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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第七十六章


十一月的巴黎,夜里的气温数值已经完全降到了个位数。前一天晚上唐岑穿着单薄的家居服在风口吹了半个多小时的冷风,第二天刚睡下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烧。

        唐岑在天亮的时候醒过一次,当时只觉得大脑昏沉钝痛得很,眼皮沉重得眼睛只睁得开一条缝。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生病了,几次想喊醒身旁的艾森,但干涩得生疼的喉咙连微弱的气声都发不出。

        高烧引起的不适感蔓延至全身,四肢酸痛得连抬起手指都费力,唐岑徒劳地挣扎了一小会儿就耗尽了仅有的一丝体力。

        在陷入昏睡前,唐岑依稀看到了一道模糊的掺杂着浅金色波纹的白光。

        唐岑烧得迷迷糊糊,不记得自己病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生病时说了什么。但中途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没过多久又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拱着自己的手。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摸摸他的额头,喂他喝水吃药。那个人似乎还说了什么,唐岑听不清,只记得那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温柔,贴在额头上的手有些凉,很舒服。

        但药还是很苦。

        唐岑又一次从昏睡中醒来时,嘴里全是药片残留下的苦味。那苦味经久不散,搅得他难以入睡。

        眼皮颤动着,唐岑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眼前失去焦点的世界一片模糊。他隐约看到面前有一个人影在晃动,虽然辨认不出那人的模样,但他知道那是谁。

        动了动嘴唇,唐岑咳了两声才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道:“艾森?”

        “醒了?还难受吗?”艾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唐岑感觉到身旁的床垫往下陷了一些,随后额头上贴上了一个凉凉的东西,缓解了脑袋里的一丝不适感。

        “没醒。”唐岑躺在床上摇了摇头,头疼欲裂的感觉反复刺激着脆弱的神经,让他忍不住想干呕,又想用甜味缓和一下嘴里浓重的药味。但他睁不开眼睛,根本清醒不了。

        唐岑费劲地从被子里伸出手,勾了勾艾森的手指:“我想吃糖。”

        以前他吃药的时候,艾森都会从糖罐里倒出一颗糖塞到他嘴里,那个时候他也在生病,为什么现在发烧了就没有了?

        艾森被他这两句话逗笑了,握住他的手小声哄道:“等病好了给你做棉花糖。”

        那天早上艾森被身旁痛苦的呻吟声惊醒,伸手一摸才发现唐岑突然发起了高烧。唐岑这一病就病了两天,他也跟着提心吊胆了整整两天,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那你要记得。”唐岑听不出艾森是不是为了哄他才许诺的,反正他明天睡醒就不记得今天说了什么样的胡话,艾森不认账他也不知道。

        没想到唐岑对甜食的执念严重到了这个地步,生着病还惦记着,艾森哭笑不得地保证道:“记得,下周再给你做个蛋糕。”

        在听到“蛋糕”时,唐岑突然翻了个身,靠到艾森大腿边。他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艾森怕他喘不过气,正要把被子拉下来一些,被子里忽然传来轻得快听不清的声音:“要菠萝的。”

        唐岑突然很想吃菠萝,但他不知道法国这么冷的国家有没有菠萝。

        “好。”艾森憋着笑应道,区区一个菠萝蛋糕还难不倒他。

        见艾森答应得果断,唐岑想起来之前的约定,干脆仗着自己生病,娇气地提起了别的要求:“我腰疼不想做,能不能吃?”

        “能。”艾森揉了下他的脑袋,无奈道,“都生病了还惦记着这些。”

        唐岑没听见后面那半句话就睡了过去,他醒的时间很短,但意识比之前的几次都要清醒,艾森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位。

        又在被子里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唐岑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但身上的酸痛感依旧没有消退。他躺在床上,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发起了呆。

        唐岑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天前,他记得之前明明是躺在艾森的床上,现在醒来却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大概是艾森把他抱过来的吧,唐岑看着身上成套的家居服,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一次病得有些严重,他完全不记得在他生病期间发生了什么,脑袋里只剩下大段大段的空白。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唐岑才撑着疲软的身体坐起身,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唐岑却费了好一番功夫。三天里,他几乎没吃任何东西,只喝了一点水,现在身体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一点点在床上磨蹭着。

        刚坐起来,唐岑就闻到了一股甜腻的味道,像是有人在房间里做某种甜品。

        当唐岑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走出卧室的时候,艾森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艾森放下手里的烤盘,转过身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尝尝。”

        唐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还是听话地走到了他跟前。他还未站定,嘴里就被塞进了一个绵软香甜的东西。

        艾森一边切着烤盘里的棉花糖一边问道:“甜吗?”

