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作为有道德约束的好人，楚梁是不会主动去窃听的。于是他只能坐着。没有沈浮诸在，他也没有继续正襟危坐，而是微微放松，靠在椅子背上。

        手机屏幕一闪，一条新闻推送进入了他的视线。

        “c区出现突发性疫情爆发，截至今日起，已确诊病例达到1795人，死亡人数645人……”

        c区？陈家的地盘。

        楚梁没有去过，也不是非常了解，脑中对c区的印象寥寥无几——

        嗯，谢白夭好像就在c区度假来着？

        解锁密码，点进新闻，手指越往下面滑动，楚梁的神情就越严肃。

        这是公之于众的新闻，不会乱写什么引发民众恐慌。但他还是从中嗅出了一些隐含的信息。

        再联想到上回对乔钰的紧急通知，这次疫情，估计就是乔钰留下的异血污染所导致的异毒爆发。

        谢白夭应该是不会被污染的吧！毕竟杀过那么多的异物，c区那么一点的异血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但是，见识过青年上回发病的模样，他也不敢打包票一定没事。而且听纪云锡说这次是度假加治疗去的，故意减少了药剂的量和浓度，万一刚好趁他身体虚弱的时候被污染了怎么办……

        楚梁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攥紧，心里竟升起一股冲动，想要打电话过去问问，随即又努力克制住了，还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荒唐可笑。

        他和谢白夭什么关系？不过是有过两次合作的队友罢了，又不是什么熟人，对，不是什么很熟的人。他不过是想借对方多了解一些awutf的东西以谋取合作时的优势罢了。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比较冷漠的性子。毕竟在这样的乱世，无论穷还是达，最应该做的就是“独善其身”，而非“兼济天下”。他关心的始终先是自己，然后是家族和朋友，最后才是其他人。

        他经历过的战争少说也有几百场，和他并肩作战的队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很多人他都很敬佩，但并不熟悉。

        谢白夭，也自然被楚梁定位在这样一个圈子里。

        但就在这时，他冷不丁地想起之前对方给自己打电话时说的那些话。

        他不由得笑了。

        这才是沈浮诸说的，“重情之人”啊。

        我可不是。

        虽然这样想着，他还是把手机放到桌上，并用指节轻轻推了推，使它离自己远一点。

        会议室外的走廊上。

        沈浮诸来回踱着步。在金丝眼镜的遮掩下，他脸上的表情不是很清楚，但握着手机的手背上青筋凸显。

        “纪云锡，你疯了吗？”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但明显地饱含怒气。

        “我没有！南宫佩穹都去了，我凭什么去不得？”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同样生气的叫嚷。

        “他是为了给家族拿个好名声，顺便向陈家示好！你去了有什么用？证明awutf没有忘记陈家的老巢？人家是世交！以前老祖宗是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我们呢？！”

        “可是小夭在那里！南宫那个混蛋玩意儿他一去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你也知道的，小夭的血……他本来就在治疗期，被那样弄下去是会垮掉的！”

        “他谢白夭不怕异血，你难道也不怕？纪云锡，他轮不到你来救！”

        “沈浮诸你根本就不知道南宫佩穹那个混蛋有多混蛋……他他他

        早就想要研究小夭了很早很久了……他会把小夭弄坏的！”

        “如果让他研究谢白夭能获得更好的抗异的东西的话，我不介意把你的专属研究权转让给他，因为那样更值得。”沈浮诸平静地回答道，“纪云锡，实验者是不会对实验体产生怜悯的。你可以尊敬他，但不能同情他。”

        “况且，你我都不能确认，谢白夭本身是否同意用他的血液调配抗异血清。同理，如果他认为直接处理掉患者和污染物比救治更加划算，我也会给予他‘抹杀’的权力。”

        沈浮诸的声音很淡，仿佛直接抹杀掉那些生命，还是给予良药救助患者，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轻描淡写的事。

        “你不能——”

        纪云锡的声音猛地拔高到一个点，然后突然泄气。他自然明白沈浮诸没有开玩笑。他自己虽不是这样的人，但不妨碍他了解这个男人，作为一个决策者，作为awutf的实际指挥者，是多么的冷酷可怕，甚至不见人性。

        像这样的决策者，一句话背后所蕴含的，往往远远超过这一句话。

        就如以后的史书里，书写他们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时，也不过是几句话罢了。

        “经过旷日持久的战斗，人类终于战胜了异物，用血与泪赢得了和平，迎来了新的纪元。”

        瞧，他也能编上个一句。

        “小夭肯定会答应的……”

