，但却一时不知从何反驳，只能对叶亦舟给自己找的借口嗤之以鼻。

        ”也许是吧。不知我者，谓为何求？所以我打算在经历人生的这一劫之后，更加自己爱自己。“

        “那还为啥还又买个车，车也是要人懂你？”夏晴并不打算就此结束。

        “车是之前为了结婚买的，本来也老旧了。前夫当时也出了一小部分的钱，并且车牌是他申请的，上面有我们名字中最后一个字的缩写。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想和以往作个彻彻底底的了断，所以换了辆新车，并且新车牌上只有我的名字缩写了。“

        夏晴知道叶亦舟是个兴情中人，并且为了自己一时的冲动，可以找到充分的理由并且建立一套完善的理论体系。而今天是叶亦舟的生日，她也不想再扫了叶亦舟的兴，只说道：

        “你高兴就好。只是以后还是要多思量。必竟现在不同往日。以前无论前夫是否给予了你足够的经济支持，但他必竟在法律是对你和孩子是有责任义务的。但现在，你只能靠自己，你的儿子只能靠你。而到儿子成年，还有这么多年，太多不可预期。“

        “谢谢你，亲爱的。“叶亦舟真心地说。她虽然有些失望夏晴没有和预想的一样，和自己八卦钻石的大小、品质和新车的颜值，但她却也十分地感谢夏晴能在这个时候，为自己筹谋，提醒自己前路可能出现的困难。

        记得年轻的时候，每当父母唠叨、提醒前路的问题和困难，叶亦舟总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如紧箍之咒，颇厌其烦；但事过境迁，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人和这么多事，叶亦舟才感受到，能有人时常耳提面命，直言不讳，在自己忘形时逆言提醒敲打，方是真正的人生之福。

        刚挂断和夏晴的电话，郭家骏的短信来了：

        “生日快乐，亦舟！出差回不来，等我回来给你补过生日。“

        “谢谢！出差顺利。“叶亦舟回复道。

        一切收拾停妥，正准备上床睡觉，叶亦舟这才突然想起陆景行下午给自己的那个小盒子，于是起身在包里翻出那个盒子，一层层打开一看，原来是个不大的铜风铃。风铃应该是手工磨制的，做工并不十分精细，却更有几分朴拙和人情味；风铃坠是条木质的小鱼，十分憨讷，并且不知为什么，小鱼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是笑意盈盈的。盒子内有张小便笺，上面写道：

        流水有意，

        携叶而游；

        以波为乐，

        如鱼戏流。

        ——大金塔的铃声，祝好运，祝顺遂，祝芳龄永驻，祝世间一切因果缘由。

        落款是”陆景行”三个字。

        叶亦舟这是第一次看到陆景行除了签名之外的字迹。她没想到在国外生活这么多年的陆景行，中文的字竟然如此遒劲而不乏飘逸。习惯了电子信息的这二十年，上一次笔墨书信的交流，好像还是上个世纪。真是恍如隔世。

        于是叶亦舟在了阳台一角，把风铃挂了起来。微风习习，铃声温婉。叶亦舟索然没了睡意，于是倒了杯酒，开始在朋友圈码字：

        昼夜至此均分，一秋在此中别；寒暑自此两往，人生从此何如料窗外薄秋不经冷雨，望镜中红颜奈何经年

        曾经少年，芳华妙龄；然懵知少懂，常惑时忧。花零月缺，不解意味；木讷寡感，昏噩韶光。今行至中年，亦修为粗浅。然时有所思，偶有所感，似有所悟。

        人间世事，轮回有道；春去秋来，荣枯自然。凡事皆有定数，皆循因缘。顺天运，应地势，尽人情，不强求。来，以热忱极致呼尔拥之；去，平心不寞恭尔送之。品杯中茶，咽身后怨；醉席间酒，抛心头忧。薄愠不嗔，专事不骛；思至疾行，张驰自若。爱晓时月，怜雨后花；为一草一木一往情深，因四时更迭凭窗兴叹；嗜旷野顽石修达润透，好山岭芳枝汲集露华。唯心所欲不吝千金，唯情所至倾己所有。

        善看人间颜色，欢喜个中机缘。来世温婉，余生玲珑。

        ——写在人至中年·秋分

        叶亦舟写完，夜已央，秋夜如水凉，或许如陆景行所言，世间一切因果缘由……不如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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