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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罪己斋


第六十八章

        他们特意避开了沿路各大门派的所在地,绕路北上。

        一路且行且歌,逍遥自在,像是一群结伴出游、兴尽而归的旅人。

        行至一座山脚下,众人纷纷下马,步行上山。

        山门外有一石碑,上刻“春山台”三字,萧绝才恍然明白,此行真正目的并不是塞北的沛都。

        “原来魔教的真正巢穴竟在此处。”

        赤月教因数十年来行事越发低调,鲜少有人知道其立教所在地,甚至连当今教主姓甚名谁,都是个谜。

        “现在整个中原武林恨不能掘地三尺把傅少侠找出来,你为何要在此时回教?你若是现身,宣称是我在大火中奋不顾身救你性命,兴许武林正道看在你的份上,会与我一笑泯恩仇。”

        萧绝这几日对傅少御爱答不理,只有说到正事时,才肯分给他一个眼神。

        傅少御开怀大笑:“我若有这等分量,定将整个武林拱手送你。”

        萧绝轻嗤:“不稀罕。”

        “我也不稀罕,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懒得再同那些人虚与委蛇。现下最要紧的是带你回家,”傅少御长臂一揽,带人入怀,嘴唇几乎咬上那发红的耳朵尖,低声带笑道,“把你绑在我身上。”

        萧绝咬牙把他推开,大步往山上走去。

        唐筠顺势追上,在萧绝身边开始唠叨他这些日子是如何的忍辱负重、呕心沥血。

        托傅少御的福,这两人之间脆弱的朋友情最近得以修复。

        左右二使对视一眼,默契地来到傅少御身边,一左一右把他们被抛弃的教主悉心围住。

        “教主啊教主,”褚风先开口,“你这次是不是玩脱了?想当初若听了我的劝,演戏适可而止,大美人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

        岑不语紧随其后,拍了拍傅少御的肩膀,语重心长:“教主任重道远,不过你可以向绝影讨教一下经验。”

        “对对对,”褚风笑着附和,“绝影先前和小唐唐闹得险些决裂,但是你看他俩现在,啧啧啧,浓情蜜意,教人好生羡慕。”

        岑不语冲身后的绝影勾勾手指:“快点说说,你是如何求得小唐原谅的,给教主支支招。”

        绝影当真仔细思考了一下,最后送给傅少御四字箴言。

        ——贵在坚持。

        傅少御面无表情,让他们三个滚得越远越好。

        春山台建造得颇有江南园林特色,多得是奇石珍木,又值仲夏时节,山里百花争艳,暗香浮动,美如世外桃源。

        最惹眼的,当属门前的一面山坡。

        满坡的松叶牡丹开得热烈无比,在夏日艳阳下被风拂过,淌成一片流动的花火。

        萧绝想起傅战风曾对他说过的陈年往事,想来这里就是傅少御的娘亲当年不好好面壁思过,偷溜出来种的那片花田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花开得这样好,也算是她生命的另一种延续了。

        “靛青,你带萧绝安顿一下,”傅少御转头对萧绝说,“你先熟悉下环境,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带着褚风、岑不语还有绝影,去了不远处的一座殿宇。

        唐筠热心地向萧绝解释:“那是不言堂,是各大舵主、门主汇禀教务的地方。”

        靛青笑道:“筠哥哥十年未归,倒是对教中风物记忆犹新。”

        “那是,我记性很好的。”唐筠拍了拍胸脯,没有说出口的是,这十年,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回来。

        这是他的家,有他最爱的人。

        是他的信念所在。

        若非如此,在踏仙阁那样无情残酷的环境中,他根本撑不了十年。

        “走走走,带我瞧瞧都有哪儿变了样!”唐筠很是兴奋,拽着赤雪让她做向导,靛青则先领着萧绝去了松叶轩,傅少御的起居之所。

        院子里同样种了许多的松叶牡丹,正殿左右各有一间厢房,分别用作书房与浴室。

        靛青带他进了正殿,说:“因为公子这几年很少在教中留宿,所以寝殿内显得有些冷清,小绝哥哥若是有短缺物品,只管吩咐阿青便是。”

