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泽漆喝醉了。

        现在他的行为举止都很诡异，他似乎觉得自己是一只猫。

        林九言都懵了，泽漆还一直往他身上凑。

        “喵~”这声音软软的，他眉眼弯弯，脸颊挂着两团酡红，轻轻舔着林九言的眼角。

        林九言直呼救命，但又舍不得推开这小家伙，身上都发麻了。

        “泽漆？”

        “喵~”

        林九言直接闭上眼睛开始念《静心咒》，好在三弟经过一旁，吸引了泽漆的注意力，泽漆又追着三弟去玩了。

        “呼……得救了。”林九言微微喘着气，不知道为何，手脚有些战栗。他赶紧把酒坛子放到后院的地窖里，一算日子，今天刚好是五月十五，等八月十五的时候就能喝了……刚好是中秋节！

        一阵热风铺面而来，林九言出了一身冷汗，还有八个月。

        他摇摇头，告诉自己，不想了，剩下的这些日子要开开心心的。

        吃过中饭后就没什么事儿干了，偶尔他们会去钓钓鱼，或者去探索一下废墟，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惊喜——比如油、盐、醋、糖。

        这里的天地仿佛是刚刚从混沌中分阴阳，形成了相对稳定的世界，但是还可以看到，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走向混沌。

        林九言倚着柴门，听风喧嚣，双手无力，静静地看着和三弟打得火热的泽漆。

        他苦笑着摇摇头，年轻就是有活力啊。

        尽管是大热天，他的手脚仍旧是冰凉的，等到冬天该怎么熬过去啊。

        他正胡思乱想着，泽漆估计是累了，懒洋洋地过来，蜷缩在他的怀里，眉眼弯弯地舔着他的手心。

        林九言因为太痒而止不住地发笑，赶紧抽出手抚摸泽漆的脑袋。

        泽漆舒服得眯起眼，赖着不走了。

        泽漆醉了一整天，到夜幕降临，丝毫没有醒酒的意思。

        于是林九言去熬了粥，希望能给泽漆醒醒酒，没想到完全不管用。这小孩不是跟着三弟闹就是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这种悠闲日子是真的快乐，不用担心挣不到钱，不用担心复杂的人际关系，每天日落而息，日出而作，晒晒太阳吃吃饭。

        可惜有一个期限。

        “你还醉着啊？”林九言熄灭了蜡烛，只有几缕皎洁的月光落进来。

        他摸索着找到泽漆的内关穴，轻轻揉按。

        泽漆这家伙却蹬鼻子上脸了，小鹿饮水一般舔着林九言的嘴唇。

        林九言只觉得有闪电在他身体里窜，一阵一阵地发麻。他赶紧转过脸去，把自己没在黑暗中，平息内心的躁动。

        可是夜太过于寂静，显得他的心跳声那么大。

        泽漆这小家伙狡猾地发现了破绽，灵巧地翻到林九言面前，凑过来继续。

        他发现林九言想躲，发出了小猫察觉自己食物被抢后的呜咽声，吓得林九言不敢动。

        算了，反正小家伙也是喝醉了，醒了之后应该不会有记忆。他知道泽漆现在还什么都不懂，所以不希望泽漆对他产生那种感情，就像现在这样亲人的感情就好了。

        毕竟很快就会分开了，如泽漆只是拿他当哥哥，以后总还是会碰到喜欢的人，能更敞开一点，不至于会念着他。

        现在只能任由这小家伙摆布了。

        身上一阵一阵地过电，林九言只觉得要被火烧死了。

        好在小家伙累了，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只剩下林九言独自面对这漫漫长夜，借着满月的光贪婪地描摹泽漆的眉眼。

        两人懒懒散散地又过了几天，半个月后，他们决定往北边继续探索。

        这次有大发现。

        他们找到了一座废弃的大型宫殿，泽漆不小心触碰到了机关，宫殿不可思议地翻转，两人进入了宫殿的内层。

        内层和外层并无太大的区别，主要是由大理石建造而成，光滑地石面渗出丝丝寒意。

        里面残留着人的气息。

        人的气息都是从王座上的一颗水晶里散发出来的。

        两人十分好奇地走向水晶。

        泽漆：“不如带回去给三弟玩儿。”

        林九言翻了个白眼：“你看，这是一个时间漩涡。”

        “时间漩涡？”

        “没想到书上说的是真的。”林九言打开泽漆的手，“别碰！一旦触碰，你就会被传送到不同的时间，回不来了。”

        “会传送到什么样的时间里呢？”

        “从远古到未来，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时间之河……而且，如果你进入了一个你不存在的时间，就会在那里消散。想想啊，整个地球四十六亿年，而有你存在的时间，长的话也就百年，四十六亿分之一百。”

