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肖依然其实不怎么喜欢笑。

        他对年长的人通常都嘴甜，因为那些人或多或少都帮助过他家。

        他对聂踱一开始充满了诡异的敌意和排斥，因为聂踱这人出现在小城实在格格不入。

        要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肖依然对聂踱肯定提不起好感。

        可今天来了聂踱家，肖依然发现他对聂踱存在着太多误解。

        聂踱是宁夏人，今天跟小姑说话时，聂踱自然带出的乡音跟肖依然那口标准普通话里少量的口音是一模一样的。

        聂踱也有需要照顾的亲人，爷爷之于聂踱，就像老妈之于肖依然。

        他看得出聂踱很孝顺爷爷，他也很孝顺老妈。

        他们在照顾卧床的人时，都能吃得下苦，再脏再累，都心甘情愿。

        肖依然不讨厌聂踱了，不止不讨厌，反而因为这次看到聂踱家最真实的一面，而觉得这个男人变得亲切起来。

        就像邻家有出息的大哥，去远方赚钱，在老家却褪下华服，回归朴实。

        热乎乎的面熏的聂踱眼镜片上一片蒸汽。

        他把眼镜摘了放一边儿，大口往嘴里扒面的样子，真的很赏心悦目。

        肖依然一边吃面，一边把聂踱碗里比较肥的羊肉挑到自己碗里。

        “小踱不是挺爱吃肥肉的吗？”小姑不解的问。

        “聂哥胆囊炎了，不能吃油腻的，这碗面吃完我估计他晚上还要疼。”肖依然不忍心阻止聂踱吃东西，只能适度挑肥肉，出言提醒。

        “害，没事儿，我中午吃完，晚饭不吃了。”聂踱无所谓道，“我姑做的肉揪面太好吃了，我在上海老惦记这口，好不容易吃上了，你们都别叨叨，让我放开了吃。”

        小姑一听聂踱年纪轻轻居然就有胆囊炎，顿时急的不行。

        “姑，你放心，我住的地方离聂哥酒店近，他要不舒服我会带他去医院。”肖依然给小姑宽着心。

        “啊哟，那怎么好？小踱，要不你还是住家里，姑能照顾你的，你别让姑担心。”小姑已经很多年没听聂踱喊过疼喊过累了，她眼眶一红就想哭。

        “不说了有肖依然陪我呢，我要真疼起来，你能背的动我啊？”聂踱伸手捏捏肖依然肩膀，“得是这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才弄得动我不是？”

        聂踱是家里的顶梁柱主心骨，小姑根本拗不过他。

        下午爷爷吃完饭催小孙子带大孙子出去玩儿去，还说明天要让小孙子来看他。

        小孙子答应的好好的，换回大太阳晒干的运动服出了门之后，大孙子开始犯愁。

        “要是明天我爷爷还不认我怎么办？”聂踱问。

        “快高考了，我这种学霸老师不太管，早晨我过来一趟，中午我也可以过来。”肖依然说着掏出手机，“你给我的那五千块钱，我还给你吧。”

        聂踱手机在兜里叮咚一声。

        他俩等了半天没有出租车开过来，看公交来了，肖依然拿出俩钢镚带聂踱上车。

        俩人坐一起，聂踱低头戳了几下手机。

        肖依然手机叮咚一声，五千又回来了。

        “聂哥，你别闹。”肖依然皱眉给聂踱叮咚回去。

        “肖同学，你别闹。”聂踱再给肖依然叮咚回去。

        瑞凤眼瞪着聂踱，抿嘴不语。

        聂踱笑笑，“没别的意思，我这人不爱欠别人人情。”

        “你因为我的麻小犯病了，我照顾你，这叫什么人情？”

        “是不是人情，得看受益的人怎么判断，你认为不是，我认为是，也叫人情。”

        “是不是人情，得看施予的人怎么判断，你认为是，我认为不是，就不叫人情。”

        说完，肖依然再次叮咚给聂踱。

        俩人互相别开脸，一个看对面座位里面不认识的人脸，一个看窗外掠过的景。

        “那你明天别来我家，我爷爷不需要你可怜。”聂踱小声的，“我也不需要。”

        “你是看我可怜才给我钱吧？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但我喜欢爷爷，我乐意过来陪爷爷聊天，陪爷爷玩儿。”肖依然声音也很轻，很固执。

        “我能可怜你什么？你有什么好可怜的？”聂踱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小峰会怎么跟你说我家的情况，我用膝盖都能想到，他那张嘴恨不得满世界宣扬我家有多穷，好在学校里把我学霸的光环给彻底卸了。”

        张小峰是不懂事，说话口无遮拦，但那货就是脑子蠢嘴瘾大，人并不坏。

        可是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并不因为张小峰主观上是否存在多大的恶意而定。

        这要看被伤害的人到底有多疼。

        聂踱转过来看着肖依然后脑勺，“我替我弟跟你道歉，对不起，他脑残。”

        “聂哥。”肖依然也转回来看着他，“我和张小峰是我俩的恩怨。我跟你是咱俩的事儿，你别把他硬扯进来。我只是说你了解我的情况，因为这个原因这么给我钱，我不舒服。”

        好嘛，论逻辑清晰和能言善辩，聂踱就算在谈判桌上都能把对面说的心服口服。

        这回倒是变成他东拉西扯一些有的没的，显得他头脑不太好的样子。

        好，不扯张小峰，聂踱勾唇一笑，“那你就准备这么对我无私奉献下去？我胆绞痛你就陪我去医院，我爷爷有需要你就起早贪黑东跑西颠儿的来照顾？你干这些事，我该怎么还？我如果不还，我心里就舒服？”

