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尚不知道有顿免费午餐正向自己招手的梁柏苏此时在认真地准备晚餐。准备的什么？巧了吗不是，刚被黄候嘲笑过的梁总监打算以毒攻毒，在家里又不是不能吃火锅。拿出去年双十一买的电火锅炉，翻翻冰箱，有菜有肉有菌菇，再自己动手调个底料，除了吃不到黄喉，已然十分齐全。

        自己煮火锅其实挺方便的，忙活小半天梁柏苏对着桌上冒着腾腾热气的火锅炉，感到异常满意，拿出手机拍照前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从沙发上借了只靠枕放在对面的椅子上，这下画面够充实了，更有火锅店那味了。拍完照，梁柏苏慢悠悠卷了卷卫衣的袖子，正式享用起属于自己的五星级豪华晚餐。

        生菜煮得有点过头，不够脆；换过牌子的午餐肉味道很好，下回可以多囤两罐；原来傻小子和新邻居真的是朋友，会送难看的花的朋友；以及黑发和新邻居的适配度同样很高……

        梁柏苏有些懊恼，怎么脑补的话题就逐渐跑偏了，八卦不可取，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到美食点评上吧，认真复盘才能使人进步。

        隔天临近下班时间，梁柏苏还困在办公室和手下的销售代表谈心，具体来说，是销售代表负责抱怨，他负责接收抱怨。

        “领导，我真的是气不过，去年改指标的事我已经忍了，可我好不容易谈了笔团购，凭什么要和别人共享业绩，就凭他是石总的亲信？太欺负人了，我跟你说……”

        “可以了，我已经充分明白你的诉求了，”梁柏苏感觉他再不出口打断，销售代表能把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盘到晚上，“改过的指标我看过，拿15的低端销量换10的高端销量，尤其是今年划给你的兴隆主打的高端吧？这笔账你心知肚明，你一点都不亏。至于团购那笔单子，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你跑下来的，是我拿到的资源，给到你们石总跟进，具体他怎么分配的业务我就管不着了，如果你对该笔业务的奖金分配有异议，正确的做法是先找你的上级领导和人事讨论，而不是越级到我这边埋怨。”

        销售代表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梁柏苏缓了缓稍显犀利的语气，软言劝道：“小尤，你一进公司就是我带的你，后来换了部门大家也合作默契，所以你碰到问题习惯找我商量这点我可以理解，但我必须得提醒你一点，现在石总才是你的直属领导。石总的脾气在公司是出了名的耿直，但他并不是听不进下属话的领导，所以你有问题有疙瘩大可以及时和你的领导沟通，而不是先入为主地妄自揣测，这样对你今后的工作毫无帮助。另外据我所知，在你上个月休病假期间，小陈代替你和经销商接洽了不止一次，单子最终拿下，若要严格按贡献占比划分，也并非全是你个人的功劳。”

        “你说的我知道，”销售代表这时也没刚进办公室时那么激动了，吃没吃亏，吃了多大的亏这个事只有当事人最心知肚明，“我就是，连着几个月销量达成不好，好不容易这回开了个大单……算了算了，懒得说了，还是想念你做我领导的时候啊。”

        “少给我带高帽，我带你的时候你也不怎么省心，行了没事出去吧，踏踏实实工作，别成天想有的没的。”

        小尤起身，和梁柏苏聊过后明显舒坦不少，笑道：“成，不耽误梁总加班。”

        梁柏苏也气笑了：“滚，梁总今天不加班，少咒我。”

        门口响起敲门声，梁柏苏喊了声进，小尤走到门口，和来的卢以婷打声招呼，退出办公室前还不忘调侃了句“看来梁总今天不想加班也得加班喽”，气得梁柏苏想滥用职权直接把这人的奖金给扣了。

        卢以婷什么人啊，听了小尤的话，再瞧瞧梁柏苏的表情，立马奉上一个善解人意的甜美笑容：“哟，梁总今天加不了班啊，放心，我就是来催下作业的，只要你乖乖给我个时间，保证不耽误你约会。”

        一见到卢以婷，梁柏苏掐指一算就知道是来催他要下季度用人规划的，已经被他拖了半周时间了，所以他自觉理亏道：“明天下班前一定给你，不会让你交不了差的。”

        “哎，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完人却没走，卢以婷狡黠地眨眨眼，“你竟然没否认约会这件事，看来是真的，怎么，梁总监终于想通了，愿意投身相亲市场为诸多单身姐妹谋福利了？”

        “什么跟什么啊……”梁柏苏有点无奈，可能热衷替单身的同事组织相亲是每家公司人事部的共同副业，光卢以婷就说过好几回，次数一多，梁柏苏都快产生抗体将仅存的负罪感消磨殆尽了。

        “啧啧啧，别否认啦，今天这身是花了点巧思的，别人看不出来，可逃不过姐姐我的火眼金睛，明天中午约个饭呗，求八卦。”

        “约饭ok，八卦没有。”

        面对卢以婷快溢出来的求知欲，梁柏苏面上依旧维持着淡定的模样，心里却忍不住为女人可怕的敏锐度点赞。他今天仍旧是一身正装，只是穿了件平日上班出现频率极低的淡粉色衬衫，并搭配了条缀着小星星图案的领带，确实是稍稍用心打扮过的杰作。

        梁柏苏到底还是在卢以婷充满探究的神色中败下阵来，认真补充道：“真的不是约会，就是和普通朋友一起吃个饭而已。”

        “女的？”

