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玉

好痒。

        我忍不住解开了领口，挠了挠脖子，然后就发觉了某人的视线。

        「越挠会越难受的，最好是放着不管。」乔尼·乔斯达像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嘴。我很快明白了，是我挠包的手挡住了他的视野。

        「你说得对。」我把纽扣又安了回去，直接将包掩在了领子里。

        「……」

        注意到他微表情里藏不住的失望，我差点笑出了声。

        唔，其实……那点小爱好，虽然有点奇怪，也不至于无法容忍。

        不过就是……如果让乔尼·乔斯达感觉自己竟对『男人』的咬包感兴趣，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有侥幸心理作祟，我其实也清楚瞒不了多久。乔尼发觉我的生理性别时候也不是一般地震惊。毕竟我长得平庸且中性，甚至用不着刻意打扮，所有人都自然地认为我是男的。

        「……你一个女孩子究竟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

        我叹了口气，接下来要解释的事肯定不少。

        ——

        我和这位小少爷的『相遇』还得说回一个多月前。

        在21世纪，全世界不少人都奔着美国世界一流的医疗而奔去。啊，但疫情后就也没什么人会主动去美国寻医了吧？

        不说疫情的事。换做一百多年前，谁要去美国寻求医疗——那可是连洗手清洁的常识都还没有形成的年代，连总统都能死在医生手里。

        ……所以，当我知道阿昌被送进医院又不知所踪，别提我有多着急。

        我几乎是想尽办法将医院里找了个遍，甚至不顾我那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我没能准时回去，我绝对丢了这个饭碗。但这不要紧，叔是我的救命恩人。谁出事他不能出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我在一排又一排仰躺着的伤患里发现了阿昌的身影。

        虽然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我还是想高喊，感谢老天爷!

        「叔，醒醒，我来看你了!」我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他只是皱皱眉，根本不肯起来。

        我看他挂着血瓶的脚，骂骂咧咧地给他摘了下来。

        「阿宇……。」

        我听见他的声音激动地差点落泪，「瞧他们把你送到了什么鬼地方——蓓儿担心坏你了!」

        「……有看护的，你躲着。」

        我原本就半蹲着，把身体掩在床后，不过现在为了叫醒阿昌站了起来。被这么一提醒，我又找了个遮掩处。

        我知道，这破地方要是有护工，肯定不是做护理的，只是防着血包不会逃走的。

        我看房间另一端，有个男人正站在一个病床前……这确实不妙，那家伙看着我可没法带叔走。虽然身体会有些不舒服，多一个『帮手』也不错……

        我从包里翻出弹弓来，月光下那家伙的影子拉得特别大。我不可能没法瞄准。

        一，二，三——

        但我停了下来。

        「那家伙在对着病患……!」我忍不住说骂出了声，那男人就寻声望了过来。我一阵反胃，这让我想起了那个叫达蒙的监工，晦气极了——

        「唔嘿，说咋有些奇怪，这屋怎么进＊＊了。」那家伙猥琐地笑着。

        我不出声，反正那些侮辱性词汇也不是头一回听。我只是看了一眼他没拉上的裤\裆，然后翻了个白眼。

        我很确定自己没『击发』是正确的。要是让『bw2』进入这家伙的影子里，我肯定会吐的。

        「阿宇，快跑!快跑!」

        「是，我跑。但方向是朝那儿!」我对阿昌抛下一句，就朝那肥胖的男人奔去。

        那男人还在质问我要搞什么，我根本不肯对话。白色的手臂从我手背上方浮现，赤色的拳头一把砸在了那家伙的下巴上。那家伙趴在地上，我脚上还不忘揣，草，敌人打。「你这种货色力c就够了!忒，吔屎啦你。」

        我粤语还是在这儿的同胞学的，其中脏话学的最快，但我更钟爱用梗。

        我确认他被打昏，让『bw2』给他翻了个身。

        「来，叔——我带你离开这里!」我拍拍手转过头，看阿昌正惊恐又愤怒地瞪我。我头疼，回去后他绝对要以「你怎么可以打白人，想没想过会惹祸上身!」之类的话来洗我耳根子。

        「呜，呜呜。」只是我听见哽咽声的时候，忽然意识到『目击者』的存在。也就是那个被恶心男人当做目标的可怜患者。

        ——这不就是乔尼·乔斯达吗!

        「天啊!」我赶紧过去给他拿掉了塞进嘴里的报纸。我倒是对这个情节印象深刻……没想到那真的是暗示这些破事啊？!

        我要没阻止，他这位主角得经历什么啊？!

