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时光美好

　　2月1日，小雨。

　　家里人都外出了，姜璃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安静地读书。

　　书中自有黄金屋。她喜欢读书时，那一眼千年、一步万里的逍遥，以及那追寻着智者的步伐探寻世界的美妙。

　　此刻她手里，是一本研究古建筑的书，山西省内好几栋唐代遗留至今的木建筑，风格独特气势恢宏，很好地契合了她关于黄金屋的想象。

　　一学期下来，她有了自己感兴趣的方向。不知道是否受父亲搞建材的影响，她对各类古建筑最为着迷。寝室里的其他女孩，如苏香，来自于书画世家，对古书籍字画的研究最感兴趣；小雅家有拍卖行，她对各类古董珠宝器皿的兴趣最浓；白玉自小跟着妈妈在鹭市经营服装，她对各类飘飘欲仙美轮美奂的古典服装最感兴趣。

　　昨天下午逛步行街的时候，姜璃看中了一双布拖鞋，那鞋面上绣着一座小木屋，屋旁修竹成林，甚是幽雅漂亮。而白玉，看到这双鞋子的时候，马上能念出一串人名，从魏晋南北朝的谁谁谁开始，就把梅兰竹等用在服饰上，等等，一连串的历史典故，听得陈洋大为佩服，执意要聘请白玉作为他创业公司的设计顾问。

　　翻翻看看中，姜璃沉迷于书海，等感觉到饿的时候，已是下午一点钟。她起身到厨房，想找速食面，没找着。一个人不爱煮饭，她换了衣服，撑把伞，想出去吃饭，顺便到自己的老房子附近走走。

　　正要出院门的时候，一辆的士到了家门口，姜璃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的士里下来。揉了揉眼睛，没看错，居然是薛浩。可是这人，今天为什么到这里来呢？姜璃正想着，薛浩已经大步走到了她的跟前。

　　“你，这是要出门？”

　　“嗯。你……为什么来这里？哦，昨天我花了你的钱，你发现了对吧？”

　　“……”

　　“这个，陈洋爸爸的公司年终流动资金不足，一栋楼一时变现不了，我帮他接了过来。”

　　“……”

　　“房子过户需要有个交易方，我不知道你要来桐城，早知道就等今天了，直接过户你名下。不过你放心，以后你要用钱的时候我就把房子卖了，钱还给你。”

　　姜璃觉得自己表达得很清楚了，可薛浩，还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是脸上有问题吗？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是钱的事。”薛浩无奈地笑了，“我生病了，来看病。”

　　“……”这下换姜璃无语了。她打量他上下，没看出哪里病了，况且人家看病不都跑大城市大医院吗？他咋跑桐城来了？“是想找民间大夫吗？求秘方？”她觉得自己神情上应该表示关心一下。

　　“是的。”薛浩笑容扩大了一点，“我还没吃饭，等下吃了饭再说。”

　　“好吧。我也还没吃饭，你都到这里了，我请你一起去吧。”

　　此刻雨稍停，两人相伴着走在街上，薛浩感慨，“我运气真好。”

　　姜璃想这个人真不错，生病了还这么乐观。她笑着问他，“午饭想吃什么？有什么不吃的吗？”

　　“没有。你吃什么我也吃什么。”

　　眼看时间不早了，姜璃就近找了一家口碑很好的面馆，两人一人一份海鲜卤面，薛浩很快吃了个底朝天。

　　“你一直都不挑食的吗？”姜璃听过很多有钱人家讲究饮食的例子。

　　“嗯。忙起来就吃快餐。”薛浩看了眼姜璃探究的眼神，笑了，“是不是跟传说中的纨绔子弟不一样？我就不是纨绔子弟啊。”他停了下，“一般来说，如果很讲究生活讲究排场的话，离下坡路就不远了。事业处于上升期的人，没有心思讲究生活，更不会讲排场乱花钱。”

　　“有道理。”姜璃知道薛浩边读书边在家里的公司上班，确实不容易。难道是压力大身体出了问题？“你来桐城，看的什么病呀？”

　　“没啥。现在感觉好多了。”他想说自己患相思了，可是怕话一出口把人吓走。“平日里压力大，出来散散心。”

　　“哦？好吧，那你还要去找大夫吗？”

　　“不用。这些天我想到处走走。过了年，我要负责公司的房屋销售及装潢工程，桐城有全国最大的建材交易市场，你能陪我走走吗？”

　　姜璃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回答。认识眼前这个人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却神奇地好像已经认识了多年。

