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阿琅这万众瞩目的一箭……直接脱靶了!

羽箭直接从靶子的正上方飞了出去。

赵鸣愣了,随后发出刺耳的嘲笑声。

跟着赵鸣一起的公子哥同样发出轰然的笑声。

“顾六娘,你还是和爷爷求饶为好,看你那样,还以为你箭术很好,好,好,真是好箭术……哈哈哈……”

赵鸣感觉自己要笑岔过气去了。

燕七以前还觉得赵鸣还行,和他一样的纨绔子弟,招猫逗狗的,今日觉得,他很刺眼。

“行了啊,赵鸣,顾六娘和你的婉妤姑娘不一样,可没跟在靖安侯身边一天……”

他舔了舔嘴角,“听说淳安长公主从前想要招靖安侯为驸马,可惜……”

他啧啧两声,“赵鸣,你这样莫不是为公主打抱不平?”

赵鸣那和公鸭嗓子一般的笑声,戛然而止,怒视燕七。

阿琅对周边的喧闹不为所动,从箭筒里抽出第二支箭,再次拉弓搭箭,射了出去。

这一次,比第一次要好一些,降低了一些高度,不过依然没中靶。

未曾停歇的笑声再一次爆发,众人是笑得前仰后合。

赵鸣笑道,“顾六娘,还是回家找皇后娘娘学习学习怎么做个淑女吧!可别到时候嫁不出去!”

萧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阿琅的身上。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阿琅这样了。

在侯府,老太太和婉妤轻视她,最后一个付出了性命,一个脱掉了尊贵的身份。

他那平静的血液,忽然翻涌起来。

这一次,阿琅会从赵鸣这里拿走什么呢?

赵鸣笑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缓了缓,指着阿琅,

“顾六娘,你是来给我们逗乐的吗?你可真有趣!”

阿琅没有理会任何人的嘲笑,三箭,四箭……一直到第六箭,依然没有挨上靶心。

众位公子哥已经被她笑得肚子疼,笑不下去了,弯腰捧腹的看着阿琅。

觉得这位顾六娘是不是脑子有些不好。

明知自己丢脸,还一往无前。

就在众人觉得无趣时,就在那一刹那,有人陡然尖叫起来。

“嗖”的一声,羽箭穿破云空,擦着赵鸣的发髻,飞了过去。

他身边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

一瞬间,赵鸣手脚冰冷,站在那里,动也动不得。

好半晌,他才厉喝,“你想要杀了我吗?”

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

发髻完好,没有松散,好像刚刚那一出根本没有发生。

可他依然感受到羽箭穿空而过的凉意。

“你为什么要对着我射!你瞎了吗?”赵鸣怒声到。

阿琅又抽出一支羽箭,弓弦拉得满满的,对着赵鸣,淡淡地说道,

“我只是想要告诉赵公子,我这人要玩就玩大的,玩高级的,射靶子,猎动物有什么意思?”

她慢悠悠地,一字一字地,“猎人才更好玩!不是吗?我刚才不过是给赵公子演示,怎么将人当做活靶子呢。”

她轻笑一声,“公子可要多谢我的准头不准,否则,你现在……”

赵鸣变了脸,所以这个死丫头把他当做活靶?

他失声道,“你想和我玩这个?”

她疯了吧!

哪有他们这个身份,来玩这个东西的?

赵鸣自然是玩过活靶子的,可那是偷偷的,私底下的,这样的玩法折磨人,自然就很痛快。

阿琅淡淡地说,“怎么,不能玩吗?赵公子玩不起?”

她幽幽地看着赵鸣,“赵公子刚刚还扬言要让我跪地求饶,怎么这会还没开始就怂了?”

那个‘怂’字,她拖的音调特别长,听在赵鸣的耳朵里好像炮仗一样要炸开了。

这大概就叫胆小的碰上胆大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萧珩抄着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唇角高高扬起。

赵鸣气急,拿起弓箭对着阿琅,想要咆哮,玩就玩,谁怕谁?

不过,他的咆哮,被阿琅不急不缓地打断了,

“公子玩不起也没什么,那我们来比准头,如何?”

赵鸣一腔咆哮被阿琅打断,仿佛泄了气的皮囊,再也鼓不起来。

只是恶狠狠地,“你确定要跟我比准头?”他指着远处脱靶射在地上的羽箭,

“不要说我嘲笑你,顾六娘,你确定你没疯?”

