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逢

　　
<p>人马向南驰骋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已黑，银甲武士点起火把，继续前行。</p>
<p>沐弘一直在猜测秦王召他的原因。银甲武士一言不发，沐弘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想来想去，十有八九还是王猛的安排，可能是怕他路上逃脱，让秦王的卫队来看住他。能得到秦国第二把手如此重视，沐弘不知是喜是忧。</p>
<p>转过一座山头，眼前灯火璀璨。一面缓坡上密密麻麻都是营帐，外围设置了鹿砦、栅栏，无数骑兵步卒巡逻守卫。</p>
<p>银甲武士带领他进入营门，穿过一排排帐蓬，出现一大块空地，中央有一座巨大的白色牛皮大帐，描金绘彩，很有气势。银甲武士把沐弘带到旁边一座较小的帐蓬前，命他下马入内。站在帐蓬外的两个侍从，一人走进去报告，另一人拦住沐弘，把他全身上下搜了一遍，没发现武器，才撩起帐帘。</p>
<p>烛台上插着十来支蜡烛，光线明亮。里面的胡床上斜躺着一个人，曲起右臂支着头，眼睛半开半闭，神情索然。</p>
<p>“小王爷……”沐弘喊了一声，惊喜交集。本以为从此隔绝，不能相见。此时骤然重逢，他就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高兴得差点跳起来。</p>
<p>慕容冲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皱起眉头：“你脸上的伤还没好？”</p>
<p>沐弘摸了摸脸，“今天中午刚打的。”</p>
<p>“切，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这人还真是不中用。”慕容冲冷冷道，“瞧你这一身脏兮兮的。”命侍从，“带他出去清洗。”</p>
<p>侍从把沐弘带到后面一个小帐篷里，命仆役搬来一个大木桶，注入热水。沐弘跳进去从头到脚洗了一遍，热水泡得浑身舒畅，旅途上的尘土和辛劳都一扫而空。洗完出来，自己的衣服已被收走，木桶旁放了一套侍从的服饰。他穿戴起来，即使是侍从的衣服，也比自己的布衣要柔软舒适得多。</p>
<p>他回到慕容冲的帐篷里，笑道：“我在奇怪天王怎么想到召唤我，原来是你找我。”</p>
<p>“是阿姊请求天王把你找回来的，说你能让我高兴起来。你能吗？”慕容冲淡淡地说。 </p>
<p>“我……恐怕没这个本事。”</p>
<p>“那是当然。”慕容冲叹道，“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高兴的了。”他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唯一能让我高兴的就是复国。”</p>
<p>“小王爷！”沐弘扑上去捂他的嘴，“千万不能说。”</p>
<p>“胆小鬼，说都不敢说。”慕容冲嘴角直往下撇。</p>
<p>“隔墙有耳，这两个字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沐弘低声道，“外面那两个侍从是秦人吧？”</p>
<p>“是来监视我的。”慕容冲说，“你来了也好，以后就由你来服侍我。”</p>
<p>听他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沐弘心想，你还以为你是王爷呢？我本来还可以当个草民，跟着你只能当俘虏了，不，是伺候俘虏的奴隶。但不知为什么，心里仍然很高兴，这份喜悦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p>
<p>一名侍从走进来禀道：“天王召慕容君前去晚宴。”</p>
<p>“知道了。”慕容冲从胡床上起身，命沐弘给他换上正式场合的外袍，系上玉带，穿上靴子，让沐弘跟着，前往大帐。</p>
<p>大帐里灯烛耀眼，金碧辉煌。上首是一张长条形案桌，可供多人并坐，下方侧面摆了一张单人案桌，桌旁铺着坐垫。仆从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把一盘盘菜肴摆上案桌。慕容冲垂手站在一旁，不多时，仆从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两名内侍侍立在案桌两侧。</p>
<p>轻柔的丝竹声响起，沐弘这才发现角落里坐着几个乐师，弹琴吹箫。过了一会儿，天王苻坚挽着一位宫装丽人从里面缓缓走出来。</p>
<p>慕容冲伏倒在地，口称“罪臣拜见天王、王妃。”沐弘跟在他身后跪下叩首。</p>
<p>“平身。”苻坚笑道，“今晚家宴，慕容君不必多礼。”</p>
<p>慕容冲起身，走到下方的案桌旁坐下，沐弘跪坐在侧面，给他斟酒布菜，抽空偷窥上面的美女。只见她乌云般的发髻上插着凤钗和步摇，厚重的宫廷礼服将她包裹得像粽子一样，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眉目如画，鲜唇皓齿，在红烛的映照下娇艳不可方物。</p>
<p>只隔了几天，公主已经大不一样了。沐弘心里感慨，就像枝头的花朵被修剪过插进了花瓶，看上去很美，却少了天然的风韵。</p>
<p>苻坚显然很满意，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公主身上，偶然转移也是看向慕容冲，跟他说说话，亲热地叫他阿弟：</p>
<p>“烧酒烈性，阿弟年幼，不可多饮。要喝就喝一点果子酒吧。”</p>
<p>内侍连忙倒了一盏粉红色的果子酒放到慕容冲面前。</p>
<p>“这盘鹿脯味道鲜美，给阿弟送去尝尝。”</p>
<p>内侍连忙装了一碟鹿脯，放到慕容冲桌上。</p>
<p>“西域进贡的瓜果，香甜可口，阿弟多吃点。”</p>
<p>内侍连忙搬来一盘切好的瓜果。</p>
<p>每当天王赏赐，慕容冲都要起身称谢，这顿饭吃得够忙活。</p>
<p>沐弘中午只啃了块干饼子，一直到现在没吃过东西，看着满桌的菜肴，直淌口水，肚子里不争气地“咕咕”乱叫起来。慕容冲斜了他一眼，指着那碟鹿脯说：“你拿去吃吧。”</p>
<p>沐弘不知道能不能当场吃，还是要拿到帐外去吃，他惶恐地转着眼珠子，很是尴尬。</p>
<p>公主轻声说了句什么，苻坚开口问道：“你就是沐弘？”</p>
<p>沐弘放下盘子，走到中间空地上，对着正上方匍匐行礼，“小人沐弘叩见天王。” </p>
<p>“丞相向朕推荐你当秦国的太史令。”苻坚略显沉吟，“但张孟担任太史令一职已有多年，并无过错，不可轻易去职。”</p>
<p>沐弘大声回禀：“小人才疏学浅，不堪担此重任，只愿侍奉在旧主身边。”心里疑惑，王猛这是玩的什么花样？</p>
<p>苻坚说：“丞相推荐的人不会有错……这样吧，看你年纪尚小，先给张孟当副手，跟他学点东西，以后有了功绩再行升迁。”</p>
<p>沐弘只能遵旨。</p>
<p>好容易等到晚宴结束，沐弘把鹿脯带回去，定定心心吃了。慕容冲在宴席上全程摆一张臭脸，没有一点当俘虏该有的恭谦柔顺。沐弘本想劝劝他，但想到他这种腔势，不讨人喜欢，苻坚说不定就放过他了，未尝不是件好事。又想到公主短短几天就深得天王宠爱，言听计从，真是好手段。他以前把她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知是谁傻。宴席上，公主言笑盈盈，天王柔情款款，实乃佳偶天成。公主有这样的归宿，沐弘也就放心了。</p>
<p>他这么胡思乱想，直到慕容冲不耐烦地问他吃完了没有，他才赶紧放下盘子，伺候慕容冲梳洗休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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