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月夜

这天，北斗七星不是很明亮，星月是淡淡的柔和，天已全黑了，山洞四周有虫声哝哝，泉水叮咚，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吃饱喝足了，卧在草地上休息。

        如丹从包裹里掏出一块馍递给小草原道：“小草原先吃点儿东西，天再黑黑，我们就可以赶路了，让你跟我跑了这么多天真是辛苦你了。”小草原咬了一口馍，摇摇头：“小姐快别这么说，你可是答应我了，以后再不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如丹苦笑了一下，不再讲话，一边喝水一边吃随身带的干馒头。一想起那天母亲的话，如丹的后背就冒冷汗。千想不到，万想不到，鸿冽哥哥会逼迫母亲要纳自己为妃。曾经多么亲密的关系呀！如今他当了皇帝就什么都变了。

        如丹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的她是有家不能回了，早知如此，当初就呆在武眉山不回来了，幸好还有小草原跟她就伴。其实这次逃跑，如丹本想告诉小寒哥哥的，可一想到这可是欺君之罪，如丹不想连累他。

        正在胡思乱想中，洞外面忽然传来马蹄声。如丹心里猛然一跳，忙爬到洞口边，她轻轻撩开洞口的青草和树枝看下去。在淡淡的月色下，漫山遍野的火把，无数的身影在晃动，如丹的心顿时就凉到了冰底。闭上眼躺在山洞里，除了祈祷天就只有坐以待毙。

        许多时候，人的生死就在一线之间，当官兵闯进这个隐秘的山洞，如丹只是木然地跟着他们走。她知道鸿冽哥哥不会杀她，可是已经有了美女如云的皇帝姐夫前来逼婚！如丹的小心脏一会儿松，一会儿紧，现在她才懂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

        鸿冽哥哥真得让如丹太失望了！

        被官兵带到了一片树林里，月辉清凉，柳姿摇曳，刚一站稳，一个白衣人突然转过身来，大踏步的向她走了过来。官兵的火把映上他的脸，那是一张英俊非凡，无以伦比的男人的脸，再不是五年前的那个少年。

        如丹呆呆地站着，“咚咚咚”的心跳声强健的仿佛要蹦出她的胸膛。男人挥了一下手，周围的官兵留下火把，悄无声息地隐退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他走近前，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一遍又一遍，贪婪地，一丝不漏地把如丹看了个遍，然后他走得更近，如丹随着他的步子不停地后退。他的眼睛盯在如丹的脸上，死死地盯着她看，“如丹！”他轻叫了一声，声音竟有些颤抖。

        如丹想逃避，可他眼中的灿光实在是太过耀眼，风拂动着他的发丝和白衫，逆光的剪影衬托出他的尊贵，威严和冷傲，在这一刻，如丹终于清醒了，这个男人再不是她的鸿冽哥哥，他是至高无上的皇，“扑通”一声，如丹跪倒在地：“草民羽蓝如丹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吉鸿冽看着如丹冰冷的态度，向她走去的脚步竟有些不稳，“如丹！”他弯下腰把如丹扶了起来，久久地看着她的小脸儿，爱吉鸿冽轻柔地握住如丹的小肩膀，急切地说了一句：“如丹，我是你鸿冽哥哥呀，你都回来这么久了，为什么不来看哥哥呢？”

        一听到鸿冽哥哥四个字，如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他，泪不由自主地流满了她的脸颊，爱吉鸿冽紧跟了几步，一伸手就从后背把如丹锁到了怀里：“如丹，你长大了却跟哥哥生分了，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盼着你回来！如丹，让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嗯！”

        咬了咬牙，如丹忍住了汹涌而下的眼泪，狠了狠心，她一使劲儿就挣脱了他的怀抱，冷冷地说道：“请陛下自重，你现在可是我的姐夫。”

