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口角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诗词歌赋这篇就被揭过了。赵逍遥又来了，他哼着小曲儿，带着崭新的《算术精选》走来了。

        今日是算术课程的第五日，赵逍遥阴沉着脸，拿着几本作业进了教室。会看脸色的都已经噤声坐好了，那几个平日里就喜欢吊儿郎当的还是照例嘻嘻哈哈地你推我一下我戳你一下。赵逍遥回想起当时接下这份差事的时候，翰林院那边向他再三保证过了只有三十个学生，他才勉强同意帮大学士一个忙，谁让人家之前对他有恩呢。之前他也确实与这些学生们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个月，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翰林院里明明有那么多成天无所事事、混日子的学士、修撰，上课的事情还是找上了他的原因。

        他清了清嗓子，边翻作业边报出了几个名字，“说说吧，为什么没写作业还给我交了空作业本上来啊？”

        被他念到名字的几个恰是几个混惯了的纨绔，没骨头似的站起来，笑着回答：“还能有为什么？不想写呗！”

        “不想写？”赵逍遥挑了挑眉。

        “是啊，赵先生，”另一个纨绔回答道，“你倒是也跟我们说说，你能教我们什么呀？”

        赵逍遥摇了摇头，“我不想看见你们几个，自己来领了作业出去罚站一个时辰吧。”

        “你凭什么让我们罚站啊？”那几个纨绔相视一眼，又笑起来。他们上前去拿了作业本，五个人都站在赵逍遥眼前。有个胆子格外大的还伸手要去拍赵逍遥的肩，“赵先生，我看你还是——”

        赵逍遥侧身一让，躲开他伸来的手，左脚旋即踏上前，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就把他的右手反剪在身后，让他动弹不得。

        “啊！”那少年惨叫一声，“你怎么敢对我动手！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我管你爹是谁，左右不是我爹。”赵逍遥单手按住他，眼神扫过剩余四个人带着些许惊恐的脸，“至于凭什么……天地君亲师，就是这个道理，你们还是赶紧去老老实实罚站一个时辰吧。”赵逍遥这才放开手，理了理衣袍，所幸大学士早就已经给了他自由管理学生的权力，不然他决计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好了，我们还是继续说一说《算术精选》的第一章——大家的作业写得都不怎么样，”赵逍遥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该自己做还是尽量自己做一做，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这一章上完可是要小测的。”莫筠浅听着他的话心头一紧，立刻低着头不敢看他，心里却在为小测发愁。

        好不容易熬到了一节小课下课，赵逍遥被外面的一个小厮叫出了教室，教室里很快响起了众人的谈话声，莫筠浅跑到韩知言他们那边小声诉着苦：“我是当真不爱做算术题啊，哪能指望我们人人都如桐桐一般呢？“

        “就算是不能如许霁桐一般，最基本的算术题应当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苏苒在一边说。

        莫筠浅瞪了她一眼，“浅浅，确实如此，苏苒这话可没说错。“韩知言笑着说。

        “好啊，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是不是？“莫筠浅张牙舞爪地说，她站得靠后，坐在她们后面的霍景深也能听见，他不禁暗暗觉得好笑，面上却是没什么异样。

        前面突然传来“噗“的一声笑，莫筠浅抬头看过去，是工部尚书之女李妙云。”李妙云，你笑什么？“她皱眉问道。

        “也没什么，只不过没想到在琴艺上天赋异禀的莫小姐还会怕区区的算术罢了。“李妙云因着手指僵硬，课下也从不练习的事情在琴艺课上被锦娘批评了好多回了。锦娘是负责教习琴艺的宫廷乐师，对莫筠浅总是大加赞赏，而李妙云的琴艺和莫筠浅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还总被锦娘拉到一起作比较，时间长了难免心生怨怼。

        “她便是怕又干你何事了？“苏苒向来秉持着莫筠浅只有自己能欺负的原则，别人说她一句也是说不得的，“李小姐还是扫好自己的门前的那片雪，再来管他人的檐上霜吧。”

        李妙云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刚说出一个“你”字，赵逍遥便回了教室，身后还跟了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女，她穿着浅粉色的罗裙，乖巧地跟在赵逍遥身后。霍景深一看见她，条件反射般皱起眉，“浅浅，赵先生来了，你便先在我这边坐下吧。”他开口唤道。

        “啊？”莫筠浅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前面，“好好好。”她赶紧应下，赵逍遥已经站上讲台准备说话了，霍景深这里确实又比之前的位置近不少，情急之下莫筠浅也没多想，坐在了霍景深身边那个没有人的位置上。

        “咳咳，这是陆婉清，”那边赵逍遥介绍道，“以后也会和大家一起学习。陆婉清，你先找个空位置坐下吧，我们很快就要开始上课了。”

