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梅花

东宫。

        小轩窗芙蓉榻，兽炉袅袅冷沉香。

        一身明黄色衣裳的女子正襟危坐，手执狼毫，专注着桌上的书，她神情沉静，坐得笔直。

        “……盛家此时此刻孤立无援，正是殿下将其铲除的时候，”暗卫说道。

        纪姝柔笑着说：“不着急，先把那些小鱼小虾清除干净，盛家？纪诗音与之决裂，他们就大势已去，天底下还能有多少个盛家？”她把桌上的纸张拿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墨迹。“谢琳来了吗？”

        暗卫正要说话，忽听门外通传，谢琳已经在外面等候。

        “让她进来，”纪姝柔磨搓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胸中仿佛有着猛兽呼之欲出，但是她却不得不顾忌皇室的风度，做出一副轻嗅蔷薇的造作模样来……

        真是让人伤脑筋啊……

        “谢琳，等会宋含星一来，你怎么做？”纪姝柔问道。

        谢琳背着手，一身红衣奔放。“全凭陛下吩咐！”

        纪姝柔：“等会朕探探她的态度，要是她支持诛杀那些贵女，朕就让她来。要是她不同意……”

        谢琳了然，意味深长地说：“那怎么能让她平安走出这个屋子呢？”

        不出所料，宋家的庶女——宋含星同意指认同母异父的嫡长姐宋晓月，纪姝柔自是心满意足，一高兴就封了宋含星一个刑部侍郎，命她全权彻查上京贪腐案。

        茶楼看客又翘首以盼着上京城席卷而来的腥风血雨——

        “谢将军功败垂成，终于盼来一个铁面无私的宋侍郎，别小看一个小小侍郎，那是把整个朝堂搅得天翻地覆……新官上任三把火，宋侍郎一上位，就在大理寺门口设了一处‘民意匣’，三两天不到，匣子就塞满了佚名的检举……上京城犯事的贵女们啊，一个一个都没逃过刑部的酷刑，说到这，就不得不对宋侍郎道一声佩服了！就是宋侍郎的嫡长姐，也因为结党营私死在牢中……”

        “将军，这么写怎么样？”盛怀安把桌上的手稿一推，含情脉脉地望着红衣女子。

        多亏了微子由，谢琳已经识得许多字了，她拿起稿子看了一下，皱了下眉道：“唔，你把我神话了，什么杀尽数千人，我可做不到！这个数字还是改一改吧。”

        盛怀安：“将军自谦了，其实，许多自传史书都有些夸张成分。”

        谢琳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随口说了句：“子由就不会，他说话做事可老实了。”

        微子由确实是太老实，甚至有些一板一眼。

        饱满的墨水从狼毫尖上滴下，盛怀安挑了一挑眉。不一会儿，眼底的不悦又烟消云散，他继续说着：“将军，我把人数改了，你再来看看？”

        谢琳站起来，长腿一迈，三步化作两步走到他身畔，忽然间，盛怀安张手，将她半圈在怀里，指着手稿的几个字说：“这样改，好不好……”

        谢琳愣了一下，她耳边是男子喷过来的温软呼吸，鼻尖萦绕着男子清新香气……

        谢琳咽了咽口水，口干舌燥！她抬头匆忙地看了一眼盛怀安，脑子凌乱。讪讪：“挺好的、挺好的！”

        这时候，一个小奴捧着一碟点心进来，谢琳感觉到身后人终于远离，她暗自舒了口气！

        看见桌上的芙蓉饼，谢琳喜出望外！“盛公子，你还真找到了？”

        盛怀安笑着说：“我去上京城各家点心铺问了，又一家一家的品尝，似乎只有这一家的芙蓉饼最是符合将军的描述。”

        谢琳拿起饼来，咬了一口，芙蓉饼馅的香味在嘴里弥漫，她不由得怀念起来：“我小的时候风餐露宿、四海为家，那时候就要饿死了，是一个好心人用帕子包裹了几块这种饼，塞在我的手心里。”

        盛怀安：“将军可有找到恩人？”

        谢琳摇摇头，把半块饼放回去，说道：“可能他早就离开上京了。”谢琳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若是找得到，那必定是找到了。

        二人一来二往，又对彼此加深了印象，盛怀安身边的小厮元培见状，高兴地恨不得立刻去回禀了老卿主大人。

        谢琳从盛府出来，返回谢园途中，忽然撞见陈明身边的小童。

        小童满脸焦虑的神色，颤着声禀报：“将军，林家小姐派人、派人把夫人给打啦！”

        谢琳凝眉：“什么？”刘纯素叫人给打了？

        “林家人还嚣张地说，让将军少管闲事，否则就把夫人给打死。”小童如丧考妣：“正夫央求您千万要为夫人着想一二，他、他说……他说他可不想守寡……”

        原来是林家那个林彩玲见搞不倒谢琳，迁怒于谢琳的哥嫂一家，把刘纯素给痛打一顿！陈明心疼得不行，遂派人来找谢琳。

        谢琳听罢，怒火难收，她冷笑一声：“你回去回了大哥，让他无需担心，我自会处理妥帖！”

        小童欲言又止，难过地应是。将军这个暴脾气，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呢，只怕到时候又是闹得满城风雨。

        谢园。

        “啊湫！”微子由坐在床上，抽了抽鼻子。他手里是关于楚国的史书，书页上满是标红的记号。

        微子由半个月来一直在整理楚国的征战史记，用以打发闲暇时光，忽听门口传来如冰的声音：“将军，先生睡下了……”

        “是将军吗？”微子由放下书信，高声说：“如冰，请将军进来。”

        谢琳得了应许，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屋里生了火，暖烘烘的，弥漫着属于微子由的味道，一股子舒卷气。

        微子由瞧见她窈窕高挑的身姿径直走过来，不由得奇怪：“你身上怎么带血？”

        谢琳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溅上的血污，坦然一笑：“杀了一只猪，没什么大不了的！”

        微子由遂不疑有他，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看窗外。

        以往自己的心总是藏着掖着，亦不肯承认自己早已对谢琳动了情。

        可是再遇到她，微子由的心境变了。从前他喜欢讽刺她，如果她是个哑巴，那从里到外都会透着贵族女子的气质。现在却是看她哪里都顺眼顺心，就是性格也万分率真可爱了。

        谢琳走到烧炭的炉子旁，亲自加了两把炭。“楚国下雪，比你家乡冷多了……”

        微子由：“我是第一次见到雪，觉得很是稀奇。楚国的梅花，也比越国开的鲜艳……”

        谢琳闻言，二话不说出去了。不一会儿，谢琳拿着几只带雪的红梅回来了，她把花插在附近的花瓶里，特地摆了一下姿势：“梅花确实好看！”

        她第一次见到微子由的时候，也觉得微子由的气质，犹如寒冬腊梅。

        清冷中带着丝丝柔情，风骨绝佳，独一无二。

        微子由拿来一把剪子，帮着梅花修剪枝丫。“梅花虽好，也需要有人精心修剪。”

        谢琳笑：“那院子里的梅花，就麻烦先生了！”

        微子由莞尔：“将军客气。”他咬了一下唇，又问：“将军今天去的哪里？”

        “我去找盛公子说了一会话，”她也不知道想起什么，自顾自笑得入神。“我从前倒是没发觉他是如此内秀的人。”

        内秀？

        微子由面上的笑凝固了几分，他看着女子渐渐泛起涟漪的目光，不由得暗暗攥紧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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