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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四章 铁血火


大久保利通。

        关卓凡的脑海中,翻书一般,将这个名字在本时空、原时空的重大事迹,一桩一桩的过了一遍。

        翻过最后一页,合上书,他微微的透了口气。

        必须承认,大久保利通是这个时代最顶尖、最优秀的政治家之一,即便考诸全世界范围,能同他比肩的,也只有俾斯麦等寥寥数人——这样的人物,一个时代里,“即便考诸全世界范围”,基本上,一两个巴掌就数过来了。

        原时空,同时代的中国,没有这样的人物。

        为了听起来更顺耳些,也可以换一个说法——“大久保利通是这个时代最顶尖、最优秀的政治家之一,考诸全世界范围,足以同俾斯麦比肩”,云云。

        反正,不论哪种说法,原时空,同时代的中国,都没有这样的人物。

        本时空呢?

        嘿嘿。

        还有,不论哪个“比肩”哪个,同时代泰西政治人物中,号称“铁血宰相”俾斯麦,正正是大久保利通最为激赏的一位,不过,如果认真论起“铁血”,大久保的“铁血”,其实远在俾斯麦之上。

        俾斯麦只对敌人“铁血”;大久保呢?敌人不必说了,敌人之外,对朋友、甚至对自己,他一般是“铁血”的。

        大久保利通有一位最好的朋友,叫做有马新七,“精忠组”就是二人联手创立的;在政治上,有马新七坚持激进的“尊王倒幕”,大久保利通随侍岛津久光进京,推动“公武合体”,有马新七打算趁此机会,袭杀佐幕派公卿,以逼迫藩主倒幕。

        有马新七如果得手,自然要坏大久保利通“公武合体”的好事,他劝说有马新七罢手,有马新七拒绝,大久保利通便“断然处置”,派兵杀死了有马新七一行人等,并声言,“芬兰当户,不得不锄。”

        这是对朋友“铁血”。

        对自己呢?

        前文提及的“鹿儿岛炮击事件”,乃由萨摩武士在神奈川生麦村杀死、杀伤数名英国人的“生麦事件”引发,战后,英、萨议和,英国要求两万五千英镑的赔偿,大久保利通答应了,转头却要幕府替萨摩藩支付这笔赔偿。

        彼时的幕府老中井上正直、板仓胜静都气坏了:我们已经因为你们搞出来的“生麦事件”向英国人赔了十万英镑,这笔两万五千英镑的小钱,还要我们替你们出?真当我们是冤大头?不给!

        大久保利通声色俱厉:你们如果不掏钱,我就去将英国领事一刀砍了,然后切腹自尽,之后的麻烦事儿,你们自个儿慢慢的收拾吧!

        井上正直、板仓胜静瞠目结舌:天下居然还有这种无赖?

        可是,他们晓得,这个大久保,是个说到做到的角色,这个险……冒不起啊!

        只好捏着鼻子,替萨摩藩出了这笔钱。

        名义上,这两万五千英镑是萨摩藩向幕府“借”的。

        当然,时至今日,好几年过去了,萨摩藩没有表示过任何还钱的意思。

        这是对自己“铁血”。

        不过,大久保利通虽然确实是个“说到做到的角色”,可是,他的“铁血”,绝非简单的血气之勇,其每一次出手,都经过了精确的计算,务求一击即中——大久保利通是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的,更不会如某些热血志士那样,“知其不可而为之”。

        譬如,“二次长州征伐”之时,轩军向京都进兵,大久保自知实力不及,无法正面与抗,于是当机立断,脚底抹油,留下长州一家坐蜡,终致“若狭湾之变”。

        同时,大久保利通也不是单纯的“权谋之士”,一方面,他不肯“知其不可而为之”,另一方面,他亦“有所为,有所不为”。

        譬如,“二次长州征伐”之前,关卓凡曾经建议幕府,许萨摩藩以“封建”,以达到分长州、萨摩二雄藩而治之的目的,幕府遵嘱行事,岛津久光亦为之心动,但是,大久保利通激烈反对,岛津久光只好打消了自立为王的念头。

