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浮图城迎来了漫长的雨季。

        天边乌云滚滚，遮天蔽日，明明是白日，却黯淡得如同傍晚一般，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沉闷得令人感觉压抑。

        唐家家主近乎粗暴地踢开卧室的房门，白秋耳畔传来“砰”的一声，与电闪雷鸣的巨响同时回荡在空旷阴暗的房间，随后又湮灭为死气沉沉的寂静。

        她在他怀中颤抖了一下，随即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他扔到了床上，后背砸在坚硬的床上，一阵发疼，眼中很快泛起水光。

        她还没有爬起来，他就欺身而上。

        他身着白色里衣，墨发松松垮垮地披散下来，几缕落在锁骨滑腻洁白的肌肤上，嘴唇呈现出一抹不正常的鲜红。

        只见他微不可闻地嗤笑一声，猛地翻腕，抓住白秋纤细欲折的手腕，重重一拉，将其禁锢在白秋的头顶上方。

        白秋来不及反应，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与恼怒，但转纵即逝，接着平静而冷冽地斜视他：“家主这是在做什么？”

        “呵，家主……”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白秋，发出低哑磁性的声音，“看清楚，我究竟是谁。”

        恰在此时，窗外闪电呼啸而过，照亮了他半明半寐的俊美脸庞。

        白秋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在他面前装糊涂。

        她屏息凝望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手心的冷汗愈加粘稠，浑身叫嚣着惊慌。

        “真伤人啊，秋儿，我难道不是你的梦中情郎吗？”他千斤重的身体压在白秋身上，将她禁锢在怀中，使她完全无法动弹，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抚摸她柔软小巧的红唇。

        白秋蹙眉，眼中满是厌恶，用力地撇开脸，使他的手指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他的眼中猛地迸发出一簇烈火，阴森森地一笑，俯下头，狠狠地咬住了她，唇齿间立刻萦绕着犹如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的瞳孔蓦地放大，耻辱而震惊地瞪着他，全身的汗毛都炸开了。

        她开始奋力挣扎，可是他却更加凶猛地掠夺她的气息，直到她陷入窒息，主动张开嘴唇大口呼吸，宛如上岸濒死的鱼。

        她开始陷入绝望，双目无神地看着屋顶。

        这时，她无意中看到了他的手腕，那里有一个鲜红色的太阳轮纹身图案。

        跟城主府中看到的那条手帕上的太阳轮图案一模一样。

        他是……太一教的人！

        见白秋不再反抗，他似乎有点食髓知味，从一开始的粗暴凶残，渐渐变得耐心温柔，轻轻碾压翻搅着。

        许久之后，就在白秋快要窒息昏迷时，他终于松开了她。

        “如果能一直这么听话，痛苦会减轻许多。”他摩挲着她的眼睫，似乎另有所指。

        白秋内心嫌恶至极，表面上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谁知不知触犯到他哪片逆鳞，他的眼神瞬间恢复了嗜血的残忍，猛然掐住了她脆弱纤细的脖颈。

        她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脸色涨红，眼中潋滟的水光打湿了睫毛，双手却终于被他松开，得到了久违的自由。

        她一边忍耐着脖颈上传来的剧痛，一边掏出了袖中的毒针，刺进了他的后背。

        他的眼皮瞬间无力地耷拉下去，整个人宛如沉睡一般匍匐在她的身上。

        她用力地推开他，不住地咳嗽起来，内心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接着，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冷冷瞥了他一眼，正打算离开。

        然而，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房间里靠墙的衣柜上。

        衣柜正在往下滴答滴答地滴着鲜血，地面上氤氲着一滩暗红的血迹。

        恰好此时，酝酿许久的雨势终于拉开了帷幕，先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随后雨势越来越猛烈，变成瓢泼大雨，雷声也轰轰隆隆响个不停，宛如击鼓。

        阴暗的房间里一盏灯也没有，唯有闪电能时不时照出自己的阴影，就好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

        白秋的鞋不知道掉在了什么地方，赤足走到那个衣柜面前。

        柜门打开的声音，就好像是老人在哀嚎，婴儿在啼哭，令人整个心脏提了起来。

        柜子里竟然是……

        白秋只觉得一阵凉意直冲天灵，要不是用力地捂住嘴，绝对压制不住脱口而出的尖叫声。

        她这辈子做过的所有噩梦，都没有这一幕恐怖恶心！

        柜子里是被几根钢钉穿透身体，钉在了墙上，被活生生剥了皮的血人！

        他的肌理、血肉，以及暴露的筋骨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湿哒哒地往下流淌着发黑的鲜血。

        白秋的泪水夺眶而出，一边流泪一边干呕起来。

        这个血人已经半死不活了，但依然残存着一丝气息，他漆黑到极致的瞳仁慢悠悠地转动着，目光似乎落到了白秋身上。

        诡异的是，白秋竟然从他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欣喜。

        “杀了我……”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费尽所有气力，说出了这三个字。

        “不想变成他，就乖乖听话好吗……”身后蓦然响起一道冰冷黏腻的声音，就好像带着倒刺的蛇信子在耳朵上游走。

        白秋回头，看见了本应毒发身亡的唐家家主，却安然无恙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经过百毒淬炼的身躯，是不会被轻易毒倒。”他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白秋近乎麻木地被他再次甩到了床榻上。

