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崩裂（8）

清晨，薛然背靠枕垫看着杂志，听房门被敲了两下，抬起头，便见夏铭盛拎着东西从门口走进来，

　　她于是坐直身子，将手里杂志反扣在床头桌上。

“医院伙食不好，给你带了点儿好吃的，你都这么瘦了，再瘦下去就剩皮包骨头了！”

　　夏铭盛一边说一边把东西搁在桌上，

　　“还买了些水果，补充点儿维生素。”

“谢谢。”

薛然礼貌地道了声谢，又问：

　　“组长，我想问，那起案子，最后是怎么处理的？你们抓到涉案人员了吗？”

　　夏铭盛扒拉张椅子坐在她床边，摇头说：

　　“哎，发现一架无从查证的直升机，但人弃机跑了，舱内也没找着指纹和毛发，

        其他人都死了，没死的也都半死不活了！段玲……哦不，方檬，这回是真成了具焦尸了！”

　　薛然提了口气，心觉看样子他并不知道姜恂母亲的存在。

　　“我们彻查了方檬，在她家发现了她跟吴志宇来往的证据，她果然就是笔记本上另一个字迹的主人！”

　　“后来我们把真相告诉了余鸿文，说段玲其实就是他那个整了容的前妻，假扮成心理医生潜伏在他身边，要是不想以后再出现幻觉，就别再吃对方给的药，

　　我看他脸色一下又青又紫的，估计是给吓得不轻！刚想随便安慰他两句，他就‘呕’的一声给咱特调局吐了一地！”

　　看夏铭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薛然禁不住笑了笑，又试探地道:　　

　　“那……你们知道爆炸是怎么发生的吗？”

　　“据说好像是工厂里什么易燃易爆的化学物品大量泄露，”夏铭盛说：

　　“当时除了你跟探长，工厂里其他人不知道是在举行什么作业活动，全都聚在一起，这些人的聚集点距离爆炸源非常近，可想而知结果有多惨烈！”　

　　薛然心想：这显然是有预谋的谋杀，幕后黑手应该就是那个女人，

　　方檬自以为她是操刀者，不料价值用尽，最后让人摆了一道，落了个惨死的下场，而她自己大概也是沾了点儿姜恂的光才能侥幸捡回一条命。

　　“活着真是不容易。”

薛然感慨了声，刚要躺下，突然想起什么，瞳孔一缩惊道：

　　“糟了，我的猫！”

　　薛然心说完蛋，这么久没回去喂猫，她家小然肯定都快饿晕了！奈何她现在住院没法回家，只能请夏铭盛帮忙，

　　“组长，我家里有只白猫，我离家这么长时间，猫估计都快饿疯了，你能去我家给它喂点儿猫粮吗？”

　　“成啊！”

　　“谢谢了。”

她感激道：“那个……猫粮在阳台柜子里，给它碗里倒满就行，它吃饱了就不会再吃了。不过你得小心点儿，我家猫有点儿野，可能会咬人。”

　　“哦，没……没事儿！”夏铭盛挠挠头。

　　薛然从包里翻出一枚钥匙说：

“组长，这是我家钥匙，你先拿着吧。”

　　她刚把钥匙递给对方，抬眼就见姜恂拎着几口袋东西从门口走进来。

　　姜恂定了几秒，视线从两人递交钥匙的动作上挪开，而后看着薛然，

　　“不知道你伤恢复得怎么样，带了些补品。”

　　薛然心说她又不是什么要死的大病，倒是用不着劳烦这尊大佛例行公事来探望。

　　她于是不带感情地说了声：

“哦，谢谢。”

　　姜恂把东西搁下，随即道：

“只是来送点儿东西，没什么事，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说着垂眸瞟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夏铭盛，后者连忙也站起身，

　　“哦，我……我也得回去了！”

　　薛然客气地笑了笑，如释重负地朝他俩挥挥手，接着又侧过身去拿桌上那本她没看完的杂志，　　

　　看见薛然伸手去勾桌上的书，显得有些吃力，姜恂于是走上前拾起那本杂志，顺手递给了她，

　　他余光瞟过纸页上的内容，见被折过的那页上，赫然登着一则招聘广告。

　　“谢谢。”

　　已经习惯看她脸上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姜恂便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不自觉擒着手里那本杂志没放。

　　薛然扯了几下，有些无奈地抬起头，

“姜探长？”

　　“不好意思。”他终于回过神来，怔愣地往后退了几步。

　　薛然于是专注看起手上的杂志，没再管顾旁人，

　　静谧下来的空气让她感到久违的舒快，直到十分钟后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又是谁来了？

　　她无可奈何地放下手里的书，抬眼见来者竟然是唐英。

　　似乎是来探望薛然的，她象征性拎了些水果。

　　尽管跟对方也不是很熟识，薛然还是客气地跟她寒暄了几句，随后听她声色黯然地说:

　　“段玲也算是我半个老师，我一直都很信任她，想不到……她竟然就是方檬，还做了那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荒唐事！”

　　她眼神难掩悲伤，

　　“我自以为很了解她，却没想到……”