        “是，赵先生。”陆婉清柔柔地朝赵逍遥一笑，眼神随即投向霍景深身边，在莫筠浅和霍景深之间逡巡了片刻，她的眼神在莫筠浅脸上停留地格外长些，缓步走到李妙云身边坐下了。

        莫筠浅有些奇怪地与她对视了一眼，很快转过头去，她头微低问道：“阿——殿下，她是？”

        霍景深心中微微叹气，也低下头说道：“陆婉清，陆贵妃娘家的侄女，陆相的孙女。”陆婉清平日里经常会进宫看望陆贵妃，只是她此次突然半道进了钟毓堂却是不知道为何。

        “小云，太子哥哥身边的那是谁啊？”陆婉清状似无意地问道。

        “哦，你说她啊，已故的那个莫丞相的女儿，莫筠浅。”李妙云很是轻蔑地往那边看了一眼，“我真不知道她怎么配坐在太子殿下身边，怎么也该是你这样的啊。”

        “小云，”陆婉清佯做要打她，“你乱说什么！”

        八月伊始，盛夏已至，天气闷热，没有阳光的日子里，天空低沉沉的压下来，直教人心生厌烦。今日钟毓堂里的气氛也有些紧张，原因无他，算术初次测试的成绩下来了。赵逍遥手中拿着莫筠浅的试卷，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你说说，你怎么空了这么多题没做呢？”

        莫筠浅耷拉着脑袋不说话，赵逍遥又接着说：“明明我都是一样的教，完全没对任何一个学生稍有偏颇，怎的你却学成了这副样子？”

        “学生生性驽钝，让先生见笑了。”莫筠浅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还生性驽钝？难不成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是别人？”赵逍遥气得够戗，“行了，你且出去罚站半个时辰。拿着卷子去。”

        “先生消消气，”莫筠浅双手接过卷子，讨好地笑了笑，“我站到院子里去。”

        赵逍遥疲惫地挥了挥手，准备给这小姑娘一点教训。看着她拖着步子出了教室，他才又开始继续说测试的事情。

        正值盛夏，早晨也没有几分凉意，所幸院子里有几棵亭亭如盖的梧桐，遮住了尚未变得毒辣的阳光，不知疲倦的蝉催眠般“知——了知——了”叫个不停，四下还算安静。突然传来了“咚”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从高处坠落而发出的声音，站在廊下的莫筠浅吓了一跳，站在廊柱后探头探脑地看了好半天，可又没发现什么异样。她思虑再三，很是谨慎地一步一步挪到了梧桐树下的石桌椅旁。

        她绕到树下，看见草地上躺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那是一只通体呈青碧色的鸟，尾羽稀稀拉拉地支棱在尾部，中央的几根拖得老长，末端成圆形，其上隐约还有光华流转。若不算上这几根尾羽，它也就是一只母鸡那么大，身上的毛略显杂乱，两翼还有许多赤黄色以及白色的眼状斑纹，头上顶着赤黄青白紫五色的羽毛，尖尖的喙还是嫩黄色的。如果真要用一种莫筠浅见过的生物来描述的话，这应该是一只母鸡——没有鸡冠，体型又偏小。

        青碧色的鸡绝对算得上是稀有品种，莫筠浅从来不曾见过，她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要把它悄悄捡回去养起来了。“你……这是什么？”身后传来道声音。

        “殿下？”莫筠浅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出来了？赵先生不是在上课吗？”

        霍景深背着手站在她身后，眼神越过她的肩看过来，“赵先生的那个测试我全都做对了，他说我若是不想听出来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的——这是只鸡吗？”

        “兴许是的。”莫筠浅很以为然的点点头。

        那只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力地甩着脑袋，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随即浑身绽放出青碧色的光芒。霍景深下意识伸手挡在莫筠浅身前，把她遮在自己身后。不消片刻，青光消散，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出现在那里。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莫筠浅只从霍景深身后露出一个脑袋，试探地问道：“你是…刚刚那只鸡吗？”

        “鸡？”那少年气势暴涨，莫筠浅整个人缩回了霍景深背后。

        霍景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半长的青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下颌棱角极为分明，带着股很不好惹的凌厉之气，一边的眉头高高挑起，狭长的凤眼里装满了错愕，“什么？小爷我可是青鸾！”他的长相很有攻击性，莫筠浅有些不敢看他，悄悄地抓紧了霍景深的衣角。

        “你是青鸾？”这回倒是轮到霍景深诧异了，他反手轻轻握住莫筠浅的手，“我记得青鸾是妖族中极为强大、势力极大的一群。”

        那少年撇撇嘴，“哼”了一声，“你知道的倒不少，我们可是有凤凰血脉的神兽。”

        “那你怎么在这儿啊？”莫筠浅好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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