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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誓师


  “什么声音。”我心中一紧,朝着帐帘张望。

  “我去看看。”小豆子身影闪出帐帘,我紧张地等着,轰隆隆的巨大声响朝着营地碾压过来,好似成千上万的象群奔逐,我提心惴惴不已,却不见小豆子回来。

  “鸠婆婆——?”外间无人应,我深吸一口气,也顾不得鸠婆婆不许我下床的禁令,反正她也不在。

  挣扎着穿鞋、罩上皮护甲、戴好面巾,顶着眩晕就想往外冲,哪知这卧床半月,脚一挨地,立马跪倒在地。这么一双腿好似配相一般,竟然全无了用处。可既然已经连爬带滚下了床,岂有中途放弃的道理。

  我扶着小几慢慢站起,沿着边角,一小步一小步挪出了营帐外。

  帐外显得很宽阔,看来是撤掉了大部分的营帐,沙地上车辙子有数尺之深。南风正盛,干燥却又凉爽宜人,末伏时节,也算很难得了。

  奇怪,帐内听着有巨响,这会儿倒又安静下来。我犹豫着要不要折回去,继续高卧,可帐外的辽阔实在是吸引了我,好久没有认认真真吸一口新鲜的风了,我想我大约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不用急着回去。

  “木樨,跟我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豆子抓着我的手就要走。

  “去哪里?”脚上不由自主地跟着,可哪里跟得上同山猿一般灵活的小豆子呢,“慢些走,慢些走。”

  “啊呀,赶紧,都好半天了,快要结束了。”小豆子被我这慢吞吞的模样急得跺脚。

  “什么快要结束了。”走过好几个营帐,我看见一排排亮出尖刺的拒马,妈祖娘娘喂,这不是辕门么。

  “赶紧的,赶紧的。我可是拿半月的军饷换来的。”小豆子带我绕过拒马,从偏僻的角落来到了辕门旁的一截土墙下。

  顺着逼仄的楼梯,半爬半被拉,来到了离地数丈的戍楼。

  戍楼独自兀立,同周边三个戍楼遥遥相望。上面并不狭窄,大约能容纳十几人。建造粗陋,工期也短,因此不是很牢固。我明显感觉到脚下的摇晃。

  楼上四面均有一人持戈而立,野风烈烈,红缨飒飒,他们目不转睛看着前方,雕塑一般岿然不动,好似要跟着这摇摇欲坠的木楼同生共死。

  迎来一人,大约是换岗的士兵,他匆匆看了我一眼,重重拍了拍小豆子瘦弱的肩膀,我深怕把弱不堪风的小豆子拍没了。

  “花朝楼,你可别忘了。”说着擦身下楼,还不忘回头说:“隐蔽些,可别被人发现了。”

  “什么楼?”

  “陵州城的一家酒楼,他们做的鲜花饼可好吃了。”

  对于吃,我素来兴趣不大,我注意到楼外的奇观,这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有晕倒。

  楼外左侧下方,黑压压的军队黑云一般集结在辕门外,他们纹丝不动,向着辕门的方向。

  大约离地一丈,辕门上方挑出一处平台。

  平台上,杀人如麻的“夜叉”持剑而立,周身黑甲,苍白的脸笼罩在头盔的阴影之下,他面朝脚下上万雄兵,孤寂而神秘。

  和擅闯辕门那天漫不经心的漠然不同,这次他是全神贯注的漠然,或许本来喜怒就不形于色,从他脸上看不出忧喜,只能看出在乎的程度。

  无声的场面,掀天风雨欲来前最后一刻宁静,矗立的将士们面色阴沉,唯有披膊与腰带上的兽头折射阳光,明灭交替,似乎那才是活物一般。

  “最前方是骑兵,左边弓弩手——”小豆子在我身边蹲着貌似自言自语。为防止人发现,我俩半蹲着从戍楼的缝隙处往下窥望。

  十万人的集结,弓弩、战马、攻城车、云梯,简洁而又力度的造型,无不预示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那巨大的车辙不就是这些庞让大物留下的。一股凉气从脚下蜿蜒又迅速地升腾,额上渗出密密汗珠,手脚冰凉,口干舌燥,不行,我得下去。

  “吴国灰飞烟灭,越国分崩离析,唐国危在旦夕,楚人欲亡我之心,天下皆知。”我听到了越国二字,心里一咯噔。

  杀人如麻、嗜血成性是敌人的污蔑,对唐国人来说,有了“黑夜叉”,未尝不是社稷之福。

  睥睨苍穹的气势即使面对的是十万大军,依旧不减半分。

  “男儿不光是守妻孥,赚钱粮、饮酒浆,诵诗书,国破家安在,遑论尔等为着什么目的入我帐下,我都不在乎。此时此刻,只望尔等像男人一样——为家国而战,为荣誉而战。”

  说完,他拔出长剑,斜刺长空,裂石穿云的声音,振聋发聩:

  济济王师,唯命是听

  民弃不保,天降之咎

  奉辞伐罪,誓扫虏尘

  所向披靡,其克有勋

  他说一句,就由前排的列阵跟着集体重复一句,层层递进,决战前的誓言好似一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荡出层层水波,以至于整个湖面为之震颤。

  当十万人异口同声说出誓词,我虽是听不太懂这文绉绉的古语,但我听出了将生死弃之度外的决心以及视死忽如归的信念。

  我瞥见了身边戍卫通红的双眼。

  是啊!多少次颠簸,无数次的扎营,拔营,以及那些送走的伤兵,病骨支离泥中行,这一切都是战争的代价。

  成败在即,所有的努力、付出、挣扎、汗水就要有所分晓,除了紧张疑惑大约背水一战是最后的慰藉,到底怎么样,谁能知道。

  风渐烈,天愈暗,大军缓慢又严整地撤离,好似桑叶一点点有条不紊又迅速地被蚕食。

  我不知不觉站了起来,那将军依旧站到风中,披风好似一面玄色的旗帜,又好似一个说不破的神秘咒语。

  修长的身影在夕光中寂寞又坚定,如若不是拒人万里之外的傲然不群,这颀长的身姿,如雕的五官真真是跳兰陵王入阵曲的不二人选。

  上次那个伤兵,也不知道他为何想学舞蹈,因为他尚在养伤,我也不忍心告诉他这么一个事实,短粗的身形就算是舞艺精湛,也只能是跑龙套的命。

  胡思乱想间,夜叉本来面朝集结的军队站立,这会突然转头望向我所在的戍楼,动作迅速以至于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等感觉他的黑眸已经锁定了我,才忙不迭蹲下。

  慌乱中,从缝隙间望去,好几个将军围着他似乎在讨论什么,一会儿他便随着众人匆匆走下了平台。

  虚惊一场。毕竟是管十万人的大将军,而我只是蚂蚁。小蚂蚁真好!

  我和小豆子从岗亭下来,原路静静返回,一路无语,大约都被看到的场面所震撼到,小豆子自然比我更有感触,毕竟他就是唐国人。然后便是,我回我的锅碗瓢盆帐,他回他的瓶瓶罐罐帐。

  一宿无话,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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