        「谢谢你，谢谢你。」他一恢复呼吸，就不断地喘气。我合理怀疑他认为我英文不好，只会对我重复说「thankyou」。不对，果然是这样吧。

        「乔斯达少爷，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我是真心这么问，虽然外面对乔尼乔斯达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可是他在哪里接受治疗，我可一点消息也没打听到。

        「你听得懂…啊……你是，你是那个市长女儿的男佣……」

        我有些吃惊，把帽子摘下。「没想到少爷记得我!是的……不过我想我已经失去那份工作了。」

        「我……」

        他哭泣地向我倾诉了一遍发生的事，包括失禁。虽然我老早就知道这些事……但『处于现场』感觉是更是不同。原本那么风光的马术奇才，现在却落入这样的田地。命运真是捉弄人啊。

        他这样向我一个□□人这么失态地求助，把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当做救命稻草，我不可能不知道他是得多需要一个人拉他一把。

        「……」但我很久没有说话。

        我倒是没去想什么干涉剧情之类的破事。我也算在这个糟糕世界滚爬摸打了有一年出头了。虽然我对他的遭遇挺悲悯的。但是我见的事也不少了啊……

        在爆破中牺牲的同胞，因为简单的感冒而逝去的性命……现在我连自己都很难养活，而且救阿叔才是优先的。这世上受难的人这么多，如果要是每个人都要帮一把，救一把——我可能要先过劳死了。

        益处，益处，想想这件事的益处……

        对了。这位小少爷两年后会坐着轮椅从肯塔基州去圣地亚哥观赏sbr大赛。那么他肯定是没被彻底断了经济来源啊。至少之前通过比赛赢得的财产还有一些的。不然两年间是谁照顾他的？肯定有雇佣人吧。而且他也付了1200美金，甚至在比赛现场买了一匹老马。要说现在美国对残疾人的福利？喔，得了——

        既然他总得雇佣某个背景板来当佣人，那不如我来当呢？

        别说996，007才是我的日常——额，有些夸张。用手洗衣服18小时的日子我也体验过。

        帮助乔尼·乔斯达说不定会是个正确的选择。就算得不到工作，但这份『恩情』也值不少钱。他未来会加入东方家，而且东方家的发展也很不错。然后……

        这个少年会成为一个父亲，为了亲人死在巨岩下。

        ……

        见鬼，去他妈的命运。

        「it''sok,我会帮你的。」我努力安抚他，想让他停下抽泣。他哭得也不大声，其他人也没醒来—但还是不要出声的好。

        少年眨了眨眼。我似乎才想起他可还是17岁。

        「我腿上……血……」

        他这样哽咽着说，我想他大约是受了太大冲击了。话都说不完整。我蹲下身，将扎在他腿上的针管取了下来，简单地做了下止血措施。

        我砸了砸嘴，这些人连不同血型输血会死亡这事都没搞清楚，就着急地取别人的血输给富人。贱不贱啊!

        乔尼看瓶中自己的血液又流下了眼泪。我知道这对他是屈辱的事……

        「没事的，乔斯达少爷，这点量不会影响你的健康。」我这样安慰他，其实我心里也不清楚。他中枪的时候应该失了不少血才对。

        我说的话起作用了，他看我将血瓶放在一边，朝我点头。

        我看一眼他的『裤子』，大约是亚麻或者别的什么材料的布料裁剪折叠成的。也就是早期的尿布吧。但也不是换一个就能解决的问题……嗯，找些『帮手』比较好。不过这是医院里的隐藏的一角，这附近的护工应该只有这个男人而已……

        「小心，看你后面——!」我忽然听见乔尼乔斯达的声音，才发觉刚被我打趴的家伙又爬了起来。

        那恶心的玩意嘴里都是污秽的词，晃晃悠悠地朝我扑来。

        我抓起一边的石子，就朝那家伙的影子扔了过去。『击中』后，『bw2』的能力下，那男人就和我的本体一同呕吐了起来。

        这家伙的记忆和思想果然糟糕透顶——

        我气得踹了踹他，结果吃痛的只有我一个。……

        好吧，这下我清醒多了。

        我会神与那个人渣上，第一步就是用他的躯体提上了他的裤子。然后解除能力，又踹了一脚。

        我确定这次这个家伙真的没神儿了，才来到对乔尼身旁说，

        「谢谢你提醒我，乔斯达少爷。我会帮你的。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带我的伙伴离开。然后我会带『真正的护工』，还有护理工具回来。」

