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四）公子欲何往

日薄西山，残阳似血，微风吹过发梢，带起一丝凉意，忙完了大理寺中诸多事宜，马车停留在大理寺门外，准备迎接宝琳回府。

        尉迟宝琳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独自一人走到停尸房门口，看着里面一道忙碌的身影。

        夕阳落在尉迟宝琳身上，为其笼罩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与大理寺诸多美景相映衬，恍若画中走来的仙人。

        停尸房内，摆着几具尸体，大多数被白布覆盖，李悠然背对着他，桌旁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刀虎钳。

        手中不停地忙碌着，一头乌黑秀发轻轻挽起，衣着朴素，少年的朝气与略微阴暗的房间诡异地融合。

        李悠然家中无兄弟姐妹，仅有一个酒鬼父亲，李悠然父亲当年可是科举考中进士的人，志得意满取了个美娇娘。

        李悠然娘亲生了三个小孩却只有李悠然这个最小的儿子活了下来，生小孩耗费了她太多精力，不过一年便香消玉损葬于湖边。

        李悠然的父亲，唯恐李悠然这最后一个儿子也夭折，向来对他有求必应，从无训斥之色。

        然而李悠然性格颇为古怪，不喜与人交流，如今更是在大理寺当了一个仵作，李悠然的父亲多次劝阻，反而让他心生逆反心理，经常十天半月不回家。

        媒婆多次为他说亲，无论哪家的姑娘，一听说李悠然在大理寺当仵作，嫌晦气，况且北辰国向来以死者为大，连面都没见就拒绝了。

        偶尔有小姑娘见他气质淡雅，心生爱慕，奈何李悠然一心扑在研究解剖尸体，丝毫不沾风月之事，渐渐的，街坊就开始传出他性格古怪的名声。

        尉迟老将军与李悠然他爹是生死之交，只不过后来一个远赴沙场，一个醉生梦死常驻酒楼。

        尉迟宝琳与李悠然年少常常在一起玩耍，后来尉迟宝琳被皇帝亲自点名担任皇子陪读，两小孩渐行渐远。

        尉迟宝琳想起了多年前，李悠然与他的一次分别，同样是夕阳，可爱的小孩强忍着泪水，看起来比女孩子还害羞。

        宝琳伸手擦去小孩眼角溢出的眼泪，安安静静地等着小孩说话。

        “宝琳哥哥，你不要忘了我。”

        宝琳刚想说什么，就被宫里来的太监带走，小孩模样的李悠然望着他唯一的好朋友，就这样离他远去。

        尉迟宝琳对他知根知底，所以想忽悠儿时的玩伴，代替自己成为下一任大理寺少卿，暗中潜伏在京城。

        届时自己前往南方，李悠然就可以飞鸽传书给他，以防到时候远在京城之外的自己两眼一抹黑。

        一刻钟过去了，李悠然停下手中的活，开始收拾案桌，眼角撇到大理寺少卿一身白衣站在门口，脸色阴郁仿佛冤死的鬼魂。

        “我滴个乖乖，来也不说句话吓死人。”

        虽然被吓了一跳，李悠然却是不慌不乱，快步走到少卿面前，小心的行了个礼。

        “草民见过大人。”

        “请起”，尉迟宝琳目光幽幽。

        “你现在住何处？”

        “城北桂花巷”，李悠然略微惊诧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探究，随即低下头。

        “真巧，我也顺道路过城北，一同回去吧。”

        李悠然眼中闪过一丝幽暗，道：“好”。

        曾经两人关系好似亲兄弟，如今却是形同陌路。

        两人走在京城小道中，见李悠然不想说话，尉迟宝琳随即开口：“听闻前日井口投尸案是你破的？”

        “草民不敢居功。”

        “你且说来与我听听，不认真讲可要挨板子”，尉迟宝琳少年心性，见他像个包子一样不敢抬头，忍不住逗弄一番。

        李悠然眼中闪过一丝暗淡，心中有些苦涩，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忘记儿时的情谊，却还是敌不过地位改变，也许他早就应该想明白，大理寺少卿官高权重，怎么可能还记得他一介平民。

        李悠然对答如流，破案过程无比精彩，比之酒楼里的话本子也不差，随后两人谈天说地，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城北桂花巷。

        尉迟宝琳见他眼中有些失落，心里难得起了点愧疚之情。

        走到巷口，李悠然面上罕见地浮现一丝笑容，以往都是独自一人回家。

        这么多年来，尉迟宝琳唯一没有嫌弃他仵作身份的人，真不愧是被世人称赞为京城第一公子的人物。

        “多谢尉迟公子相送”。

        是时候谈正事了，白切黑的尉迟宝琳成功欺骗了世人，脸色故作严肃，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之人。

        “你可曾想过大理寺司直一职？以你的才华居于仵作未免有大材小用之嫌”

        “草民惶恐”，李悠然有些惊讶，由仵作升为司直乃是一步登天。

        “司直一职空着，如今正缺人，想好了就明天来找我，我带你见司丞，让司丞面见圣上，为你加官”。

        见李悠然脸色带有一丝不可置信，尉迟宝琳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捏了捏他脸蛋，眼底深处却是不为人知的淡漠。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尉迟宝琳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没有无缘无故的感情，哪怕是生死相依的兄弟情，尉迟宝琳不指望靠着一点儿时的情谊笼络住李悠然。

        “有空常来我府中玩耍”，尉迟宝琳眼中仿佛盛满星辰。

        世人最不愿相信人心，哪怕是至交好友，若不是身边无可用之人，尉迟宝琳也不愿出此下策。

        “什么？”

        李悠然面色有些僵硬，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没什么，你早点休息。”

        尉迟宝琳见事情完成，毫不留恋转身离去。

        巷尾，李悠然注视着那道白色身影离去，半响，这才轻轻推开门，家中空无一人。

        多日后，李悠然在尉迟宝琳的举荐下，成功担任大理寺司直，他手段毒辣心高气傲，才学远超旁人，唯独对尉迟宝琳真诚以待。

        尉迟宝琳虽然惊讶于李悠然的才华，却也没过于忌惮，反而亲自为他铺路。

        等到尉迟宝琳离开京城，李悠然在将军府的帮助下，最终成功担任下一任大理寺少卿，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尉迟宝琳找了个酒楼，向身后招了招手，几个随从瞬间从人群之中蹦出来，他可是将军府公子，怎么可能没有人在一旁保护。

        “马车呢？”一个随从粗声喊道，不等尉迟宝琳说话，狗腿子们瞬间猜到了主子心思，既然是将军府公子，当然要坐马车回去，走路太累了。

        尉迟宝琳想到前世，感慨好好一个公子，何必去边疆吃那苦，京城美人众多，何必吊在萧忆一颗歪脖子树上呢。

        是不是忘了什么？马车来的贼快，回去时却行驶的贼稳，尉迟宝琳在马车上想着，隔着帘子想起刚刚那个随从粗大的嗓门。

        “哦，对呦，忘了之前和萧忆眉来目去的那个家伙，留着也是个祸害，回去再处理”。

        帘子外驾马的那个侍从，绝对想不到因为自己一句话，公子对他身边从小玩到大的伙伴王二起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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