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雪势已经慢慢小了，地上冷却的血缓慢流淌渐渐凝固，到处都是鲜红与尸体。

        巨大的香炉倾倒碎裂，黄色的符纸绸缎浸了雪和血，变得又破又脏。

        石板寸断，露出下面黝黑的冻土，殿内佛像倒塌，遍地狼籍。

        赵辛别收回环顾的目光，那些人是被鹰隼给折磨致死的，个个死状残忍难看，他握着剑鞘的手紧了紧。

        他们收到师门的消息后便立即赶来了，但是很显然，妖魔已经逃了，他们来迟了。

        赵辛别去问离他们最近的齐清淮，而其他几人去查探还有没有活下来的。

        齐清淮也认出一行人身份，没有保留，事无巨细地与他讲了。

        “妖魔附身？”赵辛别皱眉。

        来不及细想其中关窍，那边检查薛景身体的苏乘风突然喊了一声辛别师兄。

        江姜的视线随之望过去，她笔下的男主这个时候竟然也来了。

        “是他？”赵辛别问向一旁的齐清淮。

        而齐清淮随之点头，确认刚刚被妖魔附身，驱使鹰隼屠戮整寺的人就是薛景。

        赵辛别走过来，跨过地上那件沾满血水，满是脏污的天蓝色斗篷，与他身上那件藏青形成鲜明对比。

        莫名江姜的心揪了下。

        苏乘风又喊:“师兄你快来看看，他……他好像快不行了。”

        江姜被这话一吓，顾不得再想别的，她看向赵辛别，陡然而来的刺骨寒风吹过她眼角，一直酸涩的眼睛中终于落下泪水。

        还不待她开口，一旁的苏乘风连忙递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给她，“别担心，师兄一定会救好他的。”

        江姜：虽然但是……

        顶着苏乘风一副了解而又感动的神情，江姜还是接过那块手帕道了声谢。

        一旁的赵辛别没说话，蹲下身子去查看他的状态。

        薛景身上的灰衣衣角染上血渍，深一片红一块，只面上看着干净些，但此时嘴唇苍白，身体也开始颤抖，一副痛苦难堪的模样，看着狼狈极了。

        赵辛别知道薛景被妖魔附过身，仔细检查了薛景的身体，发现他好像并无异样，只是心智稍微乱了些。

        “他无碍，”赵辛别顿了下，然后说道：“只是身上旧疾复发又染上了新伤，要及时救治。”

        “……好。”他竟没看出薛景身上被下了禁制，江姜愣了下向他道谢。

        “你们住在哪里，我让人送你们回去。”赵辛别说道。

        他站直身子，替江姜遮住了些风雪。此时天色比先前亮了许多，但还是有些昏黑萧瑟。

        赵辛别模样正直，天生英气，有让人信服的感觉，且这庙中发生了这事，江姜也没了在这过夜的想法，她点头答应。

        彻云宗其他弟子过来与他说话，赵辛别避让了他们。

        苏乘风将薛景扶起，他身量比薛景矮些，扶起薛景后，整个人像是压在了他的身上，乌黑的发丝又顺着苏乘风的肩前落下。

        “没关系吗？”江姜问他。

        “没事，”苏乘风眼睛笑起，脸蛋还未褪去圆润，瞧着还有几分憨态，“我可是要修仙的道士呢。”

        江姜见他模样不似说谎便没再多问。

        先前来时见到的树林是一片青黑，此时望过去树冠都落了些白雪，冷气一下子吸进喉中，江姜咳了两声。

        夏枝扶着江姜小声问她，“小姐，您没事吗？”

        江姜摇头，“无碍。”

        百级长阶拾级而下，临了最后几级，江姜握着夏枝手的力道却慢慢加重。

        她的心又绞痛起来了，是旧疾复发。

        身上也同样无一处不难受，但最厉害的还是心口处，江姜嘴唇惨白呼吸急促，夏枝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她的异状。

        “小姐——”

        夏枝笼住了江姜的半边身子，她才不至于滚倒在石阶上。

        纤细的睫毛不停地颤动，她好难受。

        比上次还要难受百倍，千倍，江姜双手不受控制地捂住胸口，大颗大颗的泪涌出来，自己也不清楚在说什么了。

        夏枝慌张地去擦江姜脸上的泪，向苏乘风大喊，“仙人……仙人，救救小姐，救救我们小姐吧。”

        苏乘风也慌了手脚，他放下薛景，赶紧去查探江姜的身体。

        他指尖颤抖，只能摸出个大概，刚刚自己查探薛景时便觉得他不行了，现在又查探江姜的脉象，更是手抖得不行。

        “她，她……好像也不行了。”

        苏乘风扁着嘴，眼角已经红了，他本就是刚刚入彻云宗，今日不过是恰巧跟了大师兄他们才会一起来到这。

        “我……我去找师兄来。”他说完这话就跑着要上石阶。

        倏地一道微弱的声音自地上响起。

        夏枝哭泣的声音弱了些，苏乘风也停住了脚步。

        薛景醒了。

        在刚刚听到夏枝大喊的时候他就已经迷糊地快醒了。

        又涩又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夏枝听清了他刚刚说的什么，他说他能救小姐。

        这时候也顾不得他身上是不是也有伤了，夏枝想起来上次小姐发作的时候，也是薛景助她渡过的。

        若是他，定能救了小姐。

        “对，薛公子，您救救小姐吧，小姐她——”夏枝将江姜托到他面前，口中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苏乘风打断。

        “他，他不行啊，”苏乘风着急道：“他也……”

        “我可以。”

        薛景又闭了闭眼，乌黑的长睫抖动，竟是自己撑着坐了起来，他垂眸看向夏枝怀中晕过去的江姜。

        她面色惨白，和之前那次一模一样。

        薛景唇角扯出了个无悲无喜的笑容，明明自己身体也是寸骨寸筋的疼，但是他想起今日出门江父同他说的话。

        若是江姜有不测，他一定要救。

        薛景想，这次如果他再救了江姜，那或许他去彻云宗的事就能够彻底稳妥了吧。

        身子微不可闻地颤抖，他深呼了一口气，指向不远处的马车。

        那是江府的马车，而那马夫躺在地上，身旁一滩血迹，看来也是遭遇了不测。

        “把我们俩扶到那里去。”他轻轻开口，语气弱得不成样子。

        夏枝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看看怀中的小姐又看看薛景，咬唇还是将她先扶起驾到马车中去。

        而薛景自己撑起想要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多少，还是苏乘风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又狠狠地摔下。

        “你真的可以吗？”他问薛景。

        薛景没答，黑黝黝的瞳仁闪烁着微光，不可以又能如何，江姜若是死了，他也不可能活了。

        苏乘风又叹了一口气，不知脑补了什么，“你们……你们一定会好好的。”

        他这句话说的古怪，薛景没放在心上，手掌握到车辕，青筋微微鼓起，手腕骨节瘦削凌厉。

        夏枝被赶了下来，最后一片灰衣衣角也入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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