        很甜,还是草莓味的。唐岑点了点头,又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身旁的人默不作声地吃着棉花糖,虽然是他喜欢的甜食,但艾森察觉到唐岑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于是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把切好的棉花糖含在嘴里,凑上去和唐岑交换了一个带着甜味的吻。

        “在想什么?”艾森用沾着淀粉的手刮了一下唐岑的鼻子,在他的鼻梁上留下一道可笑的白痕。

        唐岑盯着他放在手边的刀,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在想你之前是不是把刀都收走了。”

        被艾森带走的东西已经重新归位,唐岑想起来当时那个被艾森带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也猜到他为什么这么做了。

        艾森低头捻着手指上的淀粉,像在思考什么一般,陷入了沉默。

        唐岑也没追问,捏起一块棉花糖放在手里,戳着它柔软又富有弹性的身体。

        等了一小会儿,唐岑才听到艾森开口:“每次你拿刀的时候,我都害怕得不行。”

        唐岑戳着棉花糖的手一滑,棉花糖从他手中滚落到了地上。

        第一次从艾森口中听到“害怕”这个词,唐岑心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他在开玩笑。从认识艾森开始,唐岑就觉得这个男人的字典里不存在“害怕”和“退缩”,可现在艾森居然告诉他,他会因为他拿刀而害怕。

        唐岑觉得这理由可笑又荒唐,可当艾森摸上他左手手腕时,他突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艾森也是这样抚摸着他的伤疤。

        拉高衣袖,露出手腕上的伤疤,唐岑扣着艾森的手,指腹一下下抚摸着:“不是用刀割的,是拿玻璃砸出来的。”

        唐岑手腕上的伤疤狰狞可怖,光是看着,艾森都能想象到当时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他一直以为唐岑是用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谁能想到竟然是用玻璃一点一点砸出来的。

        能用玻璃砸出这样的伤口,艾森不知道唐岑是抱着多坚定的觉悟才能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疼吗?”摸着唐岑手腕上那道凹凸不平的伤疤,感受着皮肤下跳动的血管,艾森的心像被人紧紧地揪着般,疼得让他喘不过气。

        唐岑抬手抚上艾森的脸,指尖一点一点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没什么感觉了,那个时候我真的……挺想死的。”

        把玻璃一下下砸进手腕的时候,唐岑还会觉得疼,疼得五官扭曲,甚至失去意识,他都还能感觉到。但后来在医院里亲耳听着唐松源羞辱他,问他为什么不割喉,死得干脆一点的时候,唐岑忽然一丁点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说:“活不下去了。”

        唐岑把自己的心挖了出来,交给他在乎的人,可那一颗心被扔在地上,滚满了尘土,还要被狠狠地踩几脚,被蹍得血肉模糊。唐岑疼得几乎麻木,却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

        等到艾森把它捡起来的时候它已经破烂到近乎无法修复的地步了,就算他费尽心思,用药片填补,用**粘合,最后也只能拼凑出一个丑陋的,近乎无法跳动的肉块。

        “都过去了。”

        艾森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没有参与唐岑过去的人生,只是一个旁观者,事后所有开导劝解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天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想起了那件事情。”唐岑觉得自己和唐家断绝了关系,就不再是唐钤的哥哥了,但做了十多年的兄弟,他不知道现在该怎样称呼唐钤。

        “当年我父亲也是这样,突然来了一通电话,质问我是不是在和陆晟同居,回家后没多久,我就……”唐岑不知道该怎么和艾森提起当年的事情,很多细节唐岑早已记不清,艾森知道的也已经够多了,所以就这么含糊其词地带过。

        但不论当时他们做了什么,最后都是唐岑的错。所有人都看得出,陆晟没有他想的那么爱他,可他还是为了这样的男人一意孤行。“他不同意我和陆晟在一起,可我还凶了他。”

        “我已经有六年没见过唐钤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六年过去了,唐岑根本不知道唐钤现在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那你想见他吗?”艾森看见了唐岑眼里流露出的怀念的神色,他对这个弟弟还留有感情,只是碍于各种原因,他们无法相见。

        唐岑想象了一下和唐钤重逢的场景,轻轻地摇了摇头:“会让他失望的。”

        六年前他不顾一切和陆晟交往,如今被迫远走他乡,在异国漂泊的时候又遇到了艾森,甚至没经过太久的空窗期,他又和艾森同居了。

        如果唐钤知道了,或许也会和父亲一样唾弃他吧,谁让他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呢。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如果哪天我被他带走了,你会去找我吗?”唐岑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一天,但他还是忍不住这么问了。

        艾森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了:“会。”

        但问出这个问题的唐岑却陷入了沉默,艾森看着他低垂着的头,叹息般地问道:“不相信吗?”

        “我信,但是我心里没底。”唐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落,明明艾森已经给了他最想要的回答。

        唐岑靠在艾森的肩上,掰着指头数着自己犯病的次数:“跟我在一起很累吧?”

        艾森头一歪,压着他的发顶蹭了蹭,说:“不累。”

        “撒谎。”唐岑对这样厚脸皮的艾森束手无策,只能苦笑着。和他这样的精神病谈恋爱怎么可能不累,艾森这么回答他,也不过是不忍心伤他的心罢了。

        “那你呢?和我,和欧培拉在一起开心吗?”艾森把手指戳进撒满淀粉的烤盘,在里头画出一串小小的爱心。

        “开心。”唐岑顿了一下,“但是我……”

        那后半句话唐岑没说出口,他知道只要他说出来了,所有的一切就都会变得一团糟。

        艾森切了一块棉花糖,塞到唐岑的嘴里:“难受就别说了,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唐岑在心里默默说着。他那些不敢说出口的话,都是最伤人的利刃。

        艾森听不见唐岑心里的声音,却敏感地捕捉到了唐岑不安的情绪:“他不会带你走的,相信我。”

        “嗯。”唐岑应着,心里却只当是一句安慰的话。

        含在嘴里的棉花糖明明是甜的,但唐岑只感觉到一股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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