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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阿风


《我的梦想》。

        我有一个梦想,就是能和风哥哥成为永远的好朋友。

        风哥哥总是一个人,我不想他这么孤独,我要带他走进我的世界。他只有我一个朋友,公平起见那我也就只有他一个朋友好了。他经常站在危板桥上等我回家,是不是那里的风景很好看呢,如果我能长到他那么高,看到的风景是不是一样好看,我想去看他喜欢的风景。

        我想陪他看所有美丽的风景,我要带着他吃遍买不起的零食,我会长高长强壮,让所有欺负他的坏蛋都变成猪头!

        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会永远守护他,就像每次在学堂外偷看他那样。

        我不要做被他遮蔽的小草,我要做保护他的苍天大树。

        许知礼握着试卷的手止不住颤抖,看到“风哥哥”这三个字仿佛经历凌迟,一片一片肉从他身上剜下,盐水喷洒在伤口,触目惊心的疼痛。

        大脑极度痉挛,锥心的痛感警告他停止回忆,许知礼越是回忆,痛楚越是深入骨髓,他不得不扔开试卷,挥去本能地排斥那个被遗忘的名字。

        冷汗淋漓之中,他一手扶着墙一边大喘气,汗润湿他的发丝,显得十分虚弱。

        许知礼试图冷静思考。

        冷静点,风哥哥这个人不一定代表着什么……

        恍惚间,他想起了白纸黑字。

        他急急忙忙翻出记事本,翻到最新记录的那一页。许知礼几乎快忘记这个功能卡了,铁质书页沉重而锋利,割破他的手指,鲜血流到书页上。

        许知礼顾不得这么多,擦拭着书页上的血迹,染红了他的衣袖。

        终于,许知礼看清了上面的字。

        阿风、224、溺水、危板桥、白衣怪物、坟冢……

        许沨,不要忘记阿风。

        许知礼头疼欲裂,阿风到底是谁?许沨又是谁?

        为什么每次一想起他,身体都会遭受这种蚀骨的痛苦。

        许知礼心律不齐,冷汗直流,脸色苍白。

        剧痛间,许知礼脑海里闪过一副画面,那是刻着“风”的石柱,他提笔,艰难地把这个信息写在白纸黑字上面。

        他手脚都在抽搐,拿着卷子的手不稳,他开始流鼻血,眼球像是有针在扎,他倒在地上,一会觉得自己倒在冰块上,刺骨的严寒冻到麻木;一会觉得自己倒在火炭里,被熊熊大火炙烤着。他的脑子已经不清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他看到父母妹妹担忧的眼神,思绪涣散着,久久不能回神。

        好一会儿他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他蓦然起身,抓着妈妈的手臂,哑声问道,“试……试卷呢?”

        许母一震,怎么也想不到儿子醒来问的第一件事是这个。

        她微微一僵,在包里翻翻找找一阵,找到折叠的试卷连忙递给他,“在这里……知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目光担忧,天知道她一进屋看到倒在地上的儿子那一刻心里有多么慌乱。好好在家,怎么突然流鼻血,四肢止不住地痉挛,

        她那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喉间发不出一丝声音,还是知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把许知礼扶起来拨打了120。

        许知礼手臂上输着液,仿佛是抽掉他指尖的最后一丝血色,他的手指冰凉麻木,急急忙忙翻开试卷,直至最后一页。

        作文是,《我的妈妈》。

        他目眦欲裂,太阳穴狠狠一跳,呼吸粗重起来,他反反复复对比前面的字迹,这确实是他刚刚看到的试卷,连前面的分数和题目都一模一样,除了作文。

        作文也是他写的,写的是他妈妈。

        “妈……”他声线不稳,“这是我刚刚看的那张吗?”

