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大厦将倾

　　
<p>从六月上旬开始，不断有情报送到京城，说秦国正在集合大军，准备攻打燕国。上庸王慕容评不当回事，对皇帝说：“秦国地少力弱，军队数量远远少于我国，怎会自不量力？上回王猛打下洛阳就撤兵回国，不敢深入大燕腹地。这才过了不到半年，他哪来的底气再与我国开战？”</p>
<p>沐弘命封枢写了一份奏章，用天象异变来警告朝廷，尽早防备秦国。奏章呈上去，毫无回应。</p>
<p>沐弘知道上庸王对他有意见，奏章说不定被他扣住，没有呈给皇帝。他跟慕容冲说了这件事，想让他去提醒皇帝。慕容冲奇怪地瞪着他，质问道：“你以前不老是说星辰运行与人世间无关的吗，怎么现在又来说什么金星犯冲，祸从西来？你这样颠来倒去的，让我怎么相信你？”</p>
<p>沐弘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深恨自己平时多嘴多舌。</p>
<p>六月中旬，秦国六万大军在王猛的率领下，从灞上出发，车船粮草，水陆并进。七月进入并州境内，兵分两路，一路北上攻打晋阳，一路攻打壶关。</p>
<p>消息传到邺城，皇帝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吴王叛逃，和他有关联的将领都被贬黜撤职，朝中大将凋零，没人有能力统领全军。上庸王虽然年逾六旬，此刻义不容辞，亲自出马，担任统帅。全国各地的部队收到召集令，向邺城开拔，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郊外集合了三十万人马。</p>
<p>沐弘在城墙上望见铺天盖地的军帐，一眼望不到边际，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决战枋头的时光。但这一回却是必败之战，眼看那些精壮的青年即将踏上死地，有去无回，沐弘只能为之叹息。</p>
<p>慕容冲虽然没有职务，在这非常时期，每日都要列席朝会。皇帝取消他闭门思过的处分，封他为皇太弟，命他参赞军政。所以他朝会后还要去军部处理事务，根本没有时间上课。高泰提出请辞，慕容冲同意了，赏了一盘银子作为谢礼。</p>
<p>沐弘送高泰出宫，感叹道：“先生学识渊博，讲解精妙，在下受益良多。可惜时间太短，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够聆听先生的高论。”</p>
<p>高泰含糊道：“日后有时间尽可与太史令切磋。”</p>
<p>沐弘问道：“高先生将要离开邺城了吧。”</p>
<p>高泰瞟了他一眼，反问道：“太史令精通星象，预知天命，应该知道大燕的未来吧？”</p>
<p>沐弘沉默了半晌，说：“大厦将倾。”</p>
<p>高泰说：“秦王苻坚接纳了吴王，给他封官进爵，我就知道燕国要完蛋了。可笑太后和上庸王还在搞派系斗争，贬黜大将，把讲真话的大臣关进监狱，加速了国家的灭亡。令世子在北疆殒命，吴王不会再有顾虑。这次秦军入侵，他虽不是带兵的主将，只需在背后出谋划策，燕国的军事防御就会像纸扎的一般，丧失抵抗能力。慕容评胆小庸碌，哪里是当统帅的料？依我看不出半年，燕国的皇宫就要换主人了。”</p>
<p>“高先生分析得对。”沐弘说，“没有半年了，只有三个月。”</p>
<p>“这么快？”高泰震惊。</p>
<p>“高先生还是抓紧时间搬家吧。”</p>
<p>“太史令不走么？”</p>
<p>“我不走。”</p>
<p>“灭国之战非比寻常，必定是玉石俱焚，血流成河。”</p>
<p>“我不怕。”沐弘淡然一笑。慕容令死后，他再也没兴起跑路的念头。没有慕容令，世界一片荒芜，生或是死都已失去了意义。</p>
<p>高泰把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太史令在外的名声与你本人并不相符。”</p>