        许久，他只能低低地回应一句。

        “我知道他，他从来不会拒绝。”帮助别人的事。

        ………………

        “抱歉，让楚先生久等了。”

        沈浮诸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握住了茶杯，微微皱起眉头。

        茶都凉了。

        楚梁摇摇头：“无妨。”他微移开目光，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沈先生，我听说……c区的疫情很严重？”

        “是的，应该是高纯度异血在那里留下的污染物爆发导致。”沈浮诸道，“乔钰，你应该知道。”

        楚梁沉默了一会：“你们有派部员去协助吗？”

        “嗯，”沈浮诸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笑容，“说起来，这位楚先生您也是认识的呢，谢白夭，我们执行部的一号部员。”

        楚梁：……

        当我不知道他本来是去度假似的。

        “楚先生对小谢有什么看法吗？我兼任执行部部长，等您正式加入awutf之后，是由我来为你们安排队友的。”

        “当然，楚先生也有自己的选择权。”他维持着刚才恰到好处的微笑，“毕竟，根据报告，你们的信息素不是非常的融洽。”

        “我没有反对意见。”楚梁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谢白夭……他，挺好的。”

        和沈浮诸谈完合作的相关事宜已是很晚，楚梁没有在外面多逗留，直接驱车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一栋之前一直闲置的房子，是楚家很早在a区置办的房产。之前一直空着，也没什么家具，还好楚梁对生活质量要求不高，随意买了一些就住进去了，倒还方便自在。

        洗过澡，随便扯了条毛巾擦干头发至不再滴水，楚梁躺到床上，舒服地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

        他闭了会儿眼睛，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一捞，从床头柜上捞过来一个小瓶子。瓶子很小，没有他的手掌大，也不是很精致，就是一个普通的玻璃瓶，塞着木头塞。

        他握着瓶子犹

        豫了一会儿，拔出木头塞，然后小心的靠近——

        “咳咳咳，咳咳。”

        他猛地别过头，一边咳嗽的同时没忘把那个瓶子重新塞上。

        大意了，没有用扇气入鼻法！

        这小瓶子里装的是浓度为50的谢白夭的信息素。沈浮诸给了他两瓶，让他多适应适应。

        简直了，看着没什么，闻起来却是刺鼻得很，完全不是普通的血腥味，而是加入了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般，令他不太舒服。

        他有些郁闷地把小瓶子放到了离自己远远的地方，然后把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打到最开。

        微凉的夜风吹散了不顺的味道，带着外面空气特有的清新。

        楚梁在窗前站着，远瞰夜晚的a区，街巷上的明灯，霓虹闪烁的夜市——是的，一年前a区就已经取消宵禁了，夜市也逐渐恢复了活力——以及那些披着黑夜的披风而没有光的角落。

        他没来由的，不，有来由的，从刚才那瓶信息素，想到了谢白夭。

        那个小家伙……也不应该这么称呼，那，小朋友？也很奇怪……年轻的伙伴？也不知道——

        “滴滴滴”“滴滴滴”

        手机传来一阵消息提示音。

        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谢白夭给自己发消息了。

        还好不是——等等，怎么是纪云锡？

        纪氏虽不是五大姓之一，但也是一个不小的家族，属于南宫家族的势力范围。纪云锡的母亲就是南宫家族当今的主母的妹妹，虽然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少，但亲缘关系毕竟还是在的。纪云锡从小就被接到南宫家族培养，就这样和楚梁做了几年的同桌。

        小时候的楚梁沉默寡言，由于患有先天性信息素特征隐藏综合征的缘故，没有像父兄那样明显分化成alpha的预兆，也比较爱学习和动脑思考，和纪云锡的玩得还挺好。

        后来分化了，纪云锡毫无意外的成为高智商beta，楚梁却变成了alpha。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友谊，因为纪云锡这个beta……有点暴躁。

        大抵是很早就有的迹象了。小纪云锡一但碰到不会解的题或是没有成功的实验，就会大叫大嚷并且摔作业本摔失败品；后来和楚梁一起练拳，甚至偷偷去打过黑拳，据说在那里还小有名气；再之后，异物入侵，俩人混在楚家的军队里打过不少仗。

        然后么……

        沈浮诸这个家伙代表政府等新兴势力建立了awutf，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纪云锡给挖走了。

        按照那个姓沈的说的，纪云锡坐在实验室里的威力，比他上战场杀异物要来的多大的多。

        按照今日沈浮诸表现的，他和纪云锡似乎还有更深的关系在啊……

        楚梁这么想着，给手机解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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