        “是啊。”许母道,“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你手里拿着的,怎么了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有什么事你跟妈妈讲,不要吓我们啊,医生说你低血糖,你不知道可把我们吓一跳……”

        试卷上的字体逐渐模糊不清,他的泪一滴一滴滴在铅笔用力写的字上,时间过去太久已经微微褪色,唯有用力到几乎割破纸张留下的印子还在,许知礼的泪顺着试卷上的沟壑一路滑到洁白无瑕的被子上。

        他抬眼,声音细弱蚊呐,“妈……,你记不记得一个叫阿风的人?”

        许父许母对视一眼,眼里皆是疑惑,许知诺也皱起了眉,仔细思考记忆中是否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许知礼看着他们的眼神几乎带着哀求,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有没有……”

        许母摇头,眼底带着不忍,“没有。”

        许知礼的手垂了下去,他看看手里的试卷,像个无助的孩子。

        记忆中的“风”渐渐模糊,许知礼倒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听闻修仙界有种说法叫洗髓,大概就是他现在体验到的。

        他已经痛到麻木,神志不清。

        “没事……”许知礼喃喃道,“我没事。”

        许母目光担忧,看着行为反常的儿子,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讲起。

        他们知道这种时候让他一个人静静是最好的,但是三个人不约而同都驻足在原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许知礼。

        许母开始打扫病房,许父拿起一个苹果削起来,许知诺坐在床边拿出手机打字,三人看起来似乎都有事情做,仔细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许知礼躺在床上,一言不发,身上的痛感正在消失,他的记忆也逐渐模糊,试卷作文上的理想已经记不太清,他只能在意识空间看着自己先前留下的只言片语,猜测这些东西之间的关联。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许知诺最先反应过来,拿起电话,看着毫无反应的哥哥,不知该接还是该挂。

        手机在许知诺手里响了几乎十秒钟后,许知礼才回过神,他撑起身体,接过妹妹手上的电话。

        “乖乖,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听知诺说你生病了,怎么回事……”羽听焦急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不行,我现在就要回来!”

        许知礼声音低哑,阻止道,“不用。”

        他清了清嗓子,温声道,“我就是有点低血糖,不用担心,你好好工作,我过段时间就回来。”

        羽听失落,“好久见不到你,你还一个人生着病,我却不能回来照顾你,我真不是东西!”

        “羽听。”许知礼说,“不要这么说,我都不怪你,你不许自己怪自己。”

        “嗯……”羽听声音低了下去,“我会乖乖在家等你回来,主……”

        “好的有事先挂了!”许知礼动作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他抬头,只见父母眼神讶异地看着许知礼手里的电话,许知诺挑起一边的眉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恍然大悟。

        许知礼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他没开免提,不过房间这么安静,他们肯定听到了。

        羽听这人表面上稳重会说话,私底下就会暴露本性,只有许知礼惯着他。

        想到这,他有些难为情,被子蒙过头,闷闷地说,“我想静静……”

        三人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

        低血糖不是什么大病,许知礼打完葡萄糖就恢复正常出院了。

        他面色如常,仿佛没有发生过下午的事,家人们终于放下心来。

        事实上,许知礼心知肚明,这是系统的强制干预,他不是第一次被强行清洗记忆,他本以为完成任务后系统就不会管他,谁知道只是脑子里回想起来就会触发。

        他定定看着白纸黑字卡,决定回趟老家。

        上次就该回去的,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回去。

        阿风……

        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痛感立竿见影,迅速地侵袭他的大脑,许知礼见风使舵,默念其他的事物。

        松花蛋,樟脑丸,放鞭炮,烤乳猪……

        痛感如潮水般退去。

        许知礼心下了然,还不懂你?

