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聂踱对张小峰虽然没有长辈那种碎嘴的念叨，但该教育还是要教育的。

        “富裕和优秀从来都没有多么直接的关联性。”他继续剥虾喂弟弟，“贫穷和平凡也从来不应该画上等号。再说，你家就跟你一样普通，可能还没彻底脱贫吧，你这方面瞧不起谁都差着点儿资格。”

        “我知道。”张小峰特别能接受聂踱这种一边宠他一边训他的方式，“我也不喜欢拿他穷说事儿，但你看他那个趾高气昂的样子，咋，他穷他有理啊？”

        “你这不还是扯在一起。”聂踱对张小峰的逻辑能力有些忧心，“一码归一码，他对你不客气，因为你先对他不客气的。”

        张小峰骂不过肖依然，说不过聂踱，苦闷的真想来两瓶二锅头，嘀咕道：“哥你到底哪边儿的啊？”

        聂踱见好就收，笑着说：“等会儿他下工了，咱俩把他堵旁边巷道里打一顿怎么样？哥帮你出气。”

        张小峰鼓掌，“这才像样，你要这么说话，那我张小峰就还认你这个哥。来，碰一杯！”

        聂踱举杯跟张小峰碰了碰。

        张小峰干了果汁还贼过瘾的哈了口气儿，“这特么，成年人的世界就是精彩纷呈啊！”

        聂踱哑然，成年人的世界比你看到的精彩的多，也郁闷的多。

        郁闷到他都不想再纠正张小峰的口癖了。

        不久，聂踱烟瘾犯了，出去找个小商店买了一包。

        抽着烟回酒吧，还没到门口他就听见旁边暗巷里有人叫他。

        肖依然走出巷子，两手插工作服黑裤子口袋里，歪头用一副特别挑衅不客气的表情对着他。

        聂踱到了跟距离肖依然两步左右位置停下，一手夹烟，另一手插进裤袋，“干嘛？”

        “你晚上带张小峰开房？”肖依然唇角带着讥讽的弧度。

        这小孩儿，远比他长相透露出的淡漠要热忱正义的多。

        聂踱知道肖依然还差俩月才十八之后，其实是不想再跟他有各种类型的互动的，可扛不住少年有他自己的想法。

        “开房怎么了？”聂踱吞吐一口烟雾，“不开又怎么了？”

        “我们小地方虽然排不上多少线，是个特别小特别落后的小地方。”肖依然收起笑意，头稍微压低再扬起眸子盯着聂踱，神情变得阴鸷几分，“可这儿也不是什么法外之地，你做什么事，得充分考虑后果。”

        聂踱心里已经发出了无奈的笑声，他想问肖依然到底怎么想他的，真拿他当什么外地人，还是外地的坏人？

        原本解释一句就能免除误会，聂踱起了点叛逆之心，摆出张老色胚的戏谑笑容，“你没看张小峰挺开心的？你情我愿的事儿，我需要考虑什么后果啊？”

        肖依然突然冲过来拽住聂踱衣领给他拽进暗巷。

        聂踱只觉得耳边呼的一声，跟着咚！

        他眼前街灯一晃一扫就被肖依然拍到了墙上，后背跟墙壁剧烈碰撞，聂踱胸口闷进去一口烟，呛的咳了两下。

        “礼拜一我在学校如果看不见张小峰，我就会去报警，把你干的事儿捅出去。”昏暗光线下，肖依然眼睛像夜行动物一样冒出危险的光点。

        “你他妈……”聂踱好不容易顺了气儿，举起抽到一半的烟往肖依然脖子戳过去。

        肖依然又用力推了聂踱胸口一把，后退两步，“别以为你挣了点儿臭钱就可以到我们这儿为所欲为。”

        聂踱火气窜上来的速度跟下头速度一样迅捷，来去无痕的，他叹了叹，“你是报答张小峰曾经给你捐了五十块钱么？”

        肖依然没吭声，但呼吸很明显变粗，似乎压抑着强烈的羞愤情绪。

        “放心吧，礼拜一张小峰肯定去学校。”聂踱整理一下衣服，抽口烟之后把烟扔地上碾灭，“他要不去，首先我就不会放过他。”

        转身从肖依然面前走出去时，聂踱转着头冷冷盯了肖依然几秒。

        肖依然那种阴狠的目光直到聂踱不再看他才慢慢卸去。

        一般出来约个觉，连学校里捐款的事儿都会说吗？张小峰个傻b嘴巴怎么这么大？

        或者……难道他们真是兄弟关系？肖依然陷入片刻的迷茫。

        聂踱当然没有真等到肖依然下工带张小峰去揍人。

        张小峰体验过了酒吧，重新惦记酒店里的电脑。

        聂踱给张小峰开的房间是跟他不同楼层的电竞房。

        虽然再过几个月就高考了，可他带张小峰出来住的一晚也不想总拿大哥的身份去压他。

        让张小峰上网打游戏爽一晚，明天送他回家前再警告一番叫他好好复习就行了。

        给个甜枣再来几鞭子的方法最能驯服张小峰这种心智三岁半的小屁孩。

        洗完澡躺床上聂踱又开始胃疼。

        这次的疼法排山倒海，聂踱蜷起身子在被子里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给张小峰打电话，他戴着耳麦吃鸡吃的兴起跟人喷麦骂娘，根本听不见手机响。