        泽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手缩回来。

        林九言观察到地下杂乱的脚步，想必是灾难发生时，人们惊慌失措地跑到这里，通过时间漩涡传送到了不同时间。

        他们幻想着传送到人类最鼎盛繁华的时期，却不想绝大多数人都被传送到一片荒芜的远古，或者是是未来永恒的末日……

        当年的灾难一定非常可怕。

        林九言回忆小时候，确实，自打他有记忆以来，就没听说过谁是从城外来的，也没听说过谁出城了。从书上了解到大千世界，却从来没有想到城外的世界早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突然，两人听到了一声长啸，一只秃鹫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尖如刀子的喙直奔着泽漆而来。

        泽漆下意识地闪躲，却不小心碰到了那颗水晶，刹那间消失了。

        秃鹫也触碰到了水晶，一同消失了。

        只剩下林九言一个人站在宫殿内发懵。他立马抬起手，想要跟着触碰水晶，可是想到了四十六亿年，就停在了半空中，微微发着抖。

        是啊，能刚好碰到泽漆的概率太小了，亿分之一的概率，是不可能事件。

        寒气从脚底一直往上冒，直冲头顶。眩晕和麻冷的感觉一阵一阵袭来。

        今天早上应该晚一点起床，这样时间来不及，他们就不会出来了。或者晚一点煮稀饭，或者先好好打扫一下……总之，今天没有出门就好了！

        他再也见不到泽漆了。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他心跳一滞，胸口发闷，仿佛有一双大手死死掐住了他的心脏，无法呼吸。

        他呆呆地看着这颗水晶，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样可怕的事实。

        他就这么站着，分不清白天黑夜。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总之泽漆是不可能再回到这个时空的。

        概率太小了。

        他只期盼泽漆进入的时空是他自己存在的时空。不过基本上没区别。

        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不记得自己吃没吃饭，目光呆滞地躺在床上，残留的泽漆的味道让他发狂。

        三弟喵喵地叫个不停，似乎在询问它二哥怎么没跟上来。

        林九言无力逗它玩，没精打采地倚着门，风一吹，就流了泪。

        三弟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轻轻舔着林九言的手指，小声地叫唤着安稳他。

        “你二哥不见了。”

        “喵……”

        不知道是不是林九言地错觉，这只小狸猫眼眶也红了。

        他将三弟抱起来，声音嘶哑：“我已经不期盼能再看到他了，只求他仍在过去或者未来的某个时间活着，好好地活着。”

        日子这么一天天地过了，林九言愈发没有精神，天天饭也懒得做，眼神也不再灵动，而是呆滞无神。

        什么也不想做，就默默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三弟很着急，天天围着林九言转，时不时地凑上去蹭他，夜里还特意给林九言暖手，故意做一些特别搞怪的动作来逗林九言。

        可是林九言还是没精打采的。

        天气渐渐转凉，他的手脚愈发冰冷，一起风就浑身疼痛。

        这天已经是中秋节了，林九言衣衫单薄，临着黄昏看灿烂的晚霞。

        三弟在他脚边转来转去，不停地叫唤，好扯着他的裤脚。

        “怎么了？你要带我去哪儿？”他的声音很重，着凉了。

        “喵——”小狸猫扯着他的裤脚往后院走。

        秋风四起，林九言这才想起来，三个月前酿的山楂酒。他蹲下来抱起三弟：“多亏你呀，不然我都忘了。”

        三弟高兴地直舔林九言的脸，这是它自打林九言回来以后第一次看到他笑。

        他们把酒坛子搬出来，夕阳已经完全散去，大地的金光黯然失色，皎洁的明月如银盘，银河璀璨，星辰万千。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三弟赶紧喵喵叫了几声，表示还有它呢。

        林九言苦笑几声，闷头喝酒。麻木冰冷的手脚总算有点发热，这酸甜的山楂酒极其开胃，思绪飘飞，不由得想起小时候过中秋节的月饼。

        他最喜欢吃莲蓉味的，宁霖喜欢五仁。但是宁霖每次都买一大盒莲蓉月饼。

        都散了，最后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林九言一碗一碗地喝，也许是这酒酿的时间久，香醇入味，而且度数高，千杯不醉的他也喝得酩酊大醉，恍惚之间，看到月光落在一道修长俊朗的背影，黑色长发随着秋风飘扬，两侧扎了中国结……左边是双蝶结，右边是盘长结……

        林九言嘴角挂起微笑，已经开始做梦了。

        他七扭八拐得走上前，从背后抱住泽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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