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破庙

这天周一，宁霖刚回学校。他室友家在外地，只有放长假的时候才会回家。本来想着室友们应该还没起床，别说早八的课，估计十点的课都赶不上。

        他推开宿舍的门，果然如他所料。床上的人从头到脚都蒙着被子，像一坨铁块，连呼吸都不怎么有。

        宁霖无奈，爬上去叫宿舍长。

        谁知他把被子一掀开，就看到宿舍长紫青色的脸，眼睛死死瞪着，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脸色密密麻麻地长满了黑色的细纹，看着就像锁链。

        宁霖吓得从楼梯上滑下去，心脏跳到嗓子眼，哑声片刻后，就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他颤着手拿出手机，想拨打120。但是手机不知道怎么了，屏幕上只有一堆乱码，一动不动。

        整个寝室里弥漫着锈铁的味道，涌进宁霖的脑子里，轰然炸开。他使命地揉揉眼睛，又爬上去看其他室友，都是一样的状态。

        这一定是个噩梦吧！

        宁霖躺回自己床上，把眼睛闭上，念叨着赶紧醒过来。

        没过一分钟，他睁开眼睛，根本骗不了自己，他绝望地发现这就是现实。于是翻身下床，想出去找人求救，不成想门也打不开了。

        整个宿舍安静得只能听到他一人的心跳声。躺着的室友好像下一秒就会扑起来，将他啃食干净。他后背、额上全是冷汗，手掌心里的汗把门都打湿了一大片。

        宁霖害怕得哭起来，强烈的恐惧像潮水一般涌占了他的脑海。他浑身都在颤抖，凉意细细密密，钻入他的骨髓。

        紧接着，他的腿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好像被放在绞肉机里搅。他伸手把长裤卷起来，那双白皙的小腿已经变得青黑，密密麻麻的细纹和他室友的一样。

        宁霖拼命地拍打手机，谁来救救他啊……

        门突然被轰开，春风穿堂而过，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修长的腿，接着往上看，是简松那双醉醺醺的桃花眼。

        被轰开的门仿佛给了宁霖一丝希望，尽管腿上的剧痛让他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简松竟然一点不着急，玩味地摸着宁霖的脸：“就喜欢看你哭。”

        宁霖又气又害怕，拍开简松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出宿舍门，手机终于又能用了。

        随后学校相关部门赶紧将这些感染者送往市区医院检查。

        宁霖的那几个室友，疼得都已失去意识。

        大巴车上坐着整整四十个人，宁霖离开宿舍后，小腿传来的疼痛就慢慢减轻了。

        他刚一坐好，简松就跟着坐在他旁边。

        宁霖不敢看他，但是也没有别的座位可以换了。简松那双眼睛真的能摄人心魄，含着笑意，凝视着宁霖。

        宁霖一点办法没有，但是他答应过奶奶，于是就在脑子里狂背《道德经》。

        简松突然抓起他的小腿，把裤子翻上去，轻轻抚摸。

        宁霖被摸得鸡皮疙瘩掉一地，想把腿缩回去，但是腿已经不是他的了，只得伸手，想把自己的腿掰回来。

        简松另一只手一把抓住，懒洋洋地说：“你可不要挑逗我哦。”

        宁霖在心里狂骂这人变态，但是也无可奈何，把头撇开，看着车窗外面的街道发呆。

        从北城大学到市医院，最多半个小时。眼看市医院就在前面了，大巴车却转了个方向，往外环路走，看这个方向是要出城。

        学生骚动起来，一个男生大喊：“司机师傅，您是不是走错了市医院就在前面啊！”

        大家都安静下来，等待着司机的回答。

        整辆大巴车只能听到大家的呼吸声，司机一声不吭。

        坐在第一排的一女生轻轻拍了拍司机的肩膀，那司机的头扭出了一个活人不可能扭出的角度，露出一张紫青色的脸，一节一节的硬块突出，像是蜈蚣扒在他的脸上。

        “啊！”女生尖叫起来。

        剩下的学生们也开始慌乱，吵吵嚷嚷。

        “我要下车！”一个人喊完后，慌乱的学生全部拿出应急锤跟着砸窗。

        然而这窗户跟铁块一样硬，怎么也砸不破。

        再然后，躁动的学生们突然全部倒下，肝胆俱裂，尖叫声迭起。

        宁霖只觉小腿的剧痛又开始了，并且痛感在逐渐攀爬，最后他整条腿都开始痛。仿佛要碎裂了一般，骨头里面有东西在撑开他的皮肉。

        简松那家伙却没有任何反应，有些迷离地笑着，弯弯的桃花眼仿佛是在欣赏什么美丽的风景，倒映着宁霖痛苦的表情。

        “看起来很痛嘛。”简松擦掉宁霖额上细细密密的汗，指尖接过晶莹剔透的泪珠。

        “主人主人来电话啦……”

        宁霖疼到没有力气去拿手机。

        “我很生气……”简松懒洋洋的声音变得冷漠，“你是真的打算再也不见我了。”