　　她对他一开始并没有好印象。相处下来，她发现他不是坏人，但是很霸道。

　　她因为他而遭遇成长路上选择的烦恼，因为他而习惯了不用手机，想尽量减少与外界的联系，想回到年少时的无忧无虑。

　　可是今天见了他，她发现只要他不提那些无理要求，与他相处还是可以的，并不讨厌，还有点遇到老朋友般的欢喜。

　　不过她不确定这个人是否能维持这种相谈甚欢的局面。

　　好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薛浩压低了声音，“以校友的身份陪我走一走，行吗？以后我会尽量尊重你，不会冒犯你。还有，手机开了好吗？不然不好联系。”

　　见姜璃还是默然不语，薛浩眼珠子一转，“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奶奶病好了，恢复了正常的神智。我妈妈病情也有好转。如果她们两人都病好了，肯定要当面谢谢你那晚的挺身相救，不然背负杀人的罪孽，即便是过失，也会让人内疚一辈子。你好人做到底，陪我走一走，我这郁结症估计就好了，你可就救了我一家三口。”

　　“郁结症？”姜璃没听说过这个名称。不过听说他奶奶好了，她也为他高兴。“我让陈洋陪你走？他路路通，到哪都熟悉，建材市场那儿我不熟悉。”

　　“去，陈洋就算了，见到他我估计我那症状要加重。”

　　“为什么呀？他很热心，也很风趣，也很有能力。”

　　薛浩摇摇头，感觉头在变大。他顺势趴在桌子上，“我这头疼又犯了。算了，我这几天就好好休息，不去看市场了，桐城有哪些名胜，你带我转转就行。”

　　姜璃算是听出来了，这个人想赖着她，估计不怎么怀好意。沉默了一会儿，她扯了扯薛浩袖子，“你这病不会是装的吧？”

　　薛浩抬起头，看着她，“你那么聪明干什么？我这会儿头疼是真的。”

　　“还真是本性难移。”姜璃嘟哝了一句，站起来想回去。

　　薛浩立马跟上，不紧不慢，姜璃发现甩不掉他。

　　“你这是要干什么？”

　　“没有。你就陪我走走，不然你到哪我去哪，你要回家了，我就买个帐篷住你家门口。”

　　这下轮到姜璃头疼了，“你不知道我从小学的南拳吗？”

　　“知道。正想向你讨教讨教。”

　　姜璃瞄了瞄周围，很想现在揍一揍他。

　　“来吧，你可以动手了。要是打得我走不动，就可以赖你一辈子了。”

　　姜璃被噎了一下，不禁气急，“你这人好奇怪，不是很多美女围着你吗，怎么还让你溜了出来？”

　　“你才奇怪，我这好不容易突破重围，千里迢迢跑来看你，你居然想着打我。”

　　也是哦，听起来自己好像并不占理。姜璃头疼，当下拔腿往家里走，心想他要住帐篷随他去了。

　　薛浩追了上来，“不要生气，我没怪你。你也不要怪我，我这是身不由己。璃璃，你就是个磁铁，也没跟我商量，就把我从京城吸了过来，我也很烦恼的好不好。”

　　天啊？姜璃无语极了，她停下了脚步，态度变得温和，“薛浩，你回去吧。跟着我没有用的。你也知道，我妈妈结了三次婚。我不相信恋爱也不相信婚姻，而且我们还要读很多年的书，现在谈感情只会自寻烦恼。”

　　“这些我知道。可是我已经在烦恼了，吃不好睡不着。我早上6点起床，赶的8点飞机，想着马上能见到你，就满心欢喜。你想拒绝我的话，也讲究点方法行不行，别让我太难过了，好吗？”薛浩看向姜璃的眼里布着血丝。

　　“行。可是怎么讲究呀？”姜璃在脑海里搜寻所谓的方法。

　　“你知道吗，心理学有一个名词，叫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即越难得到的，越想要。生活中，恋爱中有很多这样的例子，那就是，你越拒绝我，我越喜欢你。”薛浩停了一下，天空又开始飘雨了，他接过姜璃手里的伞，撑开，“我现在也不敢确定，我对你的感情，有没有这种效应的成分在里面。毕竟，你是我第一个主动靠近的人，也是第一个想要拒绝我的人。”