        他一听我这么讲，毫无掩饰地将绝望的目光投向我。应该是认为我要抛下他走了吧。

        「……」

        我将挂着的玉佩摘了下来，然后放到他的手心里。「这样——我会回来取这个的，这对我很重要。」

        我没说谎，要不是知道他是『主角』，我不可能拿这个做『抵押』。我也不清楚他是否懂得这东西的价值，如果他以为只是个破石头，我也没办法…这是我能拿出最贵的东西。

        不过谢天谢地，他明白了。只是他又哭了，还不断地点头，嘴里挂念着谢谢。

        「iwillback,ipromise」我这样对他说。然后又来到阿叔的身边，他不停地说我冲动行事。我就说着啊对对对，把他背到身后。

        当然，我原本不可能背起一个中年男人。我是和替身合力将他背起来的。

        阿昌似乎终于放弃了说教，「跟我讲……你跟那个床上的白人说了些什么。」

        「叔!那可是位贵人，他将我当作恩人了，这肯定是件美事!」

        「你可说吧，我知道你这小子热心。但是这世界热心可见不得是好事……」

        我眼睛酸涩，抽了抽鼻子。「你还说我，这世上明明没有比你更热心的傻瓜啦……」

        「……」

        「叔……？」

        「叔……你别吓我啊!鼻息还拍在我脸上呢!」

        我吓坏了，也不顾会吓到阿昌的可能性。想要让『bw2』把叔捧到我跟前。但是在我那么做之前，阿昌开口说话了。

        「你是把玉石给那白人了吧，那不是你娘……」

        我悬着的心放了下去，并果断地说。「我会回去拿的。」

        「果然是这样!……你啊!」

        「嗷，嗷，嗷。」我感到那铁手掌打在我的头顶上，连连叫出了声。

        ——

        乔尼乔斯达握着手中的白色小石头，不断地想刚刚那个华人的事。

        他想起了之前赢得比赛的时候，不少政客富商都会为了谄媚他送各种礼物。他还记得有个油腻的男性向他炫耀自己是如何得到了这份来自清朝的宝物，并将精致包装的木盒塞在他的怀里。那里面也有类似这种的石头，虽然比他手里这个要大得多，还刻上了华丽的花纹。但对现在的他来说，他手心里的才是『宝物』与『希望』。

        他的确不清楚这个石头究竟是不是清朝的名贵品。但，他的手掌感受到了『热量』。这说明那个男人一直将项链贴身挂着，这一定是相当重要的东西。……他一定会回来取的。

        他等时间过去才渐渐冷静下来，一感觉到下方就止不住流泪。

        他在想什么……究竟谁有理由来帮他这样一个陌生人？不，说不定是知道他是谁的。可他早就失去了一切权利和名声啊!帮他又有什么用？难不成是想要戏弄他吗？让他产生一点希望，然后面对更深的绝望……!

        他摇头否认，捏紧了手里的石头，然后试着说服自己。他过来这里就是救那边一个中年人出去的，肯定是个好人……而且他对自己发誓了……

        漆黑的房间里弥散着令人反胃的气味，在那一排又一排的床板上躺着的病患仿佛尸体一般安静。只有乔尼在这个夜晚里完全合不上双眼。

        呜，他究竟在期待什么。当初他就不该那样的!是他的自大将自己送到了这里，无论发生了什么，这都是他自作自受……

        他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个人在喘气的声音。是那个人!他真的回来了!

        「你真的回来了!」糟糕，他语速太快，这个人会不会听不懂啊？

        那个人笑了笑，然后侧身，乔尼才看见他身后站着一个女人。「我找来了一位护士，真正的护士。」

        乔尼看一眼那个金发女人，完全无法联想到这个女人与护士有任何关联。奇怪的是，那女人双目迷离，看着像个睁眼昏死的人。

        但……他也没什么选择了。

        后来的事，乔尼他再也不想回忆了。那个人虽然在一旁跟他说了很多遍『没事』之类的话，但他根本没听进去。他感觉糟糕透了。

        但是等一切结束，这个人将自己背着的时候，他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明明看起来比他瘦弱很多，但是力气居然这么大……

        他想到自己在这位面前那么狼狈，忍住了自己的眼泪。

        只是这样的时候，背着自己的人好像说了些什么，他也听不懂。那个人似乎是解释道，「哭泣并不是件耻辱的事，想哭的时候就哭吧。」

        这样一说他就又止不住眼泪了啊!

        他呜咽着，将头埋进了这个陌生人的颈窝。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这么『信任』一个人。可能是因为曾经所有的人抛弃了他。而是这个与自己没什么交集的人，向他伸出了援手吧……

        对了，「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乔斯达少爷叫我周就好了。」

        「chou……全名呢……」

        「宇，宇·周。」

        「我可以叫你yu……吗。」

        「嗯，想怎么叫都可以。」

        「你也别叫我乔斯达少爷了…我不是了…」

        周宇叹了口气，「好。」

        乔尼捏了捏手中的石头。他没还给周宇，周宇也没着急朝他要。他觉得手里有这个东西就会『安心』。可能周宇也明白这点。

        这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等会他会主动还回去的，一会儿过后就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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