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救场

孙如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来了？”

        万昌却突然很亲昵地把她的手机放进包里，用她从来没听到过的语气，柔声地说：“手机”。

        孙如肯定，他应该在门口都听见了他们刚才的对话。

        “他是来接你的司机吗？你不能走，你今天走了，我的爱情就走了。”纪总一个中年男人，居然对他456地撒起娇来。

        话才说完，后面立刻有人感慨了起来：

        “咱们男人啊，还是不能没有爱情。没有女人和爱情滋润的男人，不就如同行尸走肉的丧尸吗！纪总总是和我们聊徐槱森的诗，他就是纪槱森啊，多纯粹的一个男人啊。”3d眼镜制造的张老板举着红酒杯，油光满面地朝站在门口的纪总叹慰。

        孙如内心白眼都要翻通天了，这也是当前社会上油腻中年男性的通病，特别喜欢引经据典，咬文嚼字，唐诗是他们的蛤a蟆墨镜，宋词是他们鳄鱼皮鞋，一切传统古籍和现代文学，通通是他们做作矫揉的装逼道具，撩妹神器，他们伪善又猥琐，华丽丽的虚假香精，人工诱饵。以为拽两句诗，甩出几首词，群众就要高看你一眼了？就高大上得不行，差点扑啦扑啦飞上天啦？……其实呢，他们根本经不起追考，只要一深问，真实的文化水平立马原形毕露，尴尬得不要不要的，呕……好好的徐志摩不叫，偏偏要讲人家的字，叫徐槱森……要不是她演过话剧版林徽因，还真不知道说的是谁。

        真利来的老板紧跟着发言：“没错，孙小姐，我们纪总对你真的是一片真心向明月啊。让司机先回去吧，待会唱完歌，让纪总亲自开车送你回去。”

        万昌把纪津生拽住孙如的手掰开，说：“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纪总，是吧？以后你和如如是还要合作的关系，希望我们不要把关系弄得太僵了，以后见面过于尴尬。”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叫她如如？”杀伐多年的纪津生被一个“司机”反杀了，还听见对方叫自己喜欢的女人如此亲切，顿时怒火中烧。

        “我是她男朋友。”几个字，砸懵了一个包厢的人，包括孙如，十几个老板顿时静音了一般，很久，才有人觉得可能有诈，犹豫着说：“咳咳，我怎么不知道孙小姐谈恋爱了。”

        “我都没听说过。”纪津生也不相信，觉得其中有猫腻。

        孙如眼睛看着万昌，只有他能看见，她的眼里充满感激，一只手亲切地搂了搂万昌，孙如甜甜地微笑：“我的经纪人也不知道，他是大学老师，身份不适合曝光。”

        纪津生的脸色，和吃了苍蝇一样。

        却没有看孙如，反而盯着玉树临风的万昌，低声说：

        “今天，她是你的女朋友也要陪我去唱歌。”

        孙如当红之后，第一次遇到如此嚣张的片方投资商，她不是不能ktv陪唱歌，也不是没有去ktv暖过场，但是，今天这人的龌龊心思都恨不能挂在嘴上，写在包厢的每面墙上了，嚣张唯我独尊的样子，她要再去ktv，就是脑子进水了，到时候随便灌她一杯加了料的饮料，他还会说自己默认同意被潜规则了，那她真的是黄泥巴掉裤兜里，不是粑粑也是屎了。仗着自己是最大的投资商，是财阀，可以左右演员的生杀大权，一部戏的生死命运，就如此我行我素，真当娱乐圈都是卖身求荣的主了，当她孙如是软骨头了？

        潜规则是底线问题，除非你光明正大，用尊重的态度追求我，我甘心情愿地爱上你，诚服于你，否则，就是筷子入水变不了样，一点没折（辙）。

        “我女朋友不愿意，那么我现在就必须带她走。”万昌非常干脆地无视了纪津生的要求。

        “你一个穷教书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现在是社会变好了，放到以前，一个臭老九，什么东西都不是，我家如如和你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

        孙如气得浑身都要发抖了，这是什么神仙发言，说她玩弄感情？还说万昌教授是臭老九？臭老九是什么，意思是社会地位，排在ji女的后面，只有乞丐，比它低一级，排在第十的末尾。堂堂知识分子，被人蔑称如此。这种说法由来已久，早在清朝时期，学者赵翼在《陔余丛考》就指出元朝时期，不合理的社会排序：“元制（即元朝制度），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

        她都觉得自己要爆炸了，这位纪总得思维好像还停留古代？如果一直没人拿针戳戳他的话，真的就要以为现在的演员还是旧时代的戏子了，说喊东不能往西，是任他们老板们搓扁揉圆的洗脚女婢？