        整辆大巴车全是学生们的哀嚎，但简松只听到了宁霖的呜咽。

        宁霖第一次遇到简松，是在藏霖山上。

        藏霖山是北城郊外的一座荒山，据说常常闹鬼。后来就被开发商开发成了鬼屋，生意一直很好。

        宁霖看到了一个周末鬼屋npc的兼职，虽说自己胆子小，但是吓吓别人应该还可以。

        工作完成得也还顺利，不过下班后都晚上十二点了，离开鬼屋那片热闹的地方，独自在荒山上走着，宁霖才感觉到了害怕。

        他本来想着和同事一起下山，应该不至于害怕。没想到同事们要加班到凌晨三点，他实在熬不住，只得自己走。

        然后他就遭遇了鬼打墙，在一个地方绕圈子，怎么也走不出去。

        宁霖害怕地不得了，总感觉自己背后有东西。风吹过枯叶发出声响，让他感觉是无数双手在挥舞。

        他一边哭一边跑，不知道绕了几圈，撞见一破庙。

        那破庙看着有些年代了，门口左右两边立着两个人像，他细细一看，正是家里奶奶供的黑白无常像。接着清冷的月光，只见这墙壁上长满了青苔，绿得发黑。

        这庙的屋檐四角向外翻起，宛如张开的翅膀。他隐隐地看到庙里有烛光，闻到香火味道。

        于是他就走进那破庙。

        破庙里供着的神像，他没见过，供桌上还摆着许多糖果，烧着一盏花灯。

        宁霖恭恭敬敬地跪拜那神像，恰好摸出两颗旺仔牛奶糖，就跟着放在供桌上，心里默念：叨扰了，让我在这儿暂且休息一个晚上吧。

        完事之后，他摸出手机一看，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他哭笑不得，早知道等着同事一起走了。

        这破庙的侧屋突然传来一阵一阵的撞击声，他吓得缩成一团，闭着眼睛也不敢看，心想，看定是老鼠之类的。

        但他又是在是好奇，缓缓地睁开眼，就看见一张脸几乎贴着他的鼻子，凑得极近。

        “啊——”宁霖吓得直往后滚，却听见脸的主人说：“没听说过么，‘宁睡乱坟，不进破庙’。”

        这声音像漂浮的白云，轻飘飘的，还有点慵懒的味道。不过音质倒是很有磁性，有些低沉。

        宁霖回过神来，借着烛火，仔细地打量眼前这人。

        被火光映红的脸上总是带着醉意，宁霖就这么盯着，怎么也移不开眼。

        他想起这人有些眼熟，哦对，这不是北城那个败家富二代么。这个鬼屋就是他家投资建设的。可以说北城整个城市建设他家都有出力，而且还让利于民，得到一致好评。

        唯独这个浪荡公子，不是花天酒地，就是去搞些什么神神鬼鬼的研究，投入大量资金。当时还找过老王。

        “简松”

        简松笑着凑近他，那醉意瞬间浸染了宁霖，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巨大的黑洞吸引着，在逐渐沉沦。从意识到骨髓，全部都放弃抵抗了。

        他的身体里好像埋入了十万响的鞭炮，和几千簇烟花，自点火开始，便失控地噼里啪啦轮番炸响，没有任何东西能掐灭他，他在皮肤肌肉和骨头的崩裂中，不断地往返天堂和地狱之间。

        星光懒懒地划破天际，留下一道道乳白色的尾巴，瀑布般的月光压着嫩绿的枝叶，轻轻地抚摸着。

        第二天一早，宁霖发现自己枕着简松的手臂睡了一宿，瞬间面红心跳，慌里慌张地开着导航走下山，心里不住地在责怪自己。

        昨晚他就像个疯子。

        心里又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各种鬼怪小说，又是一阵后怕。万一那是荒山野鬼，披一张他喜欢的皮囊……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总之不管怎样，他还活着。

        “啊——”

        一声尖叫把宁霖的思绪拉回来，他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男学生开始发狂，拿着应急锤敲碎了司机的头。

        那司机伤口处蔓延出数到锁链，将这学生仅仅缠住，没一会儿功夫，那学生就没了呼吸。

        那锁链晃了两晃，宛如寻找猎物的蛇。

        没人再敢打司机的主意，在痛苦与恐惧中逐渐绝望。

        宁霖的胸膛也开始发痛，流下了绝望的眼泪。

        简松解开宁霖的衣衫扣子，看着那大片的青黑，锁链状的纹路微微凸起。

        “你忍痛能力一直很可以。”简松笑着，掏出一个药方，正是济世堂那祖传药方，随即又拿出一包真空密封袋，里面装着乌黑的中药汤。

        “你每次都这样啊……明明很疼却不说，只会哭。”

        简松勾起宁霖的下巴，给他喂了那袋中药。

        宁霖身上的青黑奇迹般地褪去，锁链壮的细慢慢变红，再逐渐变淡，最后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粉色，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主人主人来电话啦……”

        宁霖这才有力气接通电话。电话里传来林九言焦急的声音。

        大巴车开上外环路，往城郊行驶。这条路宁霖记得，正是去藏霖山的路。

        忽然有人说：“是不是打算把我们埋在藏霖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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