        “男的。”

        “好吧，”失望的表情在卢以婷脸上一闪而过，她很快又振作起来，“也挺好，你再多单一会儿，给我们这些苦逼的打工人增加点来上班的动力。”

        梁柏苏哭笑不得：“你说这话我有点惶恐，怕给你老公增加向我找茬的动力。”

        “切，他懂什么，”卢以婷十分不屑，“我这是时刻研究如何进一步降低员工流动率，啧啧，像我这样敬业的打工人哪里去找，老陈什么时候给老娘涨工资……“不等梁柏苏作答，卢以婷一秒恢复优雅，”好啦，不跟你啰嗦了，撤了。”

        送走卢以婷，看一眼时间，梁柏苏合上电脑也准备加入下班大军。他刚说的都是实话，确实约了朋友吃晚饭，准确点说他是被邀约的那个人。

        梁柏苏先到的餐厅，虽然是工作日的晚上，但或许是因为天气愈发寒冷的缘故，选择吃火锅的人特别多，火锅店是整层楼唯二需要排队的餐厅。

        梁柏苏取完号，找了个空位坐下，这种摆在餐厅门口用来等位的椅子一般比较简陋，对梁柏苏这样的长腿人士不太友好。周围不是情侣便是结伴的好友，他一个人缩着腿，手上还团着自己的外套，多少显得有些局促。本人倒还比较从容，只是默默给“独自在家吃火锅”的记分牌上加了一分。

        幸好火锅店开门得早，这个点正好赶上第一批食客用餐完毕的翻台空挡，梁柏苏没等太久便听到工作人员喊到了自己的号，终于在舒服的沙发椅上入座，双腿可以尽情伸展不用再受委屈，梁柏苏小幅度地活动活动腿脚，舒坦了。

        直到坐定之后他才拿出手机，不紧不慢给昨晚新鲜出炉的微信好友发去第一条消息：我到了，进餐厅直走右转就可以看到我。

        赵思亦回得很快：我到停车场了，抱歉路上有点堵，马上上来。

        是的，昨晚这位新邻居履行承诺说要请他吃饭，按理说梁柏苏是会拒绝的，也应该拒绝，但是没有，梁柏苏想一定是对方提出吃火锅的邀请正中他下怀，他只是想测评一下在家煮火锅和到餐厅吃火锅两者间的对比而已。

        按电梯的当口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赵思亦跟在一家三口后面进到电梯，感觉电梯运行的速度有点慢，看一眼梁柏苏的回复：我也刚到，慢慢来，不着急。

        读上去就很符合梁柏苏的风格，虽然明知对方多是出于礼貌和教养才说的这话，赵思亦却真的放松了下来，眼看电梯层层停靠也没加速急躁，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对着反光的镜面检查了下自己的仪容仪表。

        到这一刻赵思亦觉得王亦时常用来形容他的那句“只顾自己快活的自私鬼“还是有点道理的，不愧是亲妈。昨天带齐奇吃饭时灵光一闪想到欠着邻居一顿饭，他没多想，晚上一回家就跑去敲人家门邀约了。现在仔细琢磨琢磨，这个行为真挺鲁莽的，哪有人请吃饭这么随意的，幸好邻居不是个矫情的人，欣然答应赴约。

        也就是他和梁柏苏还不熟，不然多半会半开玩笑地提醒一句，你也太没防备心了，小心被骗财骗色。

        因为没有半点磨蹭第一时间接受免费晚餐而被扣上安全意识不高这顶帽子的梁柏苏，此时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菜单：菜品的储备粮和自家准备的不是一个数量级，火锅店加一分，这个点好多想吃的菜后面竟然跟着招人烦的售罄两个字，刚那一分还是还回来吧……

        电子菜单快翻到底的时候赵思亦出现了，他很诚恳地再次对自己的迟到表达了歉意，其实他这人平时时间观念稀碎，像邵腾这种被霍霍久了的有经验人士，早就习惯在约好的时间往后推半小时作为约定时间起始值。但今天赵思亦真不是存心的，好歹是他约的人家，时间地点也都是他自个儿定的，怪就怪临下班前电脑死机了五分钟害他多花了半小时恢复ppt，以及周一的路况太磨人了。

        “是的，周一的交通确实令人心碎，尤其是早高峰，”梁柏苏对此深有同感，“所以周一我一般会放弃开车，不给漫长的一周添个堵头。”

        “机智！”赵思亦比了个赞，并且觉得十分值得效仿。

        就着这个话头为开端，那阵隐隐的尴尬便消散了，赵思亦有点庆幸，他脑袋一热喊人出来吃饭，问题是两个不熟的人真的很容易冷场，瞧瞧旁边那桌疑似相亲的男女，两个人从头到尾没有眼神交流，一个说话另一个基本在扒拉手机，旁人看得都难受。

        倒不是说赵思亦没有暖场的本事，他是不喜欢交朋友不代表他适应不了社交场合，无论是工作应酬或是寻欢消遣，只要他愿意，他都有本事如鱼得水。可是梁柏苏的身份不一样，既不是工作伙伴也并非夜场里的艳遇对象，更别说这顿饭还是他起的头，如果还要拿出面对普通社交场合的那套来应付，那也太累了，岂不是不符合他亲妈对他的定位？

        所以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草率的赵思亦，对眼下称得上自然融洽的氛围深感满意，并不知道对面的人跟他存了同样的心思，在心里偷偷给“火锅店”的隐形小牌牌又加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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