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吃完饭，妺霜难得绕着汀心苑走了一圈，崇尚生命在于静止的她，这一圈对她来说就是运动量极限了。

        推开房门，就见到一副美男出浴图——穿着睡衣的江某人正倚在床头看书。

        妺霜站在门外，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右手长廊第一间，是她自己的房间。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这么想着，妺霜再次关上房门，在心里默数三秒，然后重新推开房门。

        江枫抱着双臂站在门前，还没等妺霜做出反应，就长臂一伸把人拽进了房间里。

        “你为什么在我房间？”

        “想你。”

        妺霜心说我信你个大头鬼，刚刚还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她在心底给豆浆道歉，对不起好大儿，妈妈误会你了，这个人比你粘人多了。

        电话铃声响起，妺霜推不动江枫，干脆不管他，任由他的脑袋埋在自己的颈窝里，然后接起了电话。

        “妺霜，是我，唐朝。”

        短短的六个字，却让妺霜浑身一僵，唐朝？她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方便见一面吗？”

        电话那端没等到回复也没有挂断电话，反而十分耐心的等着，似乎哪怕妺霜说不行，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我们俩没什么可说的。”

        唐朝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你二哥在哪？”

        妺霜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几分，再次开口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冰冷，“与你无关。”

        挂断电话，妺霜疲惫的闭上双眼，脑海里映出的，却是妺忘的脸。

        “霜儿，霜儿，再不起床就迟到了。”妺忘站在门外疯狂的敲着妺霜的房门，恨不得直接冲进去把人从被窝里薅起来。

        “妺霜！妺小霜！你要迟到了！”

        房门一连响了好几下，妺霜这才迷迷瞪瞪的从床上爬起，妺忘差点一巴掌拍在妺霜脸上。

        “二哥，我今天休假。”

        “啊？大哥让我来喊你啊。”妺忘无助的看向身后，只是身后哪有妺墨的身影，显而易见，他被坑了。

        妺霜早就是手拿剧本的人了，吸了吸鼻子打了个瞌睡，懒散的说“大哥坑你千百遍，你待大哥如初恋，二哥，换我，我绝对忍不了。”

        妺忘才不是个记仇的人呢，妺墨再怎么坑他，他都不放在心上。

        妺霜有时候想，她二哥真傻，一点都不像她小叔叔。

        用妺霆的话说，他们家这几个孩子，最放荡不羁的是妺霜，不过放荡过头了，最安安分分的是妺忘，但是安分过头了。

        他俩的性子就应该综合一下，不过综合完后可能就是下一个妺墨，那还不如像现在一样，各有各的好。

        妺霜曾经一度以为这是他爷爷在变着法的损妺墨，哪怕现在想起这段话，她也还是觉得这句话是一种委婉的损人方式。

        “我在你公司停车场等你。”

        这是唐朝发给她的消息，妺霜盯着手机看了半天，直到手机黑屏，然后江枫伸手把她的手机拿走。

        “我送你过去。”

        妺霜失笑，“我还没说要去呢。”

        江枫十分自然的把妺霜的手机放进了自己的睡衣兜里，“你说了，都写在脸上了。”

        妺霜揉了揉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

        登云停车场，唐朝缩在车里等了两个小时，才看见有车辆从外面驶入，妺霜依旧没回他消息，可他确定妺霜会来找他。

        “你二哥在哪？”

        妺霜关上车门，敲了敲江枫的车窗，示意他下车换到副驾驶上，然后对着唐朝说“上车，我带你去见他。”

        唐朝先是错愕了一番，似乎不相信妺霜就这么轻易答应他了，至少在他的印象里，妺霜是个极其护短的人。

        不过他还是将信将疑的上了车，哪怕是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试着相信妺霜，因为他想见妺忘一面。

        漆黑的夜里，四周偶尔传来一阵流浪猫的叫声，这是一个墓园，负责看门的老大爷见到妺霜，并没有多问就放他们进去。

        唐朝看着四周，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导致妺霜停车时，他连下车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妺霜打开后车座的门，粗暴的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拽下了车，“你不是想见他吗？我带你去。”

        唐朝一路跌跌撞撞的被妺霜拽到一个打扫的干净整洁的墓碑旁，如今天色昏暗，唐朝看不清那墓碑上面的照片，只是隐约能看清上面刻着的字——妺忘。

        “你不是要见他吗？他就在这。”妺霜松开手，也不管唐朝站没站稳，指着墓碑说“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这是我二哥。”

        “你在说什么？”唐朝眉头紧锁，跪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仅有一平方米的小墓地，这里埋着的是妺忘，那个笑起来眼里装着满天星河的妺忘。

        妺霜闭上眼睛转过头，“他就在这，你不是想见他吗？现在你见到了。”

        唐朝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冰凉的墓碑，想要问问妺忘，他冷不冷，但在伸出手的那一刻，突然被妺霜从地上拽了起来。

        “别碰他，脏。”妺霜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把刚刚唐朝跪过的地方擦拭了一遍，“现在看完了，滚吧。”

