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衍宗二

第二章

        宁昀从噩梦中惊醒。

        天色已然黑了，窗外有荧光点点。梦里的强烈情绪延伸到了现实，宁昀呼吸急促，眼神涣散，好像那刻骨的疼痛还在她的体内肆虐。

        宁昀捂住胸口，呕出一摊血。

        陌生的情感在她胸口盘旋着，宁昀头痛欲裂，这些延伸到现实的情绪让她想要歇斯底里地大喊出声。

        宁昀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颤抖着给自己倒了杯灵茶。

        灵茶入腹，升腾的灵气让宁昀的气息稍稍平复了些，那些躁动着的陌生情绪也渐渐消弭。

        梦境的内容也变得模糊，只剩下一些情感的余韵残留。

        宁昀努力回想，将梦中的情节记录在随身玉简上，避免遗忘。

        记录完成后，宁昀长舒出一口气，暗想：这药也忒邪门，竟会让人生出这么可怕的梦境，也不知道大师兄那边怎么样了。

        想法乍起，下一秒，宁昀腰间的传讯玉简亮起，衍月剑仙的声音传来：宁儿，速来主殿一趟。

        想必大师兄被人下药之事师尊定已知晓，此事重大，宁昀不敢耽搁，施法弄干净身上污渍后，迅速前往含光峰主殿。

        含光峰主殿。

        衍月剑仙端坐主位，其他峰主列次而坐。

        中央站着的人体态窈窕，眉目娇俏，但此刻她的眼中满是惊惧惶恐，泪盈于睫欲掉不掉，惹人怜爱极了。

        宁昀立在简莹莹身边，对着主位上的衍月剑仙躬身行礼，又对着各个峰主依次行礼。

        衍月剑仙开口询问：“宁儿，静阳中毒之事你可知晓？”

        听到师尊的声音，宁昀的鼻头一酸，眼底瞬间聚起一层薄泪来。

        梦中的情节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

        梦中的宁昀被指控给苏静阳下药，人证物证俱在，衍月剑仙想保也没有办法。

        苏静阳与宁昀都是他的爱徒，手心手背都是肉，即使是杀伐果决的衍月剑仙此时也犯了难。

        本来掌教要罚她入御法峰囚禁三十年，但在衍月的斡旋之下，宁昀从囚禁御法峰变成了镇守域魔山三十年。

        剑主杀伐。

        她去镇守域魔山不是惩罚，而是历练，师尊良苦用心宁昀当然明了，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动身，小师妹便中了毒。

        在所有人认定她是凶手时，只有衍月剑仙信她，而师尊的力保也引起了其他峰主的不满。

        绝生丹是魔教秘药，服之必死无药可救，而私通魔教和残害同门皆是天衍宗不可饶恕之罪名。

        重压之下衍月剑仙仍挡在她身前不退半步，直到从她房间搜出的那瓶药被扔在衍月剑仙面前。

        在宁昀被废灵脉之前，衍月剑仙来到行刑台上被缚仙锁死死捆住的宁昀面前。

        一向冷面的师尊此刻在看向宁昀时眼中流露出不忍。

        他问宁昀：“宁儿，你可记得我收你为徒时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宁昀仰头回答：“师尊教导我，修仙乃逆天而行，而修剑则是要踏破天规剑指天道，剑锋所指所向披靡，不管遇到何种困难，都要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衍月剑仙垂目，伸手想摸宁昀的头顶。

        宁昀是他第一个收的女弟子，天资聪颖又能吃苦，在演武场受伤的次数数都数不清，心性坚韧，心思纯厚。

        他曾对宁昀寄予厚望，只可惜。

        衍月剑仙是不信宁昀会做出这种事来的，可证据确凿，他也没有办法。

        衍月剑仙轻声对宁昀道：“宁儿，师傅信你。”

        宁昀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如深夜中的孤寂寒星。

        “在我看来修仙不过三个字：不认命。你若认了，你的路也便到头了。”

        “留着你的性命，师傅会帮你查明，你也……不要放弃。”

        议事大店之内，宁昀惊讶道：“大师兄被下药了？什么时候的事？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啊？！”

        衍月剑仙没有回答。

        宁昀垂下眼，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弟子不知此事。”

        衍月剑仙转而又问简莹莹：“你说你推门而进，恰巧看见可疑人跳窗而出，身影像极了宁昀？”

        简莹莹咬了咬嘴唇，脸上浮着一层不知道是羞惭还是紧张的红晕，弱弱道：“弟子只是看到那人的衣裳和师姐的衣裳样式颜色都相同，身型体量也差不多……”

        话还没说完，她又立刻摇头道：“我不是说那人就是师姐，师姐一向为人正直，她就算是再喜欢大师兄，也不会……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呀。”

        简莹莹说完，有的峰主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怀疑探究的目光凝在宁昀身上。

        宁昀挺直脊背，任凭那些人打量。

        衍月剑仙的眼神欣慰，随即又道：“只是相像不足以定罪，兹事体大，若无确切的证据，这种似是而非的猜测还是不要再提了。”

        听到这话简莹莹立刻垂下了头，绞着手指神情很是不安，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脖颈，她眼中的泪越积越多，明明已经委屈极了，但还是强忍着泪水恭声对衍月剑仙答是。

        简莹莹楚楚可怜的可怜样子立刻引起了其他峰主的不满。

        清沐峰峰主木玉卿道：“莹莹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既有情根，便有动机，静阳中的乃是魔教妖女所有的浮梦散”

        她的语气带上了些嘲讽意味：“魔教中人怎么可能混入宗门之中，这药，除了倾慕静阳的人，还有谁会用呢？

        魔教合欢宗的妖女常给一些散修或宗门弟子下此药，以此和这些修士春风一度，借以采阳补阴修炼。

        宁昀转身对木玉卿道：“玉卿仙尊是说我与魔教勾结吗？”