        萧绝点头,打量起这间偌大的寝殿,靛青不再打扰,躬身退了出去。

        寝殿坐南朝北,一张雕花木床放在东侧,天青色的帐幔挽在两侧,首尾都挂着红色平安结。

        外间一道屏风后,靠着南侧窗下,有一张黄梨木矮几,笔墨纸砚俱全,镇纸下还压着一幅未完成的丹青。

        是幅肖像图,但未画五官,仅有身形轮廓。

        能看得出来,下笔之人当真是用了心思在画,但苦于没有天赋,画得极丑也就是了。

        怪不得未画五官。

        萧绝勾起嘴角,坐到矮几之后,取来一支狼毫,想点墨描出傅少御的锋锐眉眼,但砚台中墨汁已干,他又把笔挂了回去。

        他无聊地翻了翻几案上的书卷,眼角瞄到身后的画缸,里面插着许多画轴,萧绝随意取来一幅,斜倚在窗下,打开来看。

        眼瞳因惊诧微微放大。

        那也是幅肖像,不同于矮几上未完成的那卷,他眼前的画中人有着精致的眉眼和略显青涩的少年人轮廓。

        顾盼生姿,栩栩如生。

        萧绝的手指有些发抖,像是被画中人含带着腼腆笑意的眼睛烫到,他把画轴放到一旁,又把画缸中其余的轴卷一一打开。

        到最后,八/九幅肖像铺了满地。

        每一幅,都是他。

        “哟,满地的银子啊,啧啧啧!”支起的窗户下探进一颗脑袋,萧绝回眸,是褚风。

        “你怎么来了?”

        “没我事了,我就溜出来了。”

        褚风嘿嘿一笑,两条胳膊在窗沿边轻巧一撑,眨眼间他已进到屋内,轻巧利落,没有踩到满地的画卷。

        他随便拿起一幅,冲萧绝挑了挑眉,说:“你别说,画得真像,不过你现在长开了,比小时候更好看了。”

        说着,褚风又看到了桌案上那幅未完成的丹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绝眉头微蹙,辩白道:“这不是我画的。”

        “哈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褚风捧腹笑倒在地,见窗外又有人向里张望,招招手道:“小唐唐你快来快来,看看咱们教主的匠心之作。”

        唐筠扒头看了一眼,笑着趴在了窗沿上。

        萧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解道:“这是御哥画的,那这些呢?你们在笑什么?”

        褚风边笑边说:“地上这些,都是岑大哥画的。”

        萧绝蹙眉,满脸的不相信。

        魔教右使岑不语有个绰号叫做“铁面鹰爪”,“鹰爪”二字便是说的他右手枯瘦扭曲,且只有四指,这些画怎么可能出自一只有残疾的手?

        褚风自然明白他的疑惑,解释道:“别看岑大哥右手那样,但绝对衬得上‘妙手丹青’四个字,这些画像都是当年我与教主从踏仙阁回来后,教主缠着岑大哥,把他关在画室里用了三个月画成的。”

        “我作证,”唐筠举手,“当初我交给你的那幅公子肖像,也是岑大哥的手笔。啧啧啧,这么多幅画,岑大哥赚大发了。”

        “那可不,”褚风笑道,“当初教主口述,让岑大哥画画,哪里能画得像?修修改改了许多稿,那可不是白花功夫的!”

        他捻了捻手指,唐筠好奇地追问:“那这些他要了公子多少银票?”

        褚风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我估计不下这个数。”他竖起一个指头晃了晃。

        唐筠气愤地捶墙:“那天岑大哥斗蛐蛐还嚷嚷没钱,个守财奴!”

        他顿了下,又突然指向褚风,怒而向萧绝揭发事实:“那幅公子画像上沾着的害你暂失内力的药粉,是这家伙配的!”

