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信物

繁缕拿着前些日子做工的钱去了成衣店，看着镜中人，身着干净利落的布衣男装，头发依旧挽起，只剩下前额碎发遮住面容，面中毫无从前的阳光明媚。

        “哎哟，公子，您眼光真是好，这绸缎是杭州制造府的新货，只有您这气质才配得上啊，真真是气宇轩昂，风流倜傥！”

        繁缕转过头见刚刚一脸冷漠的掌柜谄媚地正奉承着身旁一名正试衣的男子，男子笑着摇摇头：“哈哈哈，哪有哪有，掌柜的说笑了，你这儿还有没有别的好货，拿出来瞧瞧。”

        掌柜的忙说：“有的有的，公子想要什么样的？”

        男子折扇一摇：“这安丘城…都爱什么样的？”

        掌柜忙使唤店员去搬些贵重的货物来，：“看公子刚刚的打扮，不是像是安丘府的人，定是远道而来吧，如今安丘城可乱着呢，公子可要小心！”

        繁缕目光从男子移到他刚换下衣物，是缂丝烟纱，有繁复的暗色绣花，只是裤脚与鞋上都沾了泥沙，安丘府内虽已赈灾后续安排妥当，但河水蔓延后的驿道尚未恢复，这不为奇。但袖口衣领处有白玉色的泥土，繁缕缓缓往男子身后走向柜台，还能闻到一丝熟悉的香料味与草木灰味夹杂。

        小店员一直盯着繁缕，见她走过来说：“客官，这身衣服虽然做工款式旧，想不到你穿起来还人五人六的，怎么样？要吗？这年岁如此惨淡，小本生意可不赊账啊！”

        繁缕只好扭头问：“多少？”

        小店员正伸手比了三，被掌柜立马拉下来：“这身是成衣，款式精良，怎么着也得三百文了。”

        繁缕暗道不好：“此刻交通闭塞，物资紧缺，店铺定是高高叫价，自己拢共只有百文，这如何是好！”（缺乏砍价技巧还不知道物价_）

        掌柜的见她沉默，“客官若是觉得太贵，咱们也不是不能议价。”

        繁缕看了看镜子：“呃…掌柜的，这并非是议价的问题，而且…”

        尚未说完，听到男子声音插进来：“掌柜的，这位公子的衣服本公子替他付了！”转身对繁缕说：“公子不介意吧！”

        繁缕不知他是何目的，“多谢公子的好意，只是在下怕是要辜负了！掌柜的，我这就去换下，这衣服我不要了。”

        迈开步子，转向后间，不留神被男子抓住胳膊，“诶，别这么见外嘛！本公子好意相送，你看看近来这动荡，还能来换换行头的，也就咱俩了！相请不如偶遇嘛！”

        说完掏出银子丢给掌柜，繁缕见此，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无奈摸出一枚银耳坠，递给店员：“用这个耳坠换这身衣服吧！”

        说完拿上东西扭头而去。

        已至正午，繁缕肚子饿得厉害，已许久没好好吃过一顿饱饭了，眼看着消瘦下去了，新衣越发显得单薄。她咬咬牙想着反正都用了贺娘子给的东西，不如今天加个餐。绕到街边小店，要了碗荤面。

        “诶！原来你在这儿呐！”

        繁缕皱眉看着男子也叫了碗面，不拘一格地一屁股坐在她对面。

        “本公子正担心你我无再见之缘，该怎么把此物还给你呢，没想到咱们转眼就碰到，这真是缘分呐！”

        繁缕见他手中捏着的正是刚刚她用来抵扣的耳坠。心中十分厌烦，“这东西既已到公子手上，那便是公子的了，与我毫无关联。”

        男子向前低头，低声：“我见你耳上并无环痕，难道此物是你娘子的？”

        繁缕见他言语中有调笑之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皆与公子无关！”

        “此物看似普通，它所用的扭丝工艺却不是民间常见之物，好哇你！你莫不是与哪个王公贵族家的小姐有了私情！你这市井小民，看我不去让官府拿你！”

        繁缕听到此处，亦心中有疑虑，欲抢过耳坠，却被男子一晃。只好恶狠狠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男子这才正身道：“只要你听本公子的，本公子不仅保你无虞，说不定今后飞黄腾达，还能抱得美人归呢！”

        “你不必废话，进入正题吧！”

        “你是安丘人吧，本公子初到安丘，正缺一个向导，你只需替我引马指路，跑腿倒水，即可拿回你这定情信物，嗯？”

        繁缕不想再惹麻烦，见要求并不算过分，问：“大街上这么多人，找谁不好，为何偏偏找我？”

        男子面视繁缕：“无他，你顺眼！”

        她心想果然有钱人就是任性，便应下了他的要求。

        繁缕日后想起来，诧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奇怪，这种虚无的理由放往日她哪里会信。她原本只相信能攥在手中的实物，无懈可击的逻辑……可现如今的状况，哪里能用已知世界观解释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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