阿琅扫他一眼,并不理会他,十分冷静的走到马前,脚下一蹬,跨坐上去。

并不理会众人的目光,在马背上夹紧双腿,朝着赵鸣抬抬下巴,“来。”

赵鸣见她不仅要和自己比准头,还要在马上移动,而且神色认真,不似玩笑。

顿时,也收起了笑容,讥讽地看着她一笑。

阿琅,“我若输了,自会去请陛下将我这郡主的头衔给夺了,送予你的婉妤妹妹。”

围观的公子哥一片哗然,不太明白阿琅为何如此的笃定。

骑在马上的阿琅,身形拔高,抬着下巴,仿佛睥睨众生,等着赵鸣过来。

赵鸣攥了攥手心,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你确定?”

“确定!”

“不悔?”

阿琅嫣然一笑,“不悔。”

她指着萧珩,“清河郡王做证。”

萧珩点头,“人当言而有信,我替顾六娘作证。”

“好。”赵鸣翻身上马,踱步到和阿琅并排的位置。

他狞笑着看向阿琅,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之意。

然而,他并未在阿琅的脸上看见愤怒,或者敌视。

眼前的女孩,从面容到眼神,都仿佛湖水一般平静,目光不断在几个箭耙之间巡视,很郑重的样子。

或是感觉到自己在看她,扭过头来,朝他咧嘴一笑。

那笑意很单纯,却把赵鸣的眼睛给刺了下。

呸!

现在想来求饶,已经晚了!

他是不会放过她的!

他一定要为婉妤姑娘出一口恶气。

比试的规则,重新制定,三十个靶子一字排开,箭矢并不在两人的手中,而是错乱无章的插在靶子前的地上。

既要去抢箭矢,还要去打靶,谁中靶心多,谁就赢。

这样的规则,对于阿琅一个女孩来说,难度加强了不少,就说去抢地上的箭矢。

不仅需要马背上的功夫,还需要本身会一些武,弯腰,躲避对方的攻击。

赵鸣拿着长弓,冷冷地看着阿琅,“顾六娘,一旦锣鼓声敲起,别说男人欺负女人的话,你若退缩,还来得及。”

阿琅含笑摇头,示意他尽管放马过来。

锣鼓声响起,两人立即夹紧马腹朝前飞奔而去。

第一支箭被赵鸣先抢到,阿琅并未停留,从侧面越过他,一手拉着缰绳,弯腰去抢第二支箭。

等她抢着箭时,赵鸣已经拉弓搭箭,羽箭正中靶心。

约莫为了抢时间,阿琅抓起第二支箭后,夹着马腹上前,迅速搭箭上弓。

她松手极快,似乎没怎么瞄准,羽箭‘咻’的一声,离弦而去,羽箭堪堪落在靶心外围的位置。

赵鸣不屑地回头,去抢第三支箭,他勒着缰绳,调整方向,奔驰过去,与此同时,他感觉到阿琅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到了第三支箭前,赵鸣弯腰,准备去抓,手指已经快要碰到箭羽,斜里伸出一只手,比他更快,一把将羽箭拔走。

赵鸣眼皮一跳,才发现阿琅已经到了他跟前,从另外一个方向贴过来,抢走羽箭。

只见她上半身弯得极低,长长地伸着手臂,低得想要落马一样。

拿到羽箭后,根本没看他,而是细长的手指,紧紧勒着缰绳,腾出位置抓马鞍,借力坐直。

动作潇洒流畅,半点看不出是个娇弱的姑娘。

她的骑术非常精湛!

这是唯一停留在赵鸣脑海里的想法。

只是,没关系,她就算拿到箭又如何?准头不够,一样输。

这个念头还没落下,就见阿琅飞快地射箭出去,那黑点最终落在红心的位置。

赵鸣咬牙!

死丫头,刚刚分明是在耍他!

就在赵鸣分神的时候,阿琅已经驭马拿到第四支箭。

只见她再次数量的搭弓射箭,手指勒着弓弦,拉满,唇角抿成一条线,眼睛在落日的余晖下,闪闪发亮。

她好像很认真,又好像漫不经心的样子,箭矢离弦后,根本不去看结果,而是奔向下一支羽箭。

这姿势,这速度,这精准,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犹豫。

赵鸣不敢相信!