<p>“我知道，外面都说我是佞臣。但我想来想去，自己没做过什么祸国殃民的坏事呀。”沐弘忍不住抱怨，“不就是给皇帝造个升降梯，给太后造辆马车，怎么就给我扣上个奸佞的帽子？”</p>
<p>“流言可畏，颠倒是非。高某有机会当为太史令正名。”</p>
<p>“我无所谓。”</p>
<p>“高某有一言相劝：既然知道灾难临头，何不避祸他乡，保全自身。日后另投明主，凭太史令的能力，照样能出人头地。”</p>
<p>“高先生有没有想要保护的人？我有，就在皇宫里。我不能撇下他自己跑了。”</p>
<p>高泰耸然动容，深深一揖，“如此……但愿后会有期。”</p>
<p>不久，王猛大军攻克壶关，生擒南安王慕容越，沿途郡县，望风而降。消息传来，朝野震惊，长时间集结在城外的大军终于拔营启程。皇帝亲自带领百官出城给上庸王送行，城门口筑起高台，一群巫师在台上敲锣打鼓跳大神，祈求上苍护佑。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大军列队出发，浩浩荡荡，车轮声，马蹄声、脚步声震动大地。</p>
<p>“我大燕军威赫赫。”慕容冲在城楼上望着漫无边际的人马，得意地说：“秦人只有六万兵马，对抗我三十万大军无疑是以卵击石。此战必胜，沐弘你说是不是？”</p>
<p>“这个……”</p>
<p>“你支支吾吾做什么？去年枋头大战，我军只有三万人马，对抗十万晋军，你都不怕。难道在宫里过得太舒服，胆子变小了？”</p>
<p>“当时是吴王掌兵……”</p>
<p>“慕容垂这个乱臣贼子，你还提他做什么？要不是他在秦国挑拨，秦人怎么敢贸贸然入侵？”</p>
<p>“太后和上庸王若肯放他一马，吴王也不至于逃到秦国去。”</p>
<p>“你怎么老是帮他说话？”慕容冲不满，“慕容麟如果还在邺城，今天一定会把他砍了祭旗。你把他送到龙城去，莫非早就料到有这一天？”</p>
<p>“微臣……只是巧合。”</p>
<p>“就算他去了龙城，我也一样能要他的脑袋。”</p>
<p>“小王爷……”</p>
<p>“瞧你急的。”慕容冲冷哼一声，“本王事务繁忙，没空去理会这个废物。”</p>
<p>出征仪式结束后，沐弘去了趟火锅城。路平把他迎到里面，愁眉不展。</p>
<p>“好日子没过几天，又要打仗。大军开拔，城里的人忙着逃走，生意又要难做了。”</p>
<p>“收摊吧。”</p>
<p>“这……上回秦人来袭，不是很快就回去了吗。咱们挺一挺，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p>
<p>“这回不同，熬不过去了。”</p>
<p>“东家，大燕不会这么快就亡国吧？”路平惊得脸色发白，“三十万大军还打不过秦人吗？”</p>
<p>“一把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握刀的手。”沐弘说，“三十万大军在慕容评手里就是个灰飞烟灭的下场。”</p>
<p>“东家……”路平簌簌发抖。</p>
<p>“你不信？”</p>
<p>“我信东家。”</p>
<p>“一个月内把店关了，赚的钱你和伙计们分了，把他们遣散。”</p>
<p>“东家，那都是你的钱。”</p>
<p>“我用不着。”</p>
<p>“那可是一大笔钱……”</p>
<p>“你嫌多的话，就分给穷人。”</p>
<p>“这个店经营了这么久，花费了那么多心血，说关就关了……”路平眼中掉下泪来。</p>
<p>“路平，你是有家有小的人了，财产是身外之物，性命最要紧，带着家人离开邺城，走得越远越好。” </p>
<p>“是。我听东家的。”</p>
<p>沐弘写了一张清单交给路平，“你帮我备齐这些货物，我明天来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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