        肖依然眉头一皱，“不用你还。”

        “小朋友，你知道你这样很像是对我有意思，想用无微不至的行动力来打动一个你有所企图的对象吗？”

        看肖依然愣住之后脸色阴沉下去，聂踱知道自己胜利了。

        叮咚回去五千，聂踱说：“有一笔算一笔，你不收就是承认你对我心怀不轨。”

        肖依然突然又觉得聂踱非常讨厌，他“艹”了一声，“恶心不恶心？大老爷们儿跟我说这种话。”

        本来这么说就是为了恶心你让你老实收钱，聂踱挑眉一笑，“心虚就骂人是不是？”

        要是张小峰，聂踱早教育那些艹字头的口癖了，眼前是肖依然，他摆不出年长者的架子，只好跟他耍无赖。

        肖依然骂架还没怎么输过，跟聂踱他那些口才和力气似乎都使不上劲儿，憋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聂踱心里乐呵着甩了甩头发，小孩儿，跟老子斗，你还嫩了点。

        这晚，肖依然在家洗老妈换下来的衣服。

        聂踱也在酒店洗自己穿了两天的这套。

        肖依然反复在想，他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是不是太把照顾卧床的人当成自己无可推卸的责任了？还是真的有什么自己都没发现的企图？

        聂踱反复在想，肖依然这小子到底是过于善良，还是真有什么他自身都没察觉到的取向和审美上的偏差？

        肖依然虽然青涩稚嫩但一点儿不女气，对待陌生人带着点狂，瑞凤眼里写着傲，很拿自己学霸的身份当成荣耀。

        聂踱从这小孩身上看不出取向上可能存在什么问题。

        要说肖依然喜欢女的，聂踱觉得太正常了，肖依然这种姿色在学校肯定不止班草，校草俩字都因为校以上没更大的单位才这么说。

        他要去选美，城草的称号说不定都能光荣拿下。

        可要说肖依然喜欢男的，毫无道理，毫无根据，没有任何细节能够说明。

        肖依然甚至能穿着旧到磨边的运动服，背着那么丑的篮球网兜上街，身为同，一般觉醒后就会慢慢精致起来，就像聂踱这样。

        然后聂踱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精致个屁，回老家又胆绞痛之后他就像……像个要饭的！

        就这么一副不怎么精神，邋遢的胡茬都在往外冒的形象，肖依然对他有意思那肯定是审丑癖了，绝对是！

        两人分别思考，最后都是没有得到什么明确的结论。

        肖依然到底年纪小，很多事想不通就不再细想了也是一种年轻人特有的心态。

        聂踱本来也劝自己别想了，昨晚上一通折腾，今天早点睡吧。

        等他平心静气，关灯躺床上，肖依然居然发了条微信过来。

        【聂哥，疼吗？】

        聂踱无语了一会儿，【不疼。】

        【疼的话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可以过来。】

        聂踱怒了，拨个电话过去，肖依然刚接起来聂踱就骂：“你才有病！神经病！你管我疼不疼！”

        肖依然清清嗓子，“我不答应小姑了么，照顾你。”

        “那是我小姑，不是你的！”聂踱继续吼，“那也是我爷爷，不是你的！我的胆囊是我的不是你的！我疼也是我自己的事儿，关你屁……”

        “啊你还是疼了啊？”肖依然捕捉重点的能力真的很强，“我现在过来。”

        “你今晚上敢过来我就干|你！我说到做到！”聂踱愤愤的挂了电话，之后从脸颊到耳朵尖都是滚烫的。

        隔天一早聂踱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拿手机一看，六点十分，距离他闹钟响还有十分钟。

        爬起来挠头去开门，看见肖依然他就翻了个白眼。

        “我蹭你的奔驰去爷爷那儿，给你带早饭了，白粥榨菜，奶香馒头，你吃点儿清淡的……”

        “我昨晚上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聂踱把着门不让。

        肖依然垂眸想了想，笑了，“你说我昨晚上过来就……但现在隔天了，是吧？”

        聂踱快烦死了，身体诚实的让出通道。

        洗脸刷牙，刮胡子抹脸，快速弄完跟肖依然面对面坐在茶几跟前吃早饭。

        “你积极的很不正常。”聂踱在警告肖依然，更是警告自己。

        “事情别往那么复杂去想，我收了你的钱，帮你照顾爷爷，应该的。”肖依然掰开小馒头抹上点清甜的果酱递给聂踱，“为了能保持在正常范畴里，你那五千块钱，我收下了。”

        聂踱心里稍微舒坦了点儿，就当付工钱，这样俩人之间就是明明白白，清清爽爽。

        开车往爷爷家走，聂踱余光总看到肖依然盯着他。

        或许肖依然是真的不心虚，但聂踱心里早就虚的地动山摇。

        被盯着看他都不敢问人家为什么看，生怕小孩儿脑子犯病给他来句要命的。

        然后就听见肖依然说：“聂哥，你嘴唇起皮了。”

        我，嘴唇，起不起皮，你看这么仔细干什么啊？！

        聂踱故作镇定，“老家干燥，我这次回来的急，没带面膜，没带唇膏，抹脸的都是临时在酒店楼下买的宝宝霜。”

        “牛奶味的宝宝霜吗？”肖依然说，“我说车里怎么一股奶味，还以为你喝奶不小心打翻了。”

        “……”聂踱很想教肖依然一个道理，对某个人的细节那么在意，很危险，也很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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