一个乡下野丫头,怎么可能这样厉害。

箭术不仅仅靠的是眼力,还有多年训练而培养出的‘感觉’,这个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顾六娘哪里来的感觉?她又怎么可能多年训练?

只能说赵鸣不知道阿琅的过往,顾衡能够在世道不怎么太平时,带着妻女在外游走,怎么可能是一个无用之人呢?

从小,阿琅学会走路,就已经学会骑马,学会拿筷子,就已经学会拿弓箭。

且不说赵鸣的心中骇然得如同掀起滔天巨浪,围观的人群,同样是惊叹不已。

萧珩站在那里,只觉得胸中仿佛被人塞入了一大束的火把,滚烫发热。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把边上的燕七笑得毛骨悚然。

场上,赵鸣收拾了下心情,抛掉杂念,快速的追上阿琅,阻止她继续射箭。

这是阿琅捡起的第五支箭,才刚要出手,一把长弓敲击在她的箭身上。

猝不及防之下,箭支偏离了方向,还没到箭靶时,就已经落地。

她的马也被靠近的人给冲撞,马身一个快速的跃动,差点把阿琅给甩下马背。

阿琅快速的稳住身子,抱住马脖子,冷淡的目光对上赵鸣充满杀气的眼眸。

她笑了笑,好似挑衅,掉转马头,绕过他往另外一边而去。

接下来,阿琅好像一条泥鳅,专门避着赵鸣走,只要赵鸣想过来找茬,她就滑溜地往另外一边走,放弃这支箭。

两人一来一回,很快就到了靶场的尽头。

锣鼓声敲响,比赛结束了。

有公子哥迫不及待地去点数。

阿琅抢到二十支箭,十五支正中靶心,另外四支落在靶心不远的黑圈上,另外一支,因为赵鸣的敲打脱靶。

从结果上来看,阿琅比赵鸣要厉害许多,甚至比众人想的更厉害!

赵鸣呆了。

燕七呆了。

众围观的公子哥呆了!

由于过于惊讶,众人久久没反应过来。

唯独萧珩,遥遥地看着阿琅,唇角笑意肆扬,缓步走上去,接过她手中的缰绳。

好似一个忠诚的马仆,牵着载着她的马儿往场外走。

“我赢了吧?”

阿琅问。

赵鸣脸色涨红,用力等着阿琅,简直想从她脸上剐下一块肉来,语气生硬道,

“是我技不如人,没想到顾六娘竟然是如此深藏不露之人。”

说完,他下了马,拂袖就要走!

赵鸣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当猴耍了,自己刚在在那里打了半天靶子,没准在人家眼里好像耍猴戏一样。

阿琅叫住他,“站住,这就要走了?”

赵鸣咬牙转身,“你想怎么样?已经让你赢了。”

燕七在边上不满地喊,“赵鸣,输了也要有输了的风度,可别让人看不起你,刚刚是你先挑衅六娘。”

“你这样离开,算怎么回事?”

赵鸣看了眼静默的萧珩,冷笑,“燕七,少蹬鼻子上脸,和你有什么关系?”

萧珩牵着缰绳,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赵鸣,男子汉做事要有担当,你丢的不仅仅是公主府的脸,还有整个皇室的脸,想想清楚再走。”

他终于撕破了刚才那静默的脸,淡淡地道,

“你若是想要从公主府里除名,可以转身就走。”

赵鸣梗着脖子,怪不得。

顾六娘胆子大,下手快,因为有萧珩在背后做支撑!

就算今日他赢了,想必也能够全身而退吧!

阿琅下了马儿,

“赵公子,你还没听我的要求,就想走了吗?”

赵鸣,“你想怎么样?”

阿琅将手中的长弓放回武器架上,看着赵鸣,

“加上今日,我统共和公子见过两次,可公子每次见我,都带着满满的恶意。”

“更是出口不逊,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公子。”

“还是说,公子一贯作风就是喜欢逞一时之快,结难解仇家?”

