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亲爹

老王的手落在小林九言的脸上，摩挲着那被黑布蒙着的眼睛。老王的头突然垂下来，泪如雨下，他一边哭，一边喊叫，年过半百的男人像个小孩。

        小林九言有些不知所措，鼓起勇气，又喊了一声“爸”，比刚刚大声了许多。

        从那以后起，老王对林九言不再如此冷漠，一边骂他，一边关心他。他觉得这一切像是梦一般，小心翼翼地珍藏这来之不易的关心。

        对，别的小孩生来就有人关心，而他，必须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得到一丝丝关心。

        林九言在画面一次次的崩裂重构中，看到了自己的童年。突然，他宛如被五雷轰顶，心脏好像被挖出来，一刀一刀地被人割碎。

        他看到老王床底下的任务函，是谢必安发出的：

        ss级任务

        将极阳之体培养成容器

        林九言不知道“容器”意味着什么，他也明白过来，自己十五岁前每天喝的酒估计和这个“容器”有关。

        一切的画面都破碎了，他四周又是一片黑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时间是否流逝，听不到声音，闻不到味道，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的死活。

        “你太惨了。”这个机械一般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是个鬼娃娃，“恭喜你挑中了我的书——《我的童年》”

        林九言回过神来，开始琢磨自己刚刚看到的“童年”是怎么回事儿，首先，他得提炼出自己的记忆，然后，控制他的视觉和感官。

        他突发奇想，也许，他也可以试着用枉死力来控制自己的感官。不过，在这些枉死力的笼罩下，他好像失去控制的能力了。

        鬼娃娃绕着他转圈，脚步声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林九言正站在图书馆里，周围没有人，刚刚还在身旁的宁霖和泽漆都不见了，站在图书馆里的人只剩下林九言和一个看着四五十岁的男人。

        男人看到林九言缠着黑布的眼睛吃了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林九言察觉到这人的目光，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他：“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吗？”

        男人：“在图书馆……你叫林九言？”

        林九言：“你认识我？”

        男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再没有答话。

        图书馆外面有一颗高大的槐树，挡住了窗户，整个图书馆被隐约透进来的路灯染成昏黄色。

        鬼娃娃低头在书上写着什么，角落里悉悉索索地钻出许多人影，单纯的影子，没有人。

        男人被吓得面色惨白，想往后退，却发现身后也出现了许多鬼影，又往前挪一些。最后发现四方全是那些鬼影，害怕得嘴唇发抖，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而林九言对这些一无所知，他的世界里只有一片黑暗。

        “烦死了。你们就不能消停会儿吗。”鬼娃娃不满地嘟囔着，“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鬼娃娃刷刷写个不停，突然，他把书一合上，笔一扔，说：“好啦，人齐了，二位可以开始了。希望你们能活着回来。”

        鬼娃娃说完，男人只觉得头晕目眩，过一会儿，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电梯里，十九楼亮着红灯，显示他现在正在十三楼。男人抬头，看到电梯的天花板上写着一行字：温馨提示，请喂饱他们，否则，会来电梯挑选食物哦！

        男人机械地转头，看着林九言，瞳孔紧缩。

        林九言摸到了门旁的按钮，才知道自己在电梯里。电梯好像停了，他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一阵阴风吹过，林九言不禁打了个寒战，等了半天，却没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

        那男人伸手摁了关门键，想了想，又摁了一楼，但是无论他怎么按，这个键也按不动。狭小的空间让他有些压抑，他强心按耐住自己的不安，只得等着电梯往上开。

        林九言背后发凉，靠着墙才稍微让他有些安全感。

        “你怎么认识我？”他的声音打破了电梯里的黑暗，让氛围没那么压抑了。

        男人神色复杂，想开口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电梯开到了五楼，又停了，门缓缓地打开。林九言犹豫着要不要走出电梯，这电梯让他觉得很不安全。

        他刚踏出一只脚，就踩空了，幸好男人把他拉回来了。

        “你疯了！”男人说，“对了，你看不见……那外面是万丈深渊。”

        林九言心惊肉跳，连声道谢：“如果掉进去了，会发生什么？”

