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喂，哥？”

        乔钰朝店员礼貌致谢，然后夹着手机跨出店门。

        晚风拂过，带着微凉的湿意。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阿钰。”乔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乔钰低头看了看手里拿着的那袋饼干。

        好香，好想吃……

        不行，在和哥哥打电话呢。吃饼干的话，就会听不清哥哥的声音了。

        于是他抬起头，注视着路边形形色色流过的人，一边站在高起的的砖上前前后后的摇晃。

        “哥哥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轻声说。心里想的却是，能在外面多帮哥哥一点忙，就多帮一点。这样哥哥就不会那么辛苦啦。

        “阿钰，真的不用你亲自动手。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可以了。想帮忙的话，你可以给我出谋划策，没必要亲自涉险……”

        “阿钰知道了。”乔钰有些心虚地晃晃脑袋。

        哥哥总是能猜到自己的想法……就像自己也总能知道哥哥要做什么一样。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人。

        “另外，我们有一个……被踹了。需要安排人去扫尾，你觉得——”

        “是f区的那个吗？我也听说了这件事。不知道明教授是否安好？”乔钰的声音忽然变小，“另外……我觉得还是我比较合适。”

        “阿钰！”

        “喂啊，有事？”

        谢白夭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翘起的腿一晃一晃，手里把玩着迷你手枪，声音也带了些慵懒和漫不经心。

        “小夭，你和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为什么要突然换掉我们的人！”

        手机屏幕上的头像闪烁着，亮度被他调到了最低。像极了从里面传来的刻意压制着怒气的声音。

        “我又干什么了？”

        “不是你，那还能是谁？你明明知道他是我们的人，那头也知道……当初都约定好的，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就算要换，也应该是我们的人上去！”

        “诶诶诶，说清楚哈，是你的人，是谢家的人，是你们的人，不是‘我们’。我才不想跟你们这种恶心玩意儿扯上关系，十层鸡皮疙瘩都不够我掉的。”谢白夭扯扯嘴角，没带半点委婉的口气。

        “你！”哪怕类似的话听过不少，谢耀还是感到一口怒气直冲心头。他咽了咽口水，深吸了口气：“怎么和你爸爸说话的？谢白夭，我告诉你只要你还活在这世上一天，你就是一天谢家的种！”

        “你以为你加入了awutf就能和家族划清界限了？不可能！在他们眼里，你永远是谢家的人，是旧秩序的一份子！你觉得我在干什么，我这是在给自己谋私利吗？我这是在给谢家谋未来！”

        “喔，那可真是一份好未来呢。连政府所辖的上区都能出现噩梦级的异物，这未来还真是不错啊。”

        声音经过电子、金属的传播，显得更加冷漠。手机那头，谢耀也似乎更冷静了一些。

        “小夭，异物这种东西是没办法避免的，别的区也是有的……不过噩梦级确实过分了一点。谢旺撤职也是情有可原。但怎么说，新区长也应该在我们的人里挑选吧？！……”

        谢白夭听着他继续努力的说服自己，不由得感到由心底的一阵烦躁，干脆挂了电话，倒扣手机。

        真特么的糟心。

        谢耀不用担心刚才与他的交谈泄露出去，谢家这点能力

        还是有的。然而他却开始怀疑自己任务的保密性。

        不然谢耀那老不死的怎么会如此肯定是自己把上f区的区长给告了？！

        至于是谁……

        他几乎第一个就联想到了楚梁。

        不怪他怀疑，awutf是知道内情的，没必要借此“离间”他和谢家之间的关系。既对此事有权限，又能从中获利的卖谢家一个面子的，似乎只剩下了楚梁。

        而在他心中起疑的第一瞬间，他就翻过手机准备打给楚梁。

        这个人也许会成为他将来很长时间段里的队友，他不想在心里深埋下怀疑的种子，所以要在第一时间将其连根拔起，扼杀在摇篮里。

        然而他惊愕的发现，自己似乎还没有楚梁正常的联系方式。

        于是刚从洗手间出来、洗好手的王铮还来不及擦干，就匆忙的接起了电话：“喂阿铮啊，楚梁的手机号有没有？”

        “哦哦哦有的有的！我马上给你发！”王铮下意识的用手捏了捏耳垂，沾着水滴的手指顿时触及一片炽热。他抬头看向镜子，里面的青年面红耳赤，似欲滴血。

        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而获得楚梁手机号的某人又突然改了注意，转而按了出任务时配备的联系设备的呼叫按钮。

        “滴——嘟——滴——嘟——”

        尽管隔着一个客厅，尽管浴室的流水声哗啦啦的很响，楚梁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来电声。

        只是这台联系设备是他才得到的，似乎只有一个联系人？

        本着不可儿戏的态度，他随手扯了一条浴巾系在腰上，大踏步朝客厅走去。

        “什么事？”

        手指在浴巾上抹了抹，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在屏幕上留下了水痕。

        “楚梁？”

        电流那端传来不那么清晰的声音。

        “嗯。”

        在听到谢白夭说话的那瞬间，他几乎就判断出了对方没啥急事。

        “那个，”

        那头的谢白夭本想气势汹汹地质问，话到嘴边气势却又莫名弱了下去，最后用不伦不类的口气问了句：“你有跟我……谢耀交流过吗？”