“若不是,还请公子说个一二三出来。”

“大家同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冷静些,将事情说清楚,依理直言既好。”

赵鸣,“有什么好说的,是我输了,没想到一介莽夫之女,竟然也生了副好口舌,和那些酸臭文人一样叽叽歪歪。”

阿琅上前一步,直视着赵鸣,

“赵公子的话,哪一句我都不爱听!”

“你的意思是既看不起武将,同样也瞧不上文臣么?”

“那什么能入你的眼?如婉妤一样的女子么?你的世界只能见着她么?”

阿琅带着愠怒的眼,落在赵鸣的身上,仿佛带着火。

“武将就是莽夫吗?那你知道做一个武将要具备什么吗?他要学武,一日不可荒废,寒冬酷暑,每日都要在外操练。”

“双脚要翻越多少冰河高山?他们做的是最危险的事,过的是天底下最操劳的日子。”

“那拳脚力气不是别人给的,是他们自己一点点练出来的。”

“他们不仅要学武,还要善谋略,懂布局,否则在战场如何能胜敌人?”

“他们凭什么被你说一句‘莽夫’?若是没有他们这样保家卫国的莽夫,你能够在京城过膏粱锦绣的生活吗?”

跟着赵鸣身后的,也有几个武将之子,听了阿琅的话,顿时变得沉默。

他们虽跟随着赵鸣,但时常被赵鸣拿出来说,说他们只有力气,没有脑子。

这个顾六娘,好像真的不一样。

阿琅停了片刻,话锋一转,又道,“赵公子,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何如此看待旁人,文人就酸臭了吗?”

“他们学仁义,学治世之道,满腹才情,风雅些,怎么了?他们也是头悬梁,锥刺股的学出来的。”

“他们说话高深一些,怎么了?”

在场的人,纷纷低下头去,燕七觉得,他的耳边好像有电闪雷鸣般的乐声响起。

曾经,有一个话本上说,有这样的仙乐响起,那就是他遇见了自己最爱的人。

难道,顾六娘,是他爱的人吗?

燕七双眸熠熠生辉,看着阿琅,只觉她周身光芒万丈。

阿琅:“赵公子,不知我这样说你可认可?我不需要你给我跪地求饶,更不用你喊我什么,但是,我有一件事想请你老实的回答我。”

赵鸣闭上眼睛,心一横,说道,“什么事,你说吧,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阿琅问,“我知道你今日为何向我挑战,你是为婉妤打抱不平,是也不是?”

“若是,我问你,你是否曾经帮助过她做了某些事!”

可以说,今日和赵鸣这一战,是阿琅仔细考量过的。

她知道,皇帝封她为郡主,必然会有很多不和谐的声音。

那些人自然不敢说到她的面前来,毕竟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

只是,她不愿意英名的陛下,因为她遭受质疑,更不想那些人说到皇后的面前去。

她能够被封为郡主,确实是受了生父生母,乃至养父的遗泽。

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想已经死去的长辈被人拿出来说。

可以说,和赵鸣这一战后,再没人敢对她说三道四。

她还想让帝后知道,封她为郡主,值得!

赵鸣这一群人,跟着的都是京城里数得着身份的贵公子。

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她不是随意可以被人欺辱的。

弱者,人恒欺之,不能指望他们良心发现,那就干干脆脆的,让他们看清楚自己拥有的实力!

事实证明,有本事的人,总是叫人忌惮的。

这些公子哥看着她的眼神,和之前一点也不一样,眼里多了一样东西:敬畏。

更重要的,她和清河郡王去过大理寺后,除去原本的那些线索,竟然再难查出别的线索。

当日打劫的那几个蒙面人,接头的方式和当初在玉县码头上,联系船工的方式是一模一样的。

转了好几道手!

她派人盯住如今还在侯府的乌氏,以及死心塌地跟着婉妤的几个下人,包括那个张青。

好像知道她会盯着一样,这些人都没有动作。

可人只要一动,那都是有迹可循的。

找不到踪迹,那就努力找,死命找。

在宫里被赵鸣刁难过后,她就让江叔去查过赵鸣,知道赵鸣一直暗中喜欢婉妤。

好几次都为婉妤解决了一些麻烦。

她就想,会不会这些事上,赵鸣也帮助过婉妤?

她还没去找赵鸣,就自动送上门来,一箭双雕的好机会,不用白不用。

赵鸣暗暗骂了一声艹,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可和那些从小在京城养大,被家人灌输各种知识的贵女!

