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别离

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浪花拍打着岸边的声音。

        我和林俊坐在湖边一块岩石上面，我的上半身腻在林俊怀里，脚却在湖水里晃来晃去。

        林俊温柔地问：“你脚不凉吗？要不要拿起来？”

        我笑嘻嘻地说：“不凉，很清爽很舒服。你要不要试试？”

        林俊嗤地一笑，说：“我不要。”

        我问他：“对了，林俊，你有没有看过王朔的一本书，书名叫《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林俊一边贪婪地吸气闻着我的头发，一边说：“没看过？好看吗？讲的什么故事？”

        我说：“故事内容我忘了。不过我觉得书名用来形容我现在的感受，很贴切。”

        林俊笑着说：“我也是，浑身像着火了，都快燃烧起来了。”

        我打趣他：“□□焚身？”

        林俊笑了笑，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子，说：“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我说：“所以呀，我建议你像我一样，把脚放在湖水里，这样就一半炙热，一半清凉了。”

        林俊固执地摇摇头，说：“我不要，我宁愿像这样被烧死算了。”

        我哈哈大笑。

        笑完之后，我突然有点感伤。可能人就是这样的吧，太幸福的时候，潜意识中总有些害怕失去。

        我想了想，叹气说：“林俊，如果许多年以后，我们因为什么事情分手了，那我也一定会记住今天。”

        林俊连忙伸手捂住我的嘴，说：“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我固执地拿开他的手，认真地说：“真的，喜欢也许会变，但喜欢过的感觉，喜欢过的回忆，会一直留在心底。”

        林俊温柔而坚定地说：“不会的。我们会一生一世，永永远远在一起的。”

        我将信将疑地问他：“真的吗？”

        他坚定地说：“真的。”

        我心里突然很感动，也很愿意相信他此时此刻对我的感情。虽然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好，但至少此刻的喜欢是真的。

        林俊说：“将来我们老了，再回到这里，一起回忆来我们的青春，好不好？因为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我甜蜜地说：“我也是，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当我依偎在林俊怀抱里，和他互相说着一些甜言蜜语，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我心想，原来这就是恋爱呀，甜到心都要融化了，简直甜得有些发腻，身体像在云端一般幸福轻盈。

        我们就这样在黑暗中沉默地依偎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夜渐渐深了，因为我的脚放在湖水里已经晃了太久，所以被林俊一把抓住了。他拎起来一摸，诧异地说：“子初，你的脚像冰一样凉。”

        我吃吃地笑，毫不在意，满心幸福。

        林俊想了想，直接撩开衣服，握住我的脚，把脚搁在他的肚子上。

        我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法给我暖脚，很不好意思，说：“不要这样，你肚子会着凉的。”

        林俊却固执地抓着我的脚，按在他的肚子上，不肯松手。我看他这么坚持，也就只得从了。

        林俊的肚子暖烘烘的，软绵绵的，我调皮地用脚趾头抓他的肚皮。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别闹了，痒。”

        嘻嘻哈哈中，满满都是初次恋爱的喜悦和新鲜感。

        因为两个人都知道，只要一起身，就是半年以上的别离，所以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坐在湖边，一直拖延，一直往后拖延。

        时间不会因为人们的留恋而停留，一分一秒，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其实我心知肚明，我爸我妈一定早就急疯了，可我还是舍不得起身回家。

        黑暗中看不见手表，也不想看手表，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腻歪着，恨不得能腻一生一世。

        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可是我们假装听不见对方肚子叫的声音。

        恨不得就这么饿着，拥抱着，拖延着，直到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最终还是学霸的意志力比学渣的坚定，林俊说：“子初，我们走吧。要不然你爸你妈会着急的。”

        虽然我一直不想面对这个问题，可既然被他提出来了，那也只得面对了。我垂头丧气，恋恋不舍地叹气，说：“好吧，走吧。”

        林俊搂着我的腰，我们慢慢往回走。每一步都走得特别艰难，似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还在拖延。

        我忍不住抱怨林俊：“林俊，都怪你，要是你不浪费时间，我们本来可以约会一个暑假的。”

        林俊笑了笑，叹气说：“是啊，都怪我。我现在也后悔死了。”

        走到有路灯的地方，林俊看了看手表，大吃一惊，说：“怎么办，子初？十一点半了，你今天可能要挨打了。”

        对于这一点，我倒是有心理准备。我暗自心想，就算要挨打，我也心甘情愿。

        在我们这个民风淳朴的小镇，没有什么夜生活，十一点半的街上，除了我和林俊，已经没有其他行人了。街上除了昏黄的路灯，就是空无一人的街道。

        就算这么一步一挨，也还是走到了小区门口。我冷不丁看到小区门口窜过一个高大魁梧的黑影。

        我看见了黑影，黑影也看见了我。我和我爸四目相对。

        手牵手的我和林俊，闪电般放开彼此，并且弹到离对方半米距离的位置。

        我爸低沉地怒吼一声：“子初。”眼睛里的怒火熊熊燃烧，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好像随时要撕碎我，生吃了似的。

        林俊一看我有危险，连忙挺身而出，把我护在身后，说：“叔叔，都怪我不好，您别怪子初。”

        我爸摩拳擦掌，怒火中烧的样子，像是想冲上来给我身上来一巴掌，又或是踢上一脚。可他看见林俊，又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动手。