        唐朝站在原地没动，妺霜也没回头催他，反而伸手摸了摸那墓碑上的照片，那是二十一岁的妺忘。

        “我想，我想在这里陪他一会儿。”良久，唐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说道。

        妺霜笑了两声，起身走到唐朝面前，“这个是世界上，谁都有资格说这句话，唯独你没有。”

        “我本来不想带你来，但是我想与其让你自己调查，被我家里人知道，还得处理你这个麻烦，倒不如我带你来。”

        “但是这不代表我二哥希望见到你，我想他不会想见你，他觉得脏，好不容易去一处没有你的地界，他应该挺开心。”

        他应该挺开心的，唐朝感觉自己的视线越发模糊了起来，妺忘会开心吗？也许会吧。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曾经利用过自己的人呢。

        出墓园后，妺霜跟守门的老大爷叮嘱了好几遍，以后如果是唐朝来，坚决不能把人放进去。

        老大爷信誓旦旦的说“妺小姐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把人放进去的。”

        江枫靠在车身上，妺霜出来时天空渐渐飘落了几片雪花，下雪了。

        这是今年桓城的初雪，妺霜吸了吸鼻子，拽进了自己外套快走了几步，江枫见她出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妺霜身上。

        已经十点了，现在回汀心苑又得折腾到大半夜，妺霜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的夜景，身上还披着江枫的外套。

        “他是，我二哥的同学，叫唐朝。”妺霜把自己缩进外套里，仿佛把江枫的外套当成了自己的保护壳。

        “我二哥，是我小叔的大儿子，叫妺忘，他比我大哥小了三岁，比我大了三岁。”

        “很多时候，他就像个和事佬，他为人温和，本性善良，甚至有些……不谙世事，就因为这点，我小叔曾经一度为他感到前途堪忧。”

        妺霜说到这，又想起那些年妺忘说话不经大脑的时候，于是轻笑出了声。

        “不过我爷爷却觉得这样挺好的，像我们这种家庭，有这么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那简直就是捡了块宝。”

        “我二哥特别听话，学习也好，他那会儿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十八岁那年，跟家里出柜了。”

        妺霜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了车窗外。

        “我家家风挺开朗的，我小叔当时也没反对，只说，他自己的人生终归是要他自己来走。”

        “后来……”妺霜吸了吸鼻子，“我二哥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在家自杀了。”

        前面是红灯，江枫减速却没有停下，反而打了右转，进入了南城西路。

        “我让我表哥帮忙调查了一下，发现这件事跟他当时的同学，唐朝有关。”

        “我那时才知道，我二哥公开出柜，就是因为唐朝先跟他表白，只是我那傻二哥，他不知道唐朝带着目的接近他。”

        妺霜嗤笑了一声，把眼泪憋回到了眼眶里。

        “他利用和我二哥的关系，暗中帮自己家里的产业打掩护，后来东窗事发，他们家举家离开了桓城，反倒是我小叔，因此事被停职调查。”

        妺霜揉了揉眉心，完全没发现这不是回汀心苑的路。

        “我二哥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哪怕家里没人怪他，可他那个人一根筋，其实我早就发现他精神状态不大好。”

        “那半年我有空就去他们家陪他，他生日那天，跟我说他今天很开心，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笑笑没说话。”

        “他说来年冬天桓城应该会很冷，让我记得多穿衣服。”

        “我当时挺奇怪的，那会儿明明还是夏天，怎么就说起冬天的事了？我问他，他只说怕到时候忘记提醒我。”

        “他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但凡是他想记着的事，他一样都不会忘，那天我特意留了心，在我小叔家待了很久，才跟我表哥一起离开。”

        “其实我俩没走远，就在我小叔家外围守着，我表哥当时还笑着说，他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憋屈的事。”

        “陪着自己表妹在别人家门外蹲点，就因为自己表妹的直觉。”

        江枫停好车，将空调温度调高，安静的听着妺霜继续往下说。

        “凌晨两点半，我缩在副驾驶困得睁不开眼，我表哥突然打开了车门，说了句出事了。”

        “我二哥……他在自己的房间自杀了，一整个浴缸，都是他的血。”妺霜永远记得那天。

        暗黄色的灯光打在妺忘的脸上，那明明是个温暖的颜色，可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我婶婶当时哭晕在了浴室里，我当时连安慰她都顾不上，我表哥开车，连闯了好几个红绿灯赶到了最近的医院。”

        “那天我就缩在走廊的椅子上，一直哭，哭到最后眼泪流干了，眼睛酸疼的厉害。”

        江枫好像看到了那个妺霜，那个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坐在椅子上盯着抢救室流泪的妺霜。

        他忽然想抱抱她，想告诉她以后你都不会是一个人了，因为有我在。

        因为在车里，他没办法抱抱妺霜，于是她牵起妺霜的手，放在唇上轻吻了一下。

        妺霜擦掉了眼角的泪水，用力吸了一口气，“医生说，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三天后，我二哥醒了，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后来他离开了桓城，去了南方，这些年都没回来过，但是每年我生日都会匿名给我送礼物，不只是我，家里人都收到过。”

        “我们都知道是他送的，但是都默契的闭口不谈，因为我们知道，这就是二哥所希望的，只要知道他过得好，他知道我们过得好，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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