“赵公子,你怎么说?”阿琅道。

赵鸣面色越发阴沉,心底很不舒服,冷笑一声,

“帮过!不过可和你没关系,只是让我府上的下人送过一封信而已。”

“放心吧,乌龟王八遗臭万年,你不是丝毫没有损伤,还做了人上人么?”

阿琅随手取下刚刚放回去的长弓,重重的推在赵鸣的身上,把他推的连连后退。

“我之所以愿意给赵公子一个机会,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同时我也是为了让赵公子知道,我已经知晓了多少背后的事。”

赵鸣本想高声发笑,若是真的知道了一切,还会如此故弄玄虚么?

只是,他很快又捡回理智。

陛下能给人一切,也能收回一切,顾六娘乍然得了富贵,必然怕失去一切。

与其说是看在母亲的面上,不如说看在陛下的威严上。

他回头去看站在马儿边上的萧珩,这会正巧萧珩的目光也看过来,冷冰冰地盯着赵鸣,目露不善。

赵鸣再也忍不住惊骇!

看来清河郡王是真的要给顾六娘撑腰到底了。

他压下复杂的神色,“我只是让人送了一封信,并没有做别的什么。”

阿琅还是不紧不慢的,云淡风轻的,却步步紧逼,“什么时候让人送信?送到哪里?给什么人?信上说的什么?”

“你最好从实说,否则,我们就到御前去说说,我怀疑赵公子和一桩谋财害命的官司有关联……”

赵鸣的脸色骤变,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用力到指节都发出噼啪一声响。

他动了动唇,“我……”

*

七皇子府后院,新房里,龙凤烛灯芯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时不时有灯花跳出来。

婉妤和衣靠在床头栏柱上,满头墨发如瀑布般披散,本就精致的小脸半掩在发丝中,越发显得唇红齿白,明眸善睐。

若是有人见着这一幕,大约心头也会微微一跳吧。

可惜,从七皇子说去外头待客,已经过去一两个时辰,却不见人回转。

她咬咬唇,若是今夜七皇子不到新房里留宿,明日喜嬷嬷来收帕子,看到那洁白的帕子,还不知道该如何的腹诽她。

今后,她又如何的在这个府里立足?

想了想,扬声叫了芸枝进来。

“你去前头看看,外头宾客散了没有?为何殿下还不回来?莫不是吃醉了?小心可别在醉倒在半道上。”

其实,婉妤心里知道,七皇子不可能醉倒在半路上的。

一个皇子,还是参与朝事的皇子,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服侍的人?

只是,让她什么也不做,又不甘心。

芸枝得了婉妤的命令,立刻转身出门,不过才刚走到门口,见就见到一身火红喜服的七皇子踉跄着,被两个小侍从扶着过来。

她欢喜道,“殿下,您回来了?”

转身殷勤地将新房门打开,喜气洋洋地,“皇子妃,殿下已经回来了。”

婉妤听到外头的动静,立刻站了起来,迎上去,声音柔柔的,

“殿下怎喝得这样醉……”

她朝两个小侍从温柔一笑,温声道,“多谢两位,殿下交给我吧,芸枝,替我送送两位公公。”

芸枝会意‘哎’了一声,送两位小内侍出去,一人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封。

“今日大喜,给两位小哥喝两杯喜茶。”

两位小内侍互相看了眼,干脆的接过芸枝手上的红封,道了谢,转身就走。

芸枝看着两人的背影,撇了撇嘴。

屋内,婉妤搀扶着七皇子到了床边,又忙不迭的让人送清水进来,同时让人去厨房端醒酒汤。

她拧了帕子,帮七皇子擦脸,

“郡哥哥,妤儿帮你擦擦脸,换了衣衫,再睡吧。”

帕子微凉,七皇子有片刻的清醒,他努力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婉妤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蛋,一时间愣了愣。

婉妤握住他一只手,柔声询问,“郡哥哥,你好些了吗?已经让人去端醒酒汤了。”

七皇子脑子里这会有些迷糊,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厌恶,他一面摇头,一面往后躲,顺势睁开对方握着自己的手。

婉妤僵硬了片刻,放开他的手,笑道,

“看来郡哥哥是真的受了姐姐的影响,开始后悔娶我了吗?”