        大久保利通虽受岛津久光厚恩,却并不自居岛津家奴,他是另有大志之人。

        这个“大志”,便是他自青年时便念兹在兹的“勤王改革”。

        “公武合体”于大久保利通,只是分幕府中枢大权的权宜之计,其最终目的,还是“勤王改革”,也即追求日本整个国家的强盛,这一层,“勤王改革”也好,“勤王倒幕”也罢,其实殊途同归。

        不同的是,大久保利通做事,极善审时度势,不会像高杉晋作、桂小五郎那样一竹竿子捅到底,当幕府还有利用价值,或者说,火候还没到的时候,他就力推“公武合体”;当幕府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已成为他的“勤王改革”的障碍时,或者说,火候已经到了,他是说翻脸就翻脸,说“倒幕”就“倒幕”的。

        大久保利通的“大志”,要靠壮大萨摩藩来实现,因此,绝大多数情形下,岛津久光和大久保利通的利益,是一致的。

        可是,也终有拢不到一起的时候——譬如,上面提到的“萨摩封建”。

        这个时候,大久保利通是绝不会曲从岛津久光的,要“曲从”,只能岛津久光“曲从”于大久保利通;若岛津久光始终“执迷不悟”,则大久保利通的“铁血”,就有可能泼向他的主公了。

        毕竟,在大久保利通的心目中,摆在第一位的,是“日本”;“萨摩”,只能排到第二位;别的,譬如朋友什么的,更加等而下之了。

        这就是我的对手。

        对手如此,队友呢?

        关卓凡不由叹了口气——

        没说的,真正是一群猪队友!

        事实上,关卓凡在给德川庆喜的信件中,曾委婉提醒,目下的日本,遍地干柴,如果有人点起火头,未必不会蔓延了开去,终成燎原之势;驻日公使徐四霖,更是不止一次,当面向德川庆喜表达过类似的忧虑。

        可是,幕府的高层,德川庆喜以下,包括最得信用的小栗忠顺,都以为真正能够威胁他们的,只有长州藩和高杉晋作、桂小五郎等人,长藩既已覆灭,高、桂等亦已葬身鱼腹,余者何足道哉?

        已经升了老中首座的板仓胜静,总爱说,“不过就几个泥腿子嘛,能翻起什么大浪来?我等何必做杞人之忧?”

        头脑清醒的,也不是没有,譬如,担任海军奉行的胜海舟,就不止一次对德川庆喜进言,说民怨沸腾,来日大难,不能不早做预备。

        胜海舟是开在幕府里的一朵奇葩,他不但是幕府内部、也是全日本范围内,最早认识到“幕藩体制”终将无以为继的第一人。

        此君是“体制内”的人物,却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挖“体制”的墙角。譬如,他办的神户军舰操练所和海军塾——两者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的关系——毕业的学生,几乎都走上了倒幕的道路。

        其中最著名者,就是被关卓凡杀掉的坂本龙马。

        用现在的话来说,胜海舟是“幕藩体制”中最大的一个“公知”。

        不过,不管是不是“公知”,胜海舟“早作预备”的话,是真心为幕府好,可是,因为他的可疑的政治立场,这些话,对于德川庆喜来说,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本愿寺点起火头,倒幕派顺风纵火,萨摩藩趁火打劫,幕府——

        唉,如果俺不插手的话,幕府的溃败,大约比原时空的“戊辰战争”还要快些!

        关卓凡晓得,幕府之所以如此笃定,除了对局势、对潜在敌人、对自身力量,统统糊里糊涂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退一万步,真的“来日大难”了,也不怕!因为,大清国不会不插手——不能见死不救嘛!

        是不能见死不救——

        可是,这一回,我救的来这帮子猪队友吗?

        我——

        关键是,我他娘的腾不出手来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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