        听了如丹的话，爱吉鸿冽的身子颤了一下，叹了口气，他道：“如丹，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听，但是这些年来，我跟你姐姐只是有名而无实，以后条件成熟了，如果她愿意，我会还她自由。如丹，当年我们的年龄还都太小，什么都不懂，可是那天在擂台上再次见到你，我才知道这些年来，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如丹，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羽蓝如丹的脑子嗡嗡地响，心隐隐地痛，难怪小草原总说皇上很少到皇后的宫中去，就算是去了也只是聊聊天儿就走。原来他是这样对待姐姐的？轻轻地闭上眼睛，如丹仿佛看到那杨柳茂密堆积如烟，重重帘幕下空旷的皇宫大院里，姐姐的那颗被禁锢的，与世隔绝的心灵。

        如此，姐姐成什么了？只是他爬上宝座的工具嘛！心中从没这么怨过谁，但是这一刻，如丹有些鄙视这个令她心动，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男人！

        平静住心绪，如丹慢慢地转过身，迎视着爱吉鸿冽的眼睛，她道：“陛下，我们根本就谈不上重新开始，因为我们从来就没开始过。小时候那些事儿，不过都是些小孩儿过家家的游戏，陛下又何必太认真呢，如丹早就忘了。”

        “羽蓝如丹，你……！”

        不等他说完，如丹补充了一句：“不管陛下跟我姐姐的关系如何，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儿，请陛下以后也不要再跟我说了。”说到这儿，如丹再次跪下身，请求道：“恳请陛下收回要纳如丹为妃的成命，嫁给自己的姐夫，这种事儿，我实在是不能接受。”

        “你说什么？”爱吉鸿冽眯起了眼，定定地看着如丹，冷冷地问道：“羽蓝如丹，你知道你在跟谁讲话吗？”

        “草民知道，请陛下赐草民死！”

        “如丹！你以为你还是十岁的孩子吗？随便撒娇，整天捣蛋都没事儿，是吧！”

        “我倒希望我还是，只可惜不再是了！但是要让我进宫为妃，草民实难从命，所以请陛下给草民赐死，以慰天恩！”

        “如丹……你……放肆！”

        爱吉鸿冽气得握紧了拳，在如丹的面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儿，最后一低身就把如丹从地上抱了起来，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如丹，你跟我说实话，说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

        羽蓝如丹的心一颤，张了半天嘴却说不出话来，爱吉鸿冽的眼中绽开了笑意，柔声道：“如丹，你说不出来不是吗！如丹，既然我们都喜欢彼此……”如丹一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垂睫道：“如丹小的时候喜欢哥哥，但那只是孩子间的喜欢，跟现在陛下口中的喜欢完全是两回事儿，所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爱吉鸿冽有些恼怒，问道：“我要是不收回呢？”如丹悲凉地一笑道：“如果陛下非要逼我，那陛下能娶到的将是一具死尸！”

        “羽蓝如丹，你在威胁朕吗？”爱吉鸿冽的声音抬高了八度，愤恨地看着她，可映射到他眼中的是陌生的疏离，爱吉鸿冽恢复了一下情绪，平静地问道：“你心里有别人了对不对，是那个卖药的小子吧？”

        如丹无奈地摇摇头道：“这件事是如丹和陛下之间的事儿，请不要牵扯到无辜的人”

        爱吉鸿冽不再讲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如丹。夜的清凉，把他的思绪散漫开来，墨黑色的苍穹下，淡月弯弯，好像美人的蛾眉一样美艳，演幻着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记忆像个游魂，飘忽缠绵在他的心间。他自问：他真的能够看着这个小丫头嫁给别人吗？不敢想结果，心在隐隐地痛，如果不能，那他该如何？强抢吗？他知道这小丫头倒是真的，说的出来就做的出来！