她低落地垂着头,又拧了一条帕子,打算帮七皇子擦脸。

七皇子这会没有躲闪,任她手中的帕子在自己的脸上擦拭,眼眸定定地盯着婉妤。

婉妤被盯的有些不自在,不禁摸了摸脸,笑道,“郡哥哥,可是我的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七皇子喉头一动,还没来得及推开婉妤,口中秽物喷了出来。

喷在婉妤的衣裙上。

一时间,室内只有七皇子呕吐的声音,好半晌,才停歇下来。

婉妤想要上前帮他拍背,被七皇子一把推开。

端了茶水过来,也被七皇子推开。

只见他抬起头,用袖子抹了抹唇角,狰狞地看着婉妤,

“顾六娘根本就没有说你的坏话,她不过是告诉了我一个事实!”

他咬牙切齿的,眼角猩红,

“顾婉妤,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靖安侯府的嫡女,也就算了。”

“反正,我娶你不是为了你的身份,可你呢?你处心竭虑的,一步步的,将我骗入你的牢笼,是不是很得意?”

婉妤看着碎裂在地上的瓷碗,有些不知所措,面色惨白如纸,带着哭腔,

“郡哥哥,你到底在说什么?是,我不是靖安侯府的姑娘,很抱歉!”

“可是,我也不知道啊,都是老太太当年造孽,才会有如此的阴差阳错。”

“我除了这个,再无半点欺瞒你的事情呀!”

婉妤心头不停的让自己镇定,镇定,当年在蜀地,她确实救了七皇子呀,不过是没有说的那样,豁出命而已。

七皇子根本就不听婉妤说得,

“你没骗我?你没骗我为何要心虚的在身上抹东西?你口口声声说我受顾六娘的影响。”

“若是我真的受她的影响,根本就不会娶你。”

“你大概不知道,自从当日我在蜀地遇险,回来后,父皇教了我很多东西,其中一样,就是识辨迷药。”

“你想做什么?”

他一把掀翻婉妤,将她压在地上,

“你想把我迷晕,是想和当日一样,获取什么功劳呢?”

“你想看我像个傻子一样的任你摆布吗?”

他一把撕开婉妤身上的衣裙,

“还是你想遮掩什么?你这个骗子,根本不是你救的我,却说是我的救命恩人?”

“否则,我怎么会娶你!”

婉妤被七皇子说得一败涂地,这样杂乱无章的话语,让她知道,原来七皇子知道了当年救他的不是自己吗?

她推搡着七皇子,哀哀哭求,

“郡哥哥,不是的,不是的,是我救的你呀,你往日待我温柔体贴,你说要照顾我一生一世。”

“你说过的话不作数了吗?我真的救了你呀。”

七皇子狠狠地甩了婉妤一巴掌,“你蒙骗我,让我娶你,你把我当成傻子糊弄吗?”

“你还想指望我相信你?若是你救了我,你的肩头应该会有一个伤痕!”

他掀开婉妤的衣裳,肩膀上光滑洁白,除去手腕上那个刺青上去的桃花印记,哪里还有别的印记。

婉妤顾不得自己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扯着七皇子的手,声声哀切,

“郡哥哥,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做不得假呀,纵然我身份是假的,可是我这个人是真的呀……”

她没想到表现的好像草包一样的七皇子,竟然私底下学了很多东西。

他说自己欺骗他,难道他就没欺骗吗?

七皇子一把推开婉妤,呼哧呼哧地喘气,

“真是老天对我有眼无珠的惩罚,我不会动你,往后,你就在后院里老死吧!”

说完,他将身上的喜服一扯,扔在地上,踩了几脚,甩袖离去。

婉妤躺在地上,涕泗横流,忘记了自己是个’与世无争‘的柔弱女子,责骂道,

“萧珺,你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我为你付出所有,你最后竟如此待我,想将我囚禁在后宅屈辱一生,你好狠的心啊!”

婉妤没想到,她的迷药竟然失效了!

她满以为,七皇子会把她当成易碎的宝贝供起来,却没料到,供奉是供奉,却是让她守寡过一辈子。

她身体一阵阵发冷,觉得不甘怨恨,又觉得恐惧彷徨,看着就要出门的七皇子,终是咬牙,摘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朝手腕上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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