        林俊就这么坚定地站在我面前，就像一堵墙一般坚定。

        看林俊这么坚定，我爸反倒不会了，一脸左右为难，不知所措。他想发火，又不好意思。想就此算了，又咽不下这口气。

        第一时间，反倒是坚定的林俊占了上风。

        我爸想了想，脑子终于想明白了，林俊算老几，他还没得到官方认证呢。我爸脸色冷峻，气呼呼地说：“林俊，你给我闪开，我要教育女儿了。你要是挡着，我连你一块揍。”

        林俊为难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看样子想征求我的意见。

        我朝他眨眨眼，意思是没关系的，你走吧，我爸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最好别激怒他。

        林俊会意，让到一边。

        我爸虎着脸朝我一声怒吼：“走，回家。”

        我只得乖溜溜地走在前面，由我爸押送着，往小区里面走。最后，我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林俊一眼，只见林俊满脸担忧地站在路边。

        我和我爸一路无话，穿过小区花园。看他那个扭曲变形的脸，怒火中烧的眼睛，我就知道他特别生气。可是他强忍怒气，默默地低着头穿过花园，一声不吭。

        为什么呢？因为我爸他们单位是一个事业单位。平时没什么事情，大家就聚在一起风言风语，在背后悄悄说别人坏话。如果真有什么故事，那更完了，瞬间我们全家都会站在舆论中心。

        等我和我爸回到家，一关上门，我爸终于忍不住了，一声怒吼：“跪下。”

        为了不挨打，我连忙乖溜溜地跪在墙脚。这是我和我弟每次犯了我爸我妈眼中的大错，常规的惩罚办法。

        接下来，我爸指着我一顿痛骂，我妈躺在沙发上捶胸顿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听了他们的讲述，才知道我爸我妈找不到我，吓坏了。他们甚至打电话给我舅，动用了派出所的两辆警车，满大街找我。

        因为我从来没有在不跟父母交代的情况下，这么晚回家，所以我爸我妈都以为我出事了。

        接下来，我爸骂，我妈哭，我弟则一脸无奈地站在旁边，束手无策地旁观着。

        这要搁平时，如狂风骤雨一般，被骂成这样，我早就哭成泪人了。

        可是这天，不管我爸我妈骂什么，我愣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就好像他们在身边唱歌似的，感觉还挺悦耳动听的。

        尽管他们骂得很难听，说什么小姑娘家的不要脸，和男生约会到这么晚，连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不管他们骂什么，我全然听不进去，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神游的状态。

        结果，他俩轮番上阵，骂了两个多小时，骂得累死了，气也差不多消了。我跪在墙角，一边罚跪一边偷笑。

        我爸我妈一看这种情况，实在没办法了。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完了，可我还在低头偷笑。快二十岁的女儿，又不能真的动手打。

        眼看骂也达不到什么教育效果，他们只得随便骂一骂，出一出气算了。大概他们想着我第二天就要离开家了，也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

        第一天一早，我给林俊打电话。林俊关切地问：“子初，你昨晚有没有挨打？”

        我轻松一笑，说：“没有，只是挨了一顿臭骂。”

        林俊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我担心得一晚上睡不着，就怕你挨打。”

        我笑问：“林俊，你来不来火车站送我？”火车站就在他家旁边，很近的。

        没想到林俊果断地说：“我不想去，因为我不喜欢离别的场面。”

        我想了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便有点失望地说：“好吧。”

        林俊安慰我：“等你回到学校，我每天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我甜蜜地笑了，说：“每天倒也不必，多浪费电话费呀。每个星期打一个，好不好？”

        林俊笑着说：“好。”

        就这样，我爸我妈和我弟把我送到火车站，我一个人挤上了绿皮车，奔往学校。

        回到学校，我和林俊每隔三五天通一个电话，每隔十天半个月写一封信，互相倾诉思念，讲讲彼此的校园生活。日子过得甜蜜幸福，相安无事。

        话说自从我和林俊确定恋爱关系以后，便立刻和身边所有男生都划清界限，保持距离了。

        因为我们学校男女比例八比一，实在太悬殊了。女生但凡跟男生走近一点点，多说几句话，很容易产生不必要的误会。除非实在长得丑，性格差。

        我这么一保持距离，别人当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偶尔遇到一两个那种没怎么接触，就唐突地向我表白的男生，或者暗戳戳地向我靠近，明显表现出对我有好感的男生，我总是在第一时间，迫不及待地告诉对方，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因为我既不想伤害那些男生，更不想伤害林俊。只要一想起于东的事情我就觉得内疚，心想，此生伤害林俊的事情，做那一次就够了，以后我再也不想伤害他了。

        当然，在喜欢我的男生中，也有很优秀的。但选男朋友又不是买衣服，买衣服可以同时买好几件，选男朋友却只能选一个，否则大家都会受伤害的。这个道理我懂。

        虽然林俊也不是没有缺点，他身为一个理工科男生，他挺没情趣的。他写的那些信，一千个字里面，有九百个字在讲他的学习，理想，爱好。往往只会在信的末尾说一两句我喜欢你，我想你之类的，我感觉那都只是顺带的点缀。

        不过，既然选择了含蓄内敛的学霸，就得接受他的一切。理工科的男生不怎么懂得浪漫，也算是个通病了，不算大问题。

        这种小毛病，到底瑕不掩瑜。自从确定恋爱关系以后，我看林俊的眼光就有了男朋友滤镜。所谓男朋友滤镜，就是闪光，完美，有致命的吸引力。

        在我心里，其他所有男生和他比较起来，就像把鹅卵石放在钻石前面一样，马上变得黯然失色，不值一提。

        吵架是不可能吵架的。在这半年里，我心里幸福又安定，好像这种甜蜜平静的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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