　　薛然张了张嘴，刚想劝劝对方，就听她说：

　　“无缘无故被卷进这种事件，我知道你一定不好受，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迁怒到姜恂。”

　　不知道她怎么莫名其妙扯到姜恂身上，薛然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眼角平缓的弧度微微垂下，

　　“我怎么敢？”

　　看见对方明显不悦的神色，唐英抿了下嘴唇，眼神流露出一丝感伤，

　　其实当时得知姜恂遭遇爆炸的消息，她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医院，才发现重伤昏迷的人原来是薛然，

　　那时她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望着里间的人，见姜恂就站在旁侧，目不转睛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眼里氤氲着的那抹温存委实太过刺目，

　　她很了解，姜恂从来不是个体贴下属的好老板，却似乎有些过于在意这个叫薛然的人。

　　　　——“咳，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薛然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发愣的人，觉得跟她说话莫名有点儿尴尬不知是为什么？

　　“你应该试着了解一下你的上司。”

　　唐英道，她看着薛然有些不耐烦的表情，又说：

　　“你知道，姜恂小时候的事吗？”

　　“我不是很想了解。”

　　只觉人与人之间，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薛然一脸淡漠看了眼旁边的输液瓶，语气平淡地说：

“不好意思啊，我得叫医生来换药了。”

　　.

　　“咔哒”一声推开门，薛然只觉迈进家门的那刻，浑身好像都放松了，

　　她垂眸看着嗅到主人气息“噌噌”跑过来的小猫，心觉小然果然是瘦了不少。

　　小然本来就有些黏她，小别几日，这会儿越发亲人了，薛然刷牙的功夫，只觉猫就在她脚下蹿，拿自己圆滚滚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顶着她的小腿，毛茸茸的长尾巴来来回回在她腿上蹭，痒得薛然禁不住发笑。

　　见小然撒娇似的露出柔软的肚皮在她面前打滚，而后姿势妖娆地趴在地上，薛然于是蹲下来揉揉它的脊背，又挠了挠它的下巴，打趣似的道：

　　“朋友，你是到年纪了吧？”

　　她话音刚落，小然跟害羞似的脖子一挺，怔怔抬起头，又大又圆的眼睛瞅了她一眼，“噗”的一下从她手心里蹿开了。

　　看着对方闪电似的白影飞快往阳台逃窜，薛然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缓步走向窗台，她望着窗外静谧的夜色，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然，

        只觉窝在这片属于自己的角落，吃饱喝足，没事儿还能撸撸猫，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人生理想了吧！

　　.

　　攥着手里那份辞职信，薛然敲门走进探长办公室，

　　“姜探长，这是我的辞职信。”

　　她将那页熬了两个小时写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辞职信递上桌，抓着手腕静待姜恂过目，

　　后者正专注看着手上的资料，只略微瞟了一眼，而后淡淡吐了两个字，

　　“不准。”

　　薛然眉毛一扬，

“为什么？！”

　　“你以为特调局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能走的吗？”

他像是失忆了一般，脸不红心不跳语气平淡地道。

　　凭什么！凭什么不准许？

她可不要继续给姜恂这样的上司卖命，完全就是自掘坟墓！

　　顿觉一股火气冲上头顶，薛然也无所谓对方的意见，不管不顾地转身要走，

　　“薛然，”

姜恂这才抬起头说：

　　“那些人可能已经盯上了你，你要是离开，失去特调局的庇佑，独身一人会很危险。”

　　意识到他说的确实不错，薛然紧咬的牙关松了松，一时倍感火大却又无可奈何。

　　“另外，我知道，你有一些……独特的断案技巧，”

姜恂说：“我希望你能物尽其用。”

　　你妈还说我那是神经病呢！

　　薛然攥紧拳，她知道姜恂早就猜到了什么，之前也总是有意无意地试探自己，只是没有点明。

　　她转头看着对方，见他抬眸跟自己对视，目色还算真挚，

　　“留下来吧。”

　　薛然眉头禁不住拧了下，不知道姜恂这人是怎么回事，就算恳求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是命令的口吻，

　　“你就不担心，万一我一个不小心，把你的事抖出去？”

　　“你不会的，”

姜恂说：“而且，也没用。”

　　……倒也是。

　　这职终于还是没辞成，不过放弃无谓的挣扎倒是让薛然感到一种解脱，她拖着乏力的身子走出办公室，把那页白写的辞职信捏成纸球，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转过身，蓦地看见夏铭盛的脸窜上眼前，委实吓了她一跳，

　　“嘿！恭喜咱小薛康复出院，官复原职啊！”

　　她刚还想着要辞职呢……

　　夏铭盛笑容满面拍拍她的肩说：

“今儿咱特调局团建，晚上六点半，记得来啊！”

　　“啊？！”

　　薛然一愣，心说跟一群平时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的同事坐在一块儿吃饭尬聊，她还不如回医院多躺几天，

　　“诶，别不好意思，大家都很好玩儿的！那就这么定了哈，地址一会儿发你！”

　　“可是我……好吧。”

　　薛然其实也会本能地排斥人群扎堆的地方，但她毕竟不是姜恂，没资格做组织里那个特立独行的人，只得不太心甘情愿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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