        聂踱实在扛不住了，给肖依然拨了过去。

        肖依然刚领完当天的薪水，离开酒吧骑上自行车就有电话打过来。

        他戴着插线耳机电话就会自动接听，“你他妈有病吧天天半夜给我打电话？”

        肖依然以为是杜野，这孙子家里管得严，爸妈没睡觉的时候他就跟三好学生一样端坐书桌前钻研课本，爸妈一睡觉，他就爱打电话跟肖依然放飞自我。

        “我……疼……药……给我买药……”

        断断续续沙哑的声音辨识度很高，肖依然认识的人里只有聂踱嗓音这么成熟好听。

        “哪儿疼啊你？”肖依然问。

        “胃……你他妈……小龙虾……下毒了吧？！”聂踱滚在床上疼的上气不接下气还强行找了个理由，“我吃完……就开始疼！”

        “你是不能吃辣吗？”肖依然调转方向往夜间有人值班的药店方向骑。

        今天的麻小是肖依然掌勺做的，真把客人吃坏了闹到酒吧里，肖依然跑不了要赔钱。

        “我他妈非常！能吃辣！”聂踱颤声吼，“给我买药！止疼药！胃药！我要……药！！！”

        肖依然怕自己真用小龙虾把聂踱给毒死了，加速冲去药店。

        药店的人认识肖依然，听他要买止疼药和胃药，没多问就给拿来了。

        停好自行车，肖依然嫌电梯慢，一步三层台阶从楼梯跑上三楼。

        站在聂踱房门口他又有点犹豫。

        要是张小峰在里面怎么办？不对啊，张小峰在的话，还用他跑去给买药吗？

        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低闷的吼叫，肖依然吓了一跳。

        疼这么厉害？可别真的出人命。

        他敲敲门，屋里拖着沉重的脚步到门口，咔一下门开了，肖依然一推门就看到聂踱从他眼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给我药！”聂踱右手捂着胃蜷在地上，左手抓住了肖依然的脚腕子。

        肖依然从初中开始就是篮球队的，体能练得很好，力量也足够。

        他进门关门，拉起聂踱胳膊架上肩膀，连搂带抱把人送进屋扔床上。

        床头柜有瓶装水，他拧开盖子，取出两颗药片塞聂踱嘴里。

        给他灌两口水再扣紧他下颌，指腹往聂踱喉结上一刮，药顺利的跟水一起咽了下去。

        聂踱把滚成一个球的被子抱过来死死按在胃上。

        肖依然坐在床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你这应该不是普通的胃疼。”

        正常胃疼不可能把人疼成这个德行，汗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冒，枕头弄湿一大片，浴袍领口也湿透了。

        “就是……胃疼，胃疼。”聂踱时不时就会这么疼半夜，他咬牙挺了挺，“你别走。”

        “我不走。”肖依然站了起来，“我去给你弄个热水袋，捂着能舒服点儿。”

        聂踱以前这么胃疼都没人陪，他吃药硬扛总能扛过去。

        不过他一般疼起来都会把手机放在够得到的地方，如果真不行了，他就会给秘书打电话。

        好在一个扛字总能解决很多问题，他从来没真让秘书送他去过医院。

        现在他不在上海，没有秘书那个生死线上的应急人选，旁边就是肖依然，他不可能把肖依然放走。

        肖依然转身的时候聂踱一把拽住他的手，发红的眼睛瞪着他，“你，不能走！”

        “我不走！”肖依然皱眉也瞪了回来，“我说我去给你弄个热水袋！你他妈胃疼把脑子疼傻了还是把耳朵疼聋了？！”

        聂踱有点心慌，有点不相信，又低吼着重复：“别走！”

        肖依然顿了顿，叹口气，坐回床边把聂踱手抓着拉开，“我好好跟你说，我不会走，你吃的麻小是我做的，我肯定得对你负责到底。我陪你待两个小时，药效上来你要是还疼的厉害，我就送你去医院。”

        聂踱在宁夏没什么能靠的上的人。

        他从小唯一的依靠就是爷爷，很小的时候他有什么不舒服还会去找爷爷哭闹，长大懂事后，他就明白爷爷年岁大了身体不好了，禁不住孙子折腾。

        后来他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自己在爷爷的药箱子里翻片药吃对付过去。

        他没有像样的爸妈，小姑本来就没主意，遇事只能哭，大伯……算了吧，大伯不给他添麻烦就不错了。

        人在身体痛苦的时候本能就想抓住点儿什么。

        肖依然算是聂踱在老家联络名单里最陌生的一个，此时此刻，却成为他最愿意去信任的一个。

        他又讷讷念了两遍你别走。

        肖依然温声回了个好字，回了个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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