        她转头对着衍月剑仙俯首拜了一拜：“师尊明鉴，弟子并没有勾结魔教，弟子一心向道，无心男女之情。对大师兄纵是有情，那也是那也只是同门之情，并无男女之意。”

        顿了顿，宁昀又道：“弟子认为若真有情，那也是以情动之方能长久，这种下作伎俩，弟子不屑用。”

        木玉卿听闻这话柳眉一竖便要发作。

        她堂堂一峰之主，怎能容忍弟子顶嘴。

        木玉卿正要开口，衍月剑仙出声打断：“静阳被下药时两个时辰前，那时你在何处？”

        宁昀略想了一下作答：“弟子从演武场回来时，在路上遇到了两名外门师弟，他们或许可以替我作证。”

        很快，那两名外门弟子便被找来，他们的说法同宁昀的一样。

        有个外门弟子在答完问话后还说：“弟子遇到宁师姐时，师姐浑身都是血，一看便是才从演武场回来，宁师姐修炼认真弟子定要以宁师姐为榜样，用心修炼……”

        衍月剑仙眼中的笑意更甚。

        有两名弟子作证，宁昀给苏静阳下药之事也便不成立了，罪名洗除，宁昀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刚想询问大师兄的情况，衍月剑仙便道：“木师妹的医术高明，静阳已经没有大碍，宁儿，等明日静阳清醒之后你再去看他。”

        宁昀答是。

        旁边的有抽泣的声音传来，宁昀转头一望，简莹莹的泪水滚滚而下，她梨花带雨的样子让宁昀都忍不住心疼。

        “师姐……师姐对不起……我只是太担心大师兄了……那人的身影只是很像师姐，是我急过了头……”

        “关心同门是情理所在，没什么好自责的。”木玉卿出声安慰。

        在听到衍月剑仙“嗯”了一声之后，简莹莹的哭声渐停。

        她的眼圈通红，可怜巴巴地看着宁昀，问：“师姐，你可以原谅我吗？”

        宁昀也看着简莹莹。

        这张惹人怜爱的脸同梦中最后在苏静阳怀里不忍看她的那张脸重合了起来。

        一时之间宁昀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分不清眼前的这个简莹莹是不是梦中的那个简莹莹。

        那个梦境，是她真实经历过的，还是对未来的预言？

        现在大师兄确实中了浮梦散，若不是她跳窗及时，那么现在她已经被定了罪，要被罚去镇守域魔山三十年，那之后呢？小师妹还会中毒吗？她是不是就会被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宁昀不敢往下想。

        不过现在还好，她没有被定罪，一切都还来得及。

        简莹莹见宁昀一直盯着她看，摸了摸脸疑惑道：“师姐，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呀，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宁昀收回目光，摇摇头：“没有。”

        好奇怪，宁昀看着简莹莹，像是完全不认识了一般。

        其实宁昀一直把简莹莹当作自己的亲生妹妹看待。

        宁昀天生剑骨，十一二岁时就被天衍宗含光峰峰主衍月剑仙收至门下为亲传弟子。

        修道者多，修剑者少。

        修仙需要天资及机缘，踏入仙门，修炼随心。而修剑比修道条件更为严苛，道路更加坎坷。

        剑修要修剑骨、成剑胆，筑剑心。修仙者多为求长生，而剑道难成，很少有人能够坚持下来。

        世上修剑道者不过寥寥几十人而已，如今风名最盛的几人，天衍宗内除过太上供奉之外，便是含光峰的峰主衍月剑仙了。

        衍月剑仙李玉衍，手持衍月剑，以推衍月相悟剑，一剑递出，千万轮明月映照长夜，剑术杀力巨大却美不胜收。衍月剑仙座下三弟子：苏静阳、宁昀还有一个简莹莹。

        前两人是衍月剑仙自己收徒，而后一位，是宁昀撒泼求着衍月剑仙收的。

        宁昀第一次下山历练时，斩杀了为祸乡里的一个魔修，那魔修以人血修炼，全村上下几百口人被屠戮的一干二净。

        宁昀赶到时村中土地全部被鲜血浸湿，魔修手里还提溜着一个女孩，这是村中唯一的一个活口。

        怒气之下，宁昀一剑将这魔修斩成两半，当宁昀将女孩抱在怀中，女孩攥着她的衣襟哭的时候。

        宁昀决定，她要对她负责。

        宁昀带着简莹莹上山，求着师尊将她收到门下。

        简莹莹虽有根骨，但不似苏静阳和宁昀一般，修道可以，修剑的话资质就有些平庸了。

        宁昀在衍月剑仙殿前跪了七天，简莹莹则跪了三个月。

        宁昀本来想陪，但衍月剑仙告诉她若是她陪着跪，就算是跪死也不会收下她。

        在第三个月的月末，殿门终于开了，衍月剑仙垂眸看着面前这个干瘦单薄的凡人女孩。

        她望着衍月剑仙，眼中闪着不屈的光。

        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求仙人收我为徒！”

        再抬起时，地上有一抹血色。

        少女望向衍月剑仙的目光坚韧，大有若你不同意，我便在此跪上十年的意思。

        终于，衍月剑仙叹息一声，挥袖扶起少女。

        自此之后宁昀便有了小师妹。

        曾经坚毅不服输的小师妹是何时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宁昀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看着面前梨花带雨娇娇弱弱的简莹莹，只觉得陌生。

        梦中最后那个呆板恐怖的声音在次出现在宁昀的脑海中。

        那声音说的是：恭喜宿主。

        宿主？

        为何是宿主？

        宁昀思索了一阵后，她得到了一个可怕结论。

        难不成小师妹她被人神魂寄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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