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齐素贞在人群中听了一会才明白，原来是这家中兄弟因为坡地和洼地种什么起了争执。

        哥哥精壮一些但面色暗黄，弟弟瘦弱脸色比哥哥好很多，两人身边各有帮腔，一时之间嘈嘈杂杂。

        齐素贞看着周边的地势，洼地和坡地几乎是平分的状态，坡地地势蜿蜒高挺不知之前的人是如何在山上开垦的。

        “本来这里种的就是稻米，田埂和旁边的水塘都是现成的，我们只管跟着种就行了，你现在说这里不行那里不对，光忙活就得半个月，耽误了这几天，我们今年吃什么。”吵到现在两方争执不下，弟弟拗不过哥哥，开始哭嚷起来，他身边的人又开始对老大新一轮的劝说，老大身边的人见状都安静下来。

        齐素贞看着哥哥气恼的蹲在田埂上，寻思这可能是亲族人，帮腔归帮腔，闹到这地步总不好再说什么，弄得事情控制不住。

        齐素贞走到那个哥哥身边，“你刚才说坡地种树？”

        低头苦恼但却又一直不退步的汉子抬起头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白净圆脸姑娘，她穿着大户人家里的小姐才会穿的曳地锦裙，朝他和善的眨眨眼，看着便知道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家，可是他没有心情和一个大小姐说什么话。

        见他抬头看她一眼不说话，齐素贞接着说，“坡地地势高，寒冷，泉水也冷，土也冷且容易干旱确实不宜与坡地混在一起耕种。”

        那汉子听了话，放下支棱着脑袋的胳膊，看着她，“大小姐还曾种过地？”

        “我虽然不种地但也在田间走了四五年，这些也是从别的老农处知道的。”齐素贞笑道，“你不信我但不能不信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吧。”

        “那大小姐，那位老农还与你说了什么？”汉子起身，恭敬的站直。

        “高地要观察地势，在高处来水回归的地方，凿为坡塘，蓄贮春夏之交的雨水，这塘也有细则，暂不表，堤岸要高大，堤上种桑枳，可以系牛，一举数得。”齐素贞说完看着他，“可是我看你的家人大多数只想继续用原来的田种稻米。”

        汉子听了赞叹，“耕田有限，都想多种一方是一方，可是这些年我看着有些地方就算是种了粮最后也产不出多少反倒浪费种粮，以前在老家就有这想法，来了这里更觉得山坡太高，种粮每天要爬坡还要运水，实在不划算，可又不知道能怎么办，大小姐这一言，真真是和我想要的一样！”

        齐素贞暗忖其实这也不是她想的，拾人牙慧而已。

        汉子高声道，“我会回家去劝家里人的，坡地挖水塘，这是再好不过的事，现在落月城这边地广人稀，占点地方也没啥。”说完便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不知道大小姐可方便留个姓氏和住址，我一个粗人不读书，懂得太少可我总觉得不能天天扛着锄头出门天黑了再扛回家，祖祖辈辈种一块地耕一样的稻米，我们是看天吃饭但什么地方种什么东西我自己能做主。”

        齐素贞看着眼前的农人，仿佛看到了上辈子的那个人，不论识字或者不识字，他们身上都有着不服输的劲，那人常说的不是人定胜天而是因地制宜，这句话可能是眼前的农人心中真正所想，他是否知道在这丁佳有一个和他同样聪敏的农人。

        “我姓齐，家在落月城程府，大哥若是他日有难处尽管来寻我。”齐素贞爽快道。

        “在下高时雨，到时小姐不用见我，只差下人传话就行，免得给您添麻烦。”汉子拜别齐素贞一深一浅的往回走。

        齐素贞这才发现刚才嘈杂的人群已经散了，举目四望，周围只有错落的田地和零星的几棵大树，再看的远一点，程仕站在来时的小路上，遥遥的静静的望着她。

        在这陌生的环境里，程仕是她唯一熟悉的，齐素贞提裙快步向他走去。

        “他们人呢？”齐素贞走到程仕身边仰头看他。

        程仕指了指山下，“时辰不早了，先行下山了，既然事情已经办完，我们明日也该返程了。”

        两人沿着山间小路慢慢下山，晚霞已出，山下的村落，偶有炊烟升起，齐素贞心情大好。

        “我们这次运气太好了，竟然碰上了蓝心，要是她还在外远游，我们就算找十天半个月也找不到。”

        程仕低声嗯了一下。

        齐素贞看了他一眼，“早知这么顺利，就不该麻烦你跟来，害得你随着我漫山遍野的跑，旧疾都复发了，还有，你的脚还好么？”