        亲眼目睹那具血人所遭受的可怕酷刑之后，白秋似乎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明白眼前这个人是名副其实的恶鬼，无论她再如何反抗似乎也无济于事。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想问我这么做的原因是么？”他恶狠狠地捏着她的下巴，直到在上面留下一片淤青。

        白秋一袭青衣，窈窕纤瘦，柔顺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鬓间别着一只蓝青色玉簪，衬得肌肤如雪，眉目分明，眼眸却笼罩着黯淡的阴霾。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一字一句说道：“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他的话信息量非常大。

        白秋震惊地盯着他：“你认识我？”

        他自嘲而嗜血地一笑：“岂止是认识。”

        “你想不想知道，你为何在抵达浮图城之后，接二连三陷入噩梦之中？”

        他自负地挑了挑眉：“南巫之人擅长蛊术和巫术，而你，中了一种叫做‘牵丝’的巫蛊之术，此蛊为双生子母蛊，携带母蛊之人可以操纵携带子蛊之人，通过让中蛊者不断回忆过去痛苦的经历，在无尽的悲痛与血泪中意志崩溃，最终沦为一具牵丝傀儡。”

        “怪不得我做噩梦时脸上会出现红色花纹，原来是中了巫蛊之术。”白秋胆战心寒，“可我还是不明白，巫蛊容易遭到反噬，威力越大，反噬越严重，你不惜自损八百也要折磨我，你为什么那么恨我？”

        在他古井幽深的眼中，眸光微微流转而过，其间流淌何种情绪，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了。

        他如高高在上的神祗一般，俯视着脆弱不堪的白秋。

        “你真的要听？”他冷笑着问道。

        白秋缓慢眨眼，眼睛酸涩无比。

        跟白秋的狼狈比起来，他一身红色长袍丝毫未乱，站在床边，如地狱绽放的妖艳曼珠沙华，双手交叠于前，右手中指和小拇指一下两下的轻拍左手手背，呈现出慵懒绰约的风姿。

        但是，透过他糜丽的外表，她似乎看见了一尊被冰雪覆盖的神祇雕像，坐落于废旧沧桑的荒庙之中，已经老朽到即将崩塌的程度。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残杀那些少女？”他露出冰冷如霜雪的笑意。

        没想到，那些失踪的少女真的和他有关。

        白秋心想，因为你是大变态。

        他眼眶通红，娓娓道来。

        通过他的话得知，他体内有着世间最厉害的王蛊，王蛊至毒至烈，并未被他完全驯服。每月反噬一次，足以令人痛不欲生，唯有与处子交合，才可以压制蛊毒。

        “而我变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都是拜你所赐啊，天命师大人……”他沙哑粗粝的嗓音宛如厉鬼索命，几近癫狂地撕开了白秋的衣裳。

        白秋绝望之际，一柄雪色的长剑划破暗黑的夜雾，朝家主刺了过来。

        家主连忙闪身，白秋一抬头，便看见一人从缓缓走来，身穿缥色长袍，散袖如云，举止入诗画。

        白秋恍惚看到了一幕场景。

        月色如银，铺泄在青石街道上，映射出森然青光，如粼粼流水涌动，未知的手拨动着难以预知轨迹的涟漪。

        少了白日里的嬉闹，一切显得那么寂寥，连榕树上的蛐蛐叫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仿佛在特意为远行客独奏一曲。

        一人就那么策马扬鞭而来，哒哒哒的马蹄声撕裂了夜的静谧，凤凰花色的铃铛在腰畔轻响。

        脑海中的人影与面前出手相救的人一点点重叠。

        心脏再次揪痛起来。

        “没事吧？”那人问道。

        白秋想看他一眼，又不敢看他，脚底似乎安了两个弹簧，几乎是耗尽她所有的心神，才勉强克制住夺路而逃的冲动。

        虽然隐蔽了些，但她还是瞥见了他袖口的嗜魂铃图案。

        她终于抬头，缓缓看向了他。

        是那天晚上站在画舫上的人。

        那一刻，白秋从他静水流深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丝丝淡淡的怀旧、怅然、不解甚至愠怒，就好像是与经年不见的友人再度重逢，萦绕心头的那种熟悉的揪痛感以及喜悦感。

        白秋怔怔地与他对视。

        他面露微笑道：“你还好吗？”

        白秋一摸脸上，竟然湿漉漉的，全是泪水。

        为什么是你！

        白秋听到内心有一道绝望的声音如此哀诉。

        为什么你要回来！

        明明知道你已经逝去多年，可因为是你，我还是按捺不住蔓延的巨大悲伤。

        这只是我的梦境罢了，为何眼前之人却如此真实？

        脸上的神情还是同多年前那样，眉眼是用淡墨一笔一画勾勒的深入骨髓的孤寂，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足以让任何人心生绵绵愁绪，却又温柔得如同包裹在周身的云雾，带着缠绵悱恻的柔情。

        看到那人的样貌，唐家家主心中翻涌惊涛骇浪，咬牙切齿道：“公子枢！”

        “你为什么还活着！”

        被家主称为公子枢的男子举起剑，平静问道：“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吧——周珏，你为什么还活着？”

        公子枢和周珏对峙着，面对这一幕，白秋就像是一只被兜网盖住的鸟雀，不断扑腾着翅膀，想要逃避此时此刻惶恐无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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