　　薛浩撑着伞，两人一起走着，薛浩轻声说道，“璃璃，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你在水塘里，头发湿漉漉的，眼睛里却不见惊慌，那一刻，我觉得你很特别。第二次见你的时候，你在我家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我看见你，觉得好美，那时，记住了你的样子。第三次见你的时候，是想送礼物给你，你拒绝了，我觉得你很麻烦也很可爱，那一次，我注意到了你的衣服。第四次，我送衣服给你，后来你把它们卖了，还说你有男朋友了，我排队挂号，后来你也不认，我感觉很挫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我想你想得更多了。你看像我，这种层次的高富帅，被女生拒绝的次数，肯定不会多。搞不好我这辈子，只会遭遇被你拒绝。你说是不是很难得，然后会很重视，继而很不甘心地穷追不舍？”

　　“有点道理耶。”姜璃蹙眉看向薛浩，“那该咋办呀？”

　　“心病还得心药医，我就觉得我真病了。你就接受我吧，真假都行。过年这几天，是我一年当中真正放假的日子，你就陪陪我，陪我到处走走，说不定过了年，我这心病一好，就不再缠着你了。”

　　“真的？”

　　“万一我还缠着你，就说明我真的喜欢你。明白了心意，也总比不明白更好，对不？”

　　“……”姜璃觉得有哪里不对。

　　“璃璃，人说距离产生美。两个人要是经常相处的话，缺点跟不足就会暴露，对彼此的吸引力就会下降，有句话说的，因为不了解而结合，因为了解而分手。不管用哪个理论来分析，这几天你陪陪我，都是最科学的、把我甩掉的办法。”

　　姜璃有点无语。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生活中处处都有这样的例子，比如薛浩自己，那些个围着他转的美女，他直接无视了，自己不爱理他，他反而来了。

　　认真思考了三分钟，姜璃决定接受他的建议。

　　薛浩大喜，撑着伞陪着姜璃慢慢走。伞下面的青年穿着银光色的风衣，女孩穿着淡绿色的外套，面上是青春无敌的微笑。

　　走了一阵子，姜璃看向薛浩，“我先带你市区走走，明后天你排计划，我给你当向导。”她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

　　“按一周来安排吧，我想在这里陪你过年。”

　　“……”

　　“这一周里，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把你最不文明的一面暴露给我。”

　　“……”

　　一连串的无语后，姜璃放弃了和他对话，反正说话从来说不过他。

　　撑着雨伞，她领着他，走向金鱼巷自家宅子，本来就想着要去看看。

　　巷子口还稍稍宽一点，越往里走，巷子越窄，却也更加幽静。两侧是各有建筑风格的老房子，有一处还是建筑大师傅维早的故居，两人在故居前停留了一会儿，决定未来几天就重点追寻傅大师的足迹，领略各种建筑凝固的美。

　　到了姜家老宅，薛浩一看，屋舍宽仅两个小小的门店，进深还行。外观已显陈旧，内饰寻常却很干净，平日里有定期保洁。

　　姜璃带着薛浩上到二楼。这里是她和父母亲一起生活到7岁的地方，是她内心深处最眷念的家。父母亲离婚后，她和母亲在这里生活到9岁，然后搬到庄宅。去年以来陈瑞云母女大闹庄宅，她和母亲年初便又搬了回来。仔细一算，她一半的时光在这里生活。

　　二楼有一个小厅，三个小小的房间。姜璃打开自己的闺房，小小的单人床上摆满了各种造型的兔子和狗熊，都是父亲给买的。她逐个抱了抱它们，就像久不曾见面的老朋友。

　　薛浩跟在姜璃后面，视线在墙上挂着的照片停留。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一家三口，中间那个小小的女孩儿咧嘴笑得好甜。

　　这一刻，薛浩忽然理解姜璃，为什么不敢接受感情，接受自己。在那个懵懵懂懂，刚刚睁眼看世界的年纪，看到的第一眼却是别离，感受的是泪水和心痛。

　　自己的家，虽然也是极其糟糕，但打从懂事起就是如此，从来不曾得到过，也就无从感觉失去。

　　“走吧，璃璃。”怕她伤感，他拉起她的手，往楼下走。待得到了楼下，惊觉这是两人第一次牵手，然后他就不想放开。

　　姜璃尴尬地朝他笑笑，小心地抽回自己的手。

　　“小气。”他白了她一眼，却满心欢喜。

　　她先走了出去，他赶紧跟上。小雨渐歇，两人肩并着肩，漫步在老城区的大街小巷里。

　　伊人在旁，薛浩觉得脚下的石板路，两侧的各种墙面都在笑着和自己打招呼。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身侧的她发梢轻轻扬起，笑容灵动如斯，让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活泛有了生命一般，和自己共欢喜。时光美好，大抵便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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