        “嘿!”褚风没好气地瞪他,“咱说画画的事呢,你扯旁的做什么?”

        “我必须解释清楚啊,萧绝一直以为是我故意害他,每次见面就要提刀杀人,说到底我是替你和岑大哥背黑锅了呢!”唐筠不服气的说。

        “你小子……”

        “为什么?”萧绝喃喃道。

        “嗯?”褚风瞬间被拉回注意,“什么为什么?”

        萧绝沉默半晌,才抬头看他,说:“御哥是以为我死了么?他这些年……都没再去过踏仙阁。”

        所以才会找人画这么多他的肖像,这么多年都没有去找他。

        褚风和唐筠对视一眼,交换一下眼神,最后还是褚风开口,说:“那个,我带你去个地方吧,我觉得如果我不跟你说这些,依着教主的性子,他这辈子也不会告诉你的。”

        萧绝:“什么?”

        褚风摇摇头,没立即回答,而是起身朝门外走:“跟我来。”

        三人走出松叶轩,穿过曲折游廊和飞亭高阁,最终来到后山一片略显荒芜冷僻之地,竟在仲夏之际显出几分清冷。

        唐筠抱着胳膊不解道:“来罪己斋干嘛?”

        褚风拨开一片繁茂的足有一人多高的杂草丛,一座稍显破败的竹屋赫然出现在眼前,屋前空地立有一块石碑,刻有“罪己斋”三个斑驳红字。

        “这里最近几年都没有人来过了。”

        褚风绕过石碑推开了竹屋的门,灰尘连同沉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扇了扇风,率先跨入门内。

        “看看吧,当年从踏仙阁回来,公子就被关进了这里。”

        萧绝环顾四下,弹丸之地,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一张桌。

        他眼尾发红,沉声道:“为什么会被罚?”

        “他私自下山,而且还是去了踏仙阁那么危险的地方,把外公气得险些吐血。当年他一心想着把你从不至峰带走,我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他绑回来,?他仍不死心,又有几次想逃,被及时发现。”褚风叹了口气,“外公一气之下,就把他关进了这里。”

        唐筠悄声问:“关了多久啊?”

        褚风说:“五年。”

        “嚯!”唐筠一惊,“外公竟也舍得?公子那可是从小就被他捧在掌心里的宝贝呀!”

        褚风幽幽看了萧绝一眼,叹道:“自然是舍不得,但每次外公心软,来问他悔过了没,两人都要不欢而散。直到有一次外公被气晕了,他才消停。”

        少年人的成长,仿佛一夕之间就能完成。

        褚风说:“他又自罚在这里住了两年,才肯搬出去。”

        萧绝掩盖在衣袖下的双手已紧握成了拳头。

        褚风不愿把气氛搞得如此凝重,打趣道:“后来听外公说,咱们傅少侠可是赤月立教以来,在这个小破屋里住的时间最久的人。”

        唐筠配合地笑了几下,小心翼翼观察着萧绝的表情。

        褚风暗地里踢了他一脚,努努嘴,示意他该说话了。

        唐筠连连点头,清了清嗓子才说:“那个,其实公子并没有忘记你,他一直有托岑大哥还有褚风来给我传话,让我务必要在踏仙阁把你照顾好。不然我怎么上赶着热脸贴你冷屁股呢?对不对?”

        褚风又踹他一脚:“说正经话。”

        “你起开,”唐筠拍开他,想了想,又对萧绝说,“虽然远隔千里,但你的事,公子都知道的。”

        萧绝眼梢泛红,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走到那张蒙了灰尘的桌案前,拿起上面的一沓发黄的宣纸。

        一张张翻过去,发现下面几张写得都是同一句话。

        ——潋潋绝色弄月影,?萧萧古道瘦西风。

        “啪嗒”两声,大颗泪珠不知不觉中落在纸面上,把他的名字晕开陈年的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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