        “纪总，我记得您当初也是从穷山坳里飞出来的，现在出息后，还会年年回家乡做慈善，受领政府的奖章，怎么这厢却到处对着我们这群小演员耍威风了？本来吧，别人说您是凤凰男，踩着原配家上位，靠着岳父拉扯才终于人模人样起来的话，我还不信，现在看你这乡痞的模样，还真的越想越觉得可能是真的，我都听好几个朋友说了您喜欢在饭局上说自己不易的往事了，怎么着，当初吃软饭吃得香，现在却到处和人说自己不容易，什么过了好多年没有爱情的婚姻生活，实在忍不住折磨了，一定要和没爱过的前妻离婚，寻找幸福？我还真是心疼您。里里外外的，隐忍伪装了那么多年，不容易啊。现在终于权到手了，钱到手了，终于可以拍拍屁股就和人老珠黄的前妻和拖油瓶女儿说拜拜，实现睡女人自由，生儿子自由了。

        多自由啊，呵呵，要结的是您，要离的也是您，最后说受委屈过得不如意的还是您，恶人是一个人带孩子的前妻，枷锁是一个人照顾两家人的前妻，噩梦还是那长的不漂亮身材也不好的前妻，她真该死，哎，付出那么多有什么用，太爱你有什么用，谁让她没本事呢，让您实在是对她没有爱情的感觉呢，对吧？听他们说您天天夜翻红被做新郎，私生子都好几个了，还有一堆依然崇拜您爱慕您的红颜知己，根本不介意您劈腿都劈成八爪鱼了，真是厉害，想想也是，反正您是大老板，出手那么阔，分分钟能花钱捂嘴哄美人嘛。不过最让我惊讶的，还是您居然可以大言不惭地对外到处说，这么多年都是靠自己一步步混出来的，啧，这软饭硬吃的本事，多少男人望尘莫及。听说啊，您三年都没见过女儿一面，七八年都没见过前岳父了，生病了都不去看。这洒脱的本事，孙如还真是佩服，简直和您一直欣赏的徐志摩大诗人不遑多让，眼睛里只有‘自我和爱情’，我觉得这都不叫自我，这叫自私，对于糟糠之妻嘛，当然可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您那么超凡脱俗的爱，孙如一个普通女孩，实在配不上，受不起。”

        孙如最看不惯他的一点，就是他一脸“纯粹”独孤求爱的样子，整天把感觉心动灵魂相吸挂嘴边，别人还以为他真的有多不物质，是个只想拥抱爱情的坦率之人呢。前脚抢劫欺负完前妻家，后脚就玩起高大上的绝世情种人设了？服啊，大写的服。

        很明显，纪总被孙如这番话喷得晕头转向，没反应过来。

        万昌一句：“告辞。”

        拉着她就走了出去。

        他的手温热，柔软，让被牵着的孙如觉得充满安全感。

        那群老板没有一个人追上来，也是，出了包厢，那么多人，看见他们一群有头有脸的人拉拉扯扯，影响就太坏了，法治社会，还敢强抢明星不成？

        平安地下电梯到负一层，孙如跟在万昌的身后，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形势所逼，希望你不要介意。”万昌帮她开开车门，儒雅得解释到。

        “恩，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要真的逼得她大闹特闹，对谁都没有好处，因为合同已经签了，就算她不想演，也必须演。否则就是天价违约金等着她。

        “我也是在门外听到了这个老板在强人所难欺负你，见义勇为而已，还有，报答借手机之恩。”万昌突然轻松一笑，开了个玩笑。

        孙如确实情绪被他影响得好起来不少，于是也问：“今天因为饭局时间比较赶，我经纪人催得急，都忘了手机还借着在你那打着电话呢，咦，你这电话打得有点久，是出什么事了吗，和家里有关系吗？”

        她那么关心，是生怕万昌因为家里有事，会离开剧组。

        “不是，但是这是很重要的一通电话，我们院这学期想邀请香港的宋朝史学大师费孝理来讲课。老人家因为放心不下妻子儿女，虽然有些心动，但一直没答应过来。今天下午的这一通电话，一直就在做工作，说服他。”

        用了别人那么久的手机，打的还是跨区的香港长途电话，万昌觉得，当然要跟人家解释了。

        因为老人家节奏慢，又难说服，所以等打完的时候，孙如人已经走了，想起她日理万机，电话一路上又响个不停，万昌就去导演那问了问孙如的行踪，开着车，一路找来孙如吃饭的地方还手机了。

        “那最后，他同意来了？那我的手机费倒也花得挺值的”孙如眨眨眼睛，费孝理老师啊，她很熟呢。

        万昌苦涩一笑：“老人家还没有答应。电话费我待会加你微信，转给你。”

        他其实知道老人家请不动，因为在他们学校之前，已经有十几所985学校邀请他过来了，开出了各种各样优渥的条件，老人家每次都是说考虑考虑，最终却从来没有答应真的来过。

        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下午真的就差一点感觉老人家就要松口了，最终还是回归到老问题上，放不下妻子儿女，尤其是体弱多病的妻子。

        “不用了不用了，我一个大明星，还在意那点电话费的吗？”但是回头一想，可以趁机加到万昌的微信，又瞬间后悔了，扶着安全带往下扣，忙不迭地补了一句：“你要转也行，俗话说的好，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万昌手搭在方向盘上，哑然失笑了一会，车里气氛居然有些其乐融融，发动按钮，车子平稳驶出了地下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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