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永别

商场的滑冰场，与焉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来，她从小就会轮滑，因此上冰适应了一会儿，就游刃有余起来。江执始终跟在她身后，因为与焉滑得慢因此也刻意地放慢了他自己的速度。

        与焉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她转身之际，江执迎面朝她滑来，与焉忽然脚下不稳，就在她做好了跟结实的冰面来一个屁股墩的时候，江执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女孩儿也因为惯性一头撞进了他的胸膛。

        似乎男孩子的胸膛都很硬，像脚下的这片冰面，结实，却又不像它那么冰冷。

        与焉没有挣脱，江执年也不打算放手，就这样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呆了一会儿，直到身侧滑来几个初中生，他们似乎在笑。

        最后因为与焉脸皮薄，终究抬手轻轻推开了他。

        从冰面上下来，江执目光投向远处的奶茶店，“等我一下”

        与焉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少年拿着两杯奶茶回来。

        冬日里吃芒果沙冰还特意加了珍珠。他记得她的口味，也记得她随意的一句喜欢珍珠，就在芒果沙冰里加了不太合适的珍珠，奇怪，却很甜，像这杯奇怪的奶茶，很甜。

        走出商场，天已经暗下来了，这一天过得格外快，与焉忽然很后悔，后悔自己早上为什么没有早点起床，浪费了时间。

        “去桥上走走，那边的晚霞很好看”

        江执捶着的手轻轻包裹住女孩儿的手，温柔地牵着她朝姑娘桥的方向走去。

        江执很高，步子很大，为了照顾她刻意放满了脚步，与焉大概是不想太快回去，因此走得很慢。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走着。

        晚霞的光照在他们身上，映着河的微波粼粼，美得像一幅画。

        传说两个人牵手穿过这座桥，就可以长长久久，这个时候，与焉忽然想开始相信这些，给自己留一份念想。

        女孩儿鼻子忽然酸了酸，她忽然很想鼓起勇气，跟身旁的少年说出她从未主动开口说过的那四个字，即便自己要离开，可真的不想留下遗憾。

        她正想开口，一个少年正逢桥上下坡，而他骑着的龙头难以控制，完全无法把持的电瓶车朝他们驶来，与焉下意识地躲避，却被桥边矮短的护栏绊倒，江执好像耳鸣了，他的世界忽然安静了，然后又听见了一声落水的声音，他毫不犹豫地跳进河里。

        溺水前，与焉脑海里走马观花地像放电影一样地播放着自己美好的回忆，最后在看见那道朝自己游来的身影，脑海中又闪过几个字——他也不会游泳。

        见有人落水，周遭的路人忙给急救打电话。

        与焉后来被救下了，她知道一定是他。

        她呛了一口水，咳嗽了两下，终于睁开眼睛，下一秒慌忙起身打量周围。她伸出一只手去拉一个路人，然后着急地一遍一遍地询问，“他呢…他人呢…”

        最终，她看见少年的身躯像丢了魂一样毫无生机地被一个穿着警服的人从河里捞了上来。

        那个傻子明明不会游泳，还非要用命去救她。她忽然泣不成声。

        她慌张地看着救护车的人匆忙赶来，对着少年做着一系列急救工作，直到男孩儿的脑袋安静的，因为晃动倒向她的方向，很安静，以另一种方式对视，他好像在跟她告别，与焉早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水还是眼泪……

        几个护士急匆匆地将人送上救护车，扬长离去。

        急诊室外，与焉紧张地掐着手指，来往的一个护士见她浑身湿透上前关心，却被她摇摇头拒绝。

        她不记得后来是怎么拖着身体回的家，她只记得那个傍晚，急诊室充斥着医生机械般的那声节哀顺变，成年人的崩溃和号啕痛哭，那张白色床单盖住了少年的脸，而那双桃花眼再也不会睁开，他脖颈间的小痣再也不会因为喉结上下滚动，那双曾经给过她温暖的手永远地失去了温度……

        女孩儿失了神，一路跌跌撞撞，眼泪流干了任由泪痕肆意地挂在脸颊上。回到家被赵女士看见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毫不意外地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随后才得到三言两语的关心。

        与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哭，回来的路上她早就已经哭累了。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她真的很希望这只是一场会醒来的噩梦，然后那个少年可以拍着她的背跟她说不要害怕，我在。

        可那个不知情，不知女儿情绪的霸道母亲又来了，她像个执行任务的机器人，扯着女孩儿进了厕所，一番收拾就带着她去了机场。

        她无力反抗，像个牵线木偶一样任由赵女士折腾。出门时，对面那幢屋子，黑漆漆的一片，了无生气……

        飞机上，她眺望着窗外，好像要把这个城市的样子永远印刻在心里。而凉城这座城市，也注定成为女孩儿心上的一根刺，一根青春肆意，却伤痕累累的扎人的刺。

        她离开了，甚至没有参加他的葬礼。所有人每每提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江执时，总会遗憾，优秀的人竟早早被上天夺走了性命，也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在少年离世过后不见人影的女孩儿，他们说她冰冷，说她无情，也有人骂她，明明是因为救她才出的事，她却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就连葬礼都不来。

        可没有人知道女孩儿的心因为凉城那晚吹来的刺人骨髓的风，一度尘封。

        那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四个字，永远留在了凉城。

        很多年后，女孩儿重新翻阅当年离开时写下的日记。寥寥几句，又让她平静的心掀起沉痛的波澜。

        我像那些追求你的女孩儿一样，也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可我，好像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告诉你。对不起，我为什么不早点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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