        “鬼知道。”男人说完，右手握成拳塞进了嘴里，才不至于尖叫出来。

        电梯门口出现了一个男轻男人，看着不过三十岁，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的眉眼几乎和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男人疯狂按关门键，门不情愿地关了，最后一丝缝合上的时候，他只看到了那男子诡异的笑容。那男子和他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他感觉自己就像在照镜子。

        “门口有人？”

        “你觉得能是人吗？”门关上后，男人一阵后怕，衣服都已经湿透了。他死死守住电梯按钮，手放在关门键上，一直按着。男人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林九言，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指甲陷进肉里，流了一手血。

        林九言心下觉得奇怪，目前他们好像只能在电梯里活动，这和童年有什么关系？他的呼吸都变得凝重，这个电梯像一只手在逐渐握紧，让他快要窒息。

        电梯像毛毛虫一般往上爬，“叮咚”一声，又上了一层楼。门又要开，男人打起十二分精神，死死按住关门按钮。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门还是打开了，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男子，带着诡异的笑。

        男人吓得头皮发麻，手脚都失去了知觉，那男子仿佛有一股魔力，能将他的魂魄吸走。

        林九言却发现门口这人的味道和身旁男人的味道有些相似。

        年轻男子想进来，男人却死活不让，在他的努力下，门终于关上了，年轻男子的手夹在门里，手指还在晃动。

        电梯缓缓地继续往上爬，那年轻男子似乎就卡在那里，和他们一起往上。

        半分钟后，“叮咚！”，门又开了，露出年轻男子那张发青的脸。

        这一次任凭男人怎么努力，都没能把门关上。

        门口的男子伸出一只手进来，一把抓住男人，像一把老虎钳将他钳住，往外扯。林九言赶紧去帮忙，不成想男人反手将他扯到了自己身前，将他送到那男子老虎钳一样的手里。

        “对不住了。”男人沙哑的声音在林九言的耳朵里响起，他总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不过他根本来不及细想，就被那东西扯出去，开始自由落体。

        不知道在空中落了多久，林九言觉得自己坠地后肯定会摔成肉泥。这一生就这么玩完了，没事，希望下辈子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里，能有健全的身体。

        别人死前都有走马灯，他能看到的只有泽漆。泽漆从来没有大笑过，他只会微微地笑，眉眼弯弯，小猫似的眼睛总是温温柔柔，还有眼底总是晕染着一层悲伤，他特别想把那些悲伤都擦干净。

        从前的他，是觉得这一辈子完了就完了，没什么大不了。可如今，他知道有个人孤独地在世间游荡百年，只有能治好他的病。如果她死了，那个人会被黑白无常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剥离出魂魄，三魂七魄都撕裂，分开来镇压。那个人会生不如死。

        这世界上，没有比泽漆更需要林九言的人了。

        然而他似乎永远也坠不到地面，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震碎五脏六腑的冲击力，无数丝线一样的东西将他缠裹着，被缠裹的地方又痒又痛。

        “林九言，你恨这个世界。”这声音耳熟极了，林九言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声音。

        他凝神，却什么味道也没有闻到。

        难道是他自己在说话吗？

        “别装了，你想杀了抛弃你的男人，你想杀了虐待你的老王，你想杀了那些被人疼爱的小孩……哈哈哈，为什么就是不肯面对内心真正的想法呢？”

        林九言想开口问是谁在说话，却发现这嗓子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那话真的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来，先把刚刚那个推你下来的男人杀了。”

        双脚终于触碰到了地，那些丝线似乎还缠着他，痒痛的感觉也越来越强。

        “啊——”

        林九言听到了一声尖叫，是刚刚那个电梯里的男人的味道。

        真是神奇，往下掉的深渊竟然是直通十九楼的。

        那男人遇到什么危险了吗，林九言想着，却发现这男人只是因为看到他而尖叫。

        怎么了，自己现在是变得很可怕了么。林九言缓缓地靠近那男人，听到他嗓子眼里好像卡了一块石头，说话的声音都带着血。

        “九言……不要杀我……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对不起，当初……是有苦衷的。”

        亲生父亲？

        林九言内心没有波澜，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不管是什么，没有用的东西就要扔掉。

        “我完全理解你。”这句话是林九言想说的。

        “但是不杀你，通不了关。”这句话从林九言嘴里说出来，却不是他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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