        这次回去一定要搞清楚阿风……松花蛋的真相。

        他捂着脑袋下定决心。

        许知礼恢复精神后的第二天就下乡了,他拒绝了家人的陪同,独自一人出发了。

        《山月》上映后,更加带动了沨梨村的旅游发展,政府部门规划开发沨梨村,许知礼家的老房子被拆掉了,当上了名副其实的拆二代。

        当时他听闻这个消息心里没有波澜,只是有些惋惜,家里的房子承载着太多他的童年回忆,拆了有些可惜。

        许知礼驱车来到沨梨村,所见之处大变样。

        镇上的入口,远远就看到一条横幅——

        《山月》的开端,何山月的故乡。

        许知礼驻足稍作停留,心中疑惑,何山月的故乡也不是沨梨村,何果才是。

        罢了罢了,沨梨村靠《山月》吸引了不少游客,接待设施比起三年前更加完善,许知礼看到初次投宿的名宿老板,重新粉饰了一边名宿,鱼塘的范围更加大了。

        或许名宿老板才是最大的人生赢家吧,总是赶上好时候。

        往里走去,一路平坦。

        以往泥泞不堪的小路全部修了起来,四通八达到任何地方。所见之处是绿油油的稻田,波光粼粼的鱼塘,排成一列的鸭子。

        再往里去,来到沨梨小学的山脚下。

        许知礼寻了个地停车,打算步行走过这一段路。

        他想先去看看小学。

        上坡的路上修了梯子,走起来不像往常那样吃力。他看到两旁的商铺和房屋,他看到文具店摆在路上的小零食,看到烤箱里滋滋冒油的烤肠,看到一排排新修的蓝色铁皮车棚,里面停着数辆自行车。

        许知礼想,确实是大变样了,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土路,两边都是树。

        向上走去,他看到了沨梨小学。

        连学校招牌都变成烫金的大字,不再是大铁门,换成了城市小学里普遍的自动伸缩门,居然还有保安室。

        许知礼走到门口,门卫走了出来,问他是谁,来做什么。

        许知礼解释自己以前是这个学校毕业的,想回来看看。

        面对门卫狐疑的眼神,许知礼拨通了秦校长的电话。

        不一会儿,保安室的电话响了起来,门卫听完情况就放许知礼进去了。

        入目是一栋栋崭新的教学楼,许知礼看到之前何果捐的那栋楼,里面不再是毛胚房,而是铺了瓷砖、被拖得蹭亮的地板。

        后山被开发出来,许知礼知道那栋楼是羽听捐的,名字叫知礼楼,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秦校长听闻许知礼回来了,热情四溢,连连邀请他留下吃饭,可惜他在上课,就暂请许知礼在学校逛一逛,等下下课来找他。

        来到操场,许知礼看到穿着整齐校服跑步的学生,他们远离老师的时候就会四处张望闲聊,靠近老师便会噤声不言,规规矩矩。

        他看到一个扎两个小辫的漂亮姑娘,恍然间想起了茉莉,不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学校内绿草如茵,冬季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令人犯困。

        许知礼穿着天蓝色加绒卫衣,加上一件黑色牛仔外套,一条卡其色围巾尽显书生气息,额前发丝被风吹翘起一边,露出墨黑的眉毛,他身姿挺拔,行走在校园中。

        无意间被追逐奔跑的孩子撞了一下,那小孩立刻弯腰鞠躬道歉,“对不起,老师。”

        那孩子把他当老师了。

        许知礼目光柔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理正他颈间的红领巾,温声道,“没事。”

        他蹲下来,看着小孩清澈明亮的眼神,忽然想起何山月。

        何山月一生都在教书育人,乐此不疲,靠什么支撑下去呢?

        小孩对他笑笑,甜甜地说了声谢谢,蹦蹦跳跳地走了。

        许知礼起身,凝视着他的背影,他的好朋友蹲在树下偷偷注视这一切,见他没事这才跑了出来,手机拿着一根棒棒冰,他掰断棒棒冰,把有尖嘴那段给了伙伴,两人勾肩搭背哥俩好地离开了。

        大概,就是为了这个吧。

        何山月至纯至善,一如他所看到的那样,孩童般的纯洁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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