        “嗯？”

        楚梁虽有些疑惑，但下意识的回想：“和令尊吗……十年前在五族交流会上碰过一次面，简单交流了几句，之后基本没有打过交道。”

        事实上不只是他和谢耀，楚家和谢家两家本身就交往不多。楚冶就经常说，他们这种alpha世家就不要老是和人家世代beta的打交道了。

        不然到时候连被卖了都不知道，还要笑着帮忙数钱。

        “没了？！！”

        “嗯，没了。”楚梁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上回被问“有没有谈过恋爱”的时候，然后眼前就突然地浮现出了青年的模样。

        当时的谢白夭浑身带着随意，虽然有些刻意，但是却……可爱的紧。

        他自然而然地在脑中勾勒起现在的模样：在哪里慵懒的躺着或是坐着，耳边搁着手机，眼睛半眯带着倦意……

        “嗯，嗯嗯，行……”

        谢白夭思索了片刻，最终决定和盘托出。

        “所以？”手指轻轻摩挲着浴巾，楚梁的眼底慢慢酝起疑惑。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大胆了吗？就这么该说不该说的全部告诉自己了？

        当然也有一些惊讶。他

        只知道谢白夭与谢家关系不好，但没有想到已经破裂到了这般地步。这倒是可以利用的一点。

        “楚梁，我跟你说这些，不只是因为我傻。”

        楚梁一震：只？！

        “看到你第一眼我就觉得，我们将来会是要把后背给对方的人。而要我把后背交给一个我连如此小事都不信任不告诉的人，我做不到。”

        他的语速比起平常慢了不少，能听得出来其中的郑重。

        “既然你很早就做出了选择，那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你的选择。”

        楚梁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的确，他的举动都暗示了他的选择，他与awutf的关系只会深不会浅。之前他还疑惑沈浮诸为何会选择谢白夭作为突破口，现在看来，的确有考量在里面。

        自己太小看谢白夭了。

        单纯天真的孩子或许不擅长勾心斗角，但不代表他们没有手段。比起谋事，他们似乎更擅长谋心。

        虽然楚梁知道自己不是这么容易感动的人，但有那么一瞬间还是有些触动。

        这般光明磊落的人，实在是……叫他很难下手。

        “你的行踪暴露是很正常不过的事。你太高调了。”

        谢白夭小脸一红。

        “至于awutf里其他的人如何与你无关。带够药就行。”

        谢白夭忍不住“扑哧”一声。

        楚梁微微扬了扬唇角。

        真好哄啊。

        ……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晚间新闻。又有一所小学在下午放学时发生了暴动，死了两个家长，凶手不明。

        谢白夭实感无聊，与警卫说了声，便出了门。

        干净的街道两旁，路灯洒着温柔的光，对应的阴影里没有一片落叶。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走着。之前一直忙于任务，四处奔波，现在忽然空闲下来，居然有点不适。

        上c区，虽然也少不了异物和暴动，但比起其他的区，已经算是比较祥和平静的了。

        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度假，沈浮诸也不会批准……

        “这位先生。”

        一个少年迎面走来，在他面前停下，看着他的眼睛很期待地说：“你知道一一八路公交站在哪儿吗？”

        “抱歉，我对这个区也不是很熟。”

        谢白夭摇了摇头，看了那个少年一秒就转开了视线。

        很清秀的脸，虽然完全没有自己好看，但也是很清秀耐看的。

        再看身型，比自己还小半个头，骨架也不大。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饼干香。

        应该是个omega。

        这年头哪家居然还放心让o大半夜的在外独自乱走？要是碰到一两个不长眼睛的——

        “小心！”

        突然，车灯刺目，车身几乎就是在瞬间从拐角冲出。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极其刺耳的尖锐响声。

        谢白夭下意识的伸手将少年揽进自己怀里，然后一个翻滚，侧身而起。

        汽车呼啸而过，转瞬之间又消失在街道尽头，一点都没有要停留的迹象，连个喇叭声都没留下。

        谢白夭皱了皱眉。

        “谢谢你呀，哥哥。”

        少年的称呼已经变化，眼中也充满了感激。

        “小事小事，不过你下次也要注意一点。”

        谢白夭说着，假装没有发现似的继续抓着少年的手臂。

        少年看起来很清瘦，胳膊上的肌肉倒是不少。

        鼻尖还挺留着少年发顶的味道，熟悉到想不起来名字。

        “嗯，谢谢哥哥，你是个好人。”少年点点头，笑起来露出了两颗小虎牙。那样子，一看就是家里被保护好的小孩。

        可是真要被保护的很好，又怎么可能大半夜独自在外……

        谢白夭压下疑惑，没有多问。

        “哥哥快回去吧，大晚上很危险的。”少年不留痕迹的将手臂抽了出来，然后继续朝他笑，“我先走啦，哥哥再见！”

        谢白夭朝他挥挥手，一直盯着他沿着马路笔直地走到丁字路口然后转弯，又和他挥了挥手。

        自己则沿原路返回。

        然而经过某个拐角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下意识地往左边看了一眼。

        那里是某个公寓的外墙，墙边立着一盏路灯，居高临下地照着底下破碎的车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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