        程仕拾起路边的一个木棍递给齐素贞，“下面一段路有点陡，你拿着它。”

        齐素贞见程仕不答，接过木棍，对着先她一步走在前面的程仕说，“我回头送你一双鞋吧，保准你以后再也不会磨脚。”

        程仕回过头，逆着霞光，齐素贞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柔声道，“好，那我等着。”

        回到府里看见明守急切的将程仕接走，又见程仕半夜都未回府，齐素贞心中愧疚。

        “一莲，你说我是不是不该麻烦程仕。”

        “我最近老觉得姑爷和以前不太一样，你要是真去麻烦他，他也不会不乐意。”

        “他这个人，你看不出他是真的乐不乐意，总归都不会拒绝，这得你自己心里有数。”

        齐素贞和一莲在灯下数铜板，这几日一莲把从抚州城带来的东西全部买了出去，两人算了一下，小小赚了一笔。

        “小姐，你分的这么清做什么，你在京城里想和离那会我觉得离了便离了，程府里边没有好人，姑爷把你自己放在里边受委屈，心里肯定没有你，可是从姑爷回京到现在，我看着姑爷挺在意你的，你想做什么他都说好，这后宅你说不管他也随你，与别的妇人比，这种夫君哪里寻得到。”

        “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果不与程仕牵扯在一起，我的日子一样是这样过的，甚至更好，我本来就应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和谁结交就与谁结交，为什么有了程仕，过上这样的日子便说是他给予我的，甚至你还觉得我比别的妇人幸运？”

        两人一时无语，一莲看着眼前的小姐，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是天底下有不成婚的女人么？

        “小姐，你从那次噩梦醒了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你是梦到什么么？”

        “那个梦里我因为程仕的原因死了好多次，真的疼啊，醒来后我便想我为什么这么迷恋程仕，是因为他的脸还是为人，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就记得那次避雨我们初见后来一打听知道他的名声就一门心思想嫁给他，那时候简直鬼迷心窍。”

        “小姐，夫人以前说你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回头跑，你这是得到手了就觉得没什么稀奇，外面可有一堆人争着抢着要呢。”

        “我是走近了才发现，他不过也是很普通的一个人罢了，那些好的都是我自己加给他的，如果他现在有了良缘，我定然恭喜。”

        齐素贞说完屋里便是一串铜板的哗哗声。

        程仕站在落月城最高的楼阁上，遥望着远处。

        “程大人，宴请仓促招待不周请多多见谅。”一个身材婀娜全身彩衣的女子沿着回廊走到程仕身边曲身一礼。

        “周小姐严重了，只不过出来透透酒气。”程仕回礼，趁势后退一步。

        周小姐对这明显的避嫌也能保持面色不变，“没想到程大人竟然能与王大人把酒言欢。”

        “程某本就与王大人无甚恩怨。”程仕道，“周小姐，之前全是误会罢了。”

        周彤听到此，有些难以置信，“程大人，我没听懂，你这话的意思是……。”

        “程某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程仕温和道。

        周彤看着眼前对着她温和笑着的程仕，从脚底生出凉气知道心里，心知他城府深，却不知还是个伪君子，以前都觉得他从京城孤身一人来到这城里，无势力可依只能与城里的商户联手，多少是他们占上风，多少次与他交手早已对他深信不疑，如今他们身先士卒，他倒抽身而退。

        “大人，大人，是民女无知狂妄，对您无理，你怎可如此，如您罢手，王琮必定不能放过商会，我们岂有活路？”周彤手握栏杆，撑着自己，脸上姣好的妆容在阴柔的月光下都盖不住瞬间惨败的脸色。

        “周小姐多虑，如王大人真的做下此等恶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程某必定状告御前，为你们做主。”程仕看着她，双手拢在广袖间，依旧如初识一般的眉眼，周彤此刻才知道这底下藏着的是毫无温度的杀伐之心，有如罗刹。

        “程大人，我支撑门楣不易，周家上下几十口人，不能在我手里落败，保一个区区周家对大人来说轻而易举，周彤愿入府为妾，随侍大人左右。”周彤不知现在该怎么做但这么多年经历大小事已经让她本能的第一时间做出最有利的反应。

        “周小姐大可不必，我夫人不喜，话已至此，程某告辞。”程仕转身离去。

        周彤由着程仕与她擦身而过，全身脱力的滑坐在地，忽的她闻到了一股子桃香，淡淡的，便是一抹幽香也只是上品，可程仕怎会用香？都传程仕不近女色，可见他只是藏的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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