        夜雾弥漫之时，停留在两个人脸上的是落寞的苦笑，透过时间的缝隙，如丹知道爱已轻易地从指缝间流走了，他和她再没有未来，沉浸在曾经的情怀里只能带给她更多的伤害。

        月夜，幽静而凄迷，爱吉鸿冽依然看着站在他近前的如丹，那张明艳的容颜变得模糊起来，她好像离他很远很远，远到他永远都摸不到她的模样一般。他的心莫名地纠结在一起，想着自从那天见到她，自己就开始魂不守舍，什么都干不下去了，现在他的身边内忧外患，麻烦何其多，何必再给自己多加一个烦恼呢？！

        爱吉鸿冽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想把凝结在那里的烦恼揉散。闭了闭眼，他极力管理着自己的心绪，转念一想，天下的女人何其多，何必非要跟她这儿吊死……

        刚想到这儿，就听林外传来一阵兵器相撞，划破天际的刺响声，打斗声随后即起，“报……”一个传令兵脚步匆忙地跑到了树林里，跪倒在地。

        “说，”爱吉鸿冽负手而立，星眸如炬，看向传令兵。“启秉陛下，山脚下闯上来两名武功高强的男子，整个儿御林军都挡不住他们，那二人说是羽蓝小姐的朋友。”

        “是吗？”爱吉鸿冽冷扫了如丹一眼，猛地拉起了她的手道：“待朕出去看看都是些什么样儿的朋友，连朕的御林军都敢闯！”

        树林之外，月暗星稀，御林军们把两个手持长剑的男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爱吉鸿冽寒着一张脸，拉着如丹到了一块空地上，他手一轻摇剑已出鞘，厉声道：“全都住手。”

        “铛铛铛……”几声兵器的碰撞声后，御林军们迅速住了手，闪出了一条道路，御林军总长飞身返回护到了爱吉鸿冽的身边。

        “小寒哥哥！师兄！”御林军退开，眉间渗着薄薄汗珠，冰蓝色的眸光中写着埋怨和牵挂的夜小寒，银剑在手，旁若无人地盯着如丹，青丝飞舞中，他一贯温暖的表情渐渐改变，蓝瞳沉郁，“如丹，你过来！”看到爱吉鸿冽攥着如丹的手不放，夜小寒沉声说了一句。

        从没见他如此严肃过，羽蓝如丹知道他一定是在怪自己不告而别，想都没想，如丹猛地甩开爱吉鸿冽的手，疾步跑了过去。还没站稳，一双大掌稳稳地握在了她的腰间，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迅速充斥了如丹的心间。

        爱吉鸿冽沉稳地站着，冷眼看着这一切，嘴上什么都没说，宽大衣袖下的手却悄无声息地攥成了拳，沉默了良久，他阴沉着脸，用惊慑人心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如丹，问道：“如丹，这就是你想要得，是吗？”

        羽蓝如丹静静地看着他，深吸了口气，坚定地答道：“对。”爱吉鸿冽的身子晃了晃，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眯起眼，定定地审视了夜小寒一阵，一扬手吩咐道：“走。”

        御林军随令而退，爱吉鸿冽身形一转，长袖一甩，脊梁挺得直直的，迈开大步他就要走人。

        “公子请留步。”夜小寒猿臂一展就把如丹抱了起来，几个箭步他追了上去，看爱吉鸿冽停了下来，夜小寒轻言：“我对公子不甚了解，但见公子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就有一言想要相告，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如果不能给她幸福，最好就不要再打扰。”

        爱吉鸿冽“嗖”地转过身，一脸阴沉、双目如炬，好像要把夜小寒看穿一般骇人。夜小寒镇定自若地拍了拍如丹的脑门，咧开薄唇笑道：“丫头，我们走吧！”如丹点了点头，从他的怀里跳到了地上，拉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爱吉鸿冽沉默着，一只大手扶着身边的松树，用寒冷的目光看着如丹她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他的表情无波，就是那么冷冷地站着。良久，他吩咐道：

        “大庄园”

        “臣在”

        “到羽蓝将军家传朕的口谕：取消羽蓝如丹进宫为妃，至于如何安排她，让他们等朕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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