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倒霉

十点过五分的时候，陆知远的电话响了。

        “您好，是陆知远先生吧，您之前在西关工作过吗？”电话那头是个女声，语速有点快，听上去异常着急。

        “对的。”

        电话那头长出了一口气，“我们这里是山海宠物医院，请问您明天下午两点有时间来面试吗？”

        陆知远想起来了，自己之前投过他们家的简历。他现在在一家叫西山图书馆的地方打零工，听来这的学生说这家医院业内一流，全国连锁。每天都会有很多动物去那看病，保不齐能碰见自己想找的动物。他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投了简历，没成想还真接到了电话。

        他一没经验二跨行业，唯一的优点就是自己本体是只猫。

        当然了，这个还不能对别人说。

        陆知远答应下来，准备等馆长来了就和他聊一下自己辞职的问题。他在这图书馆待了三个月，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这会儿是六月，正是热的时候。陆知远却把自己浑身上下捂的严严实实的。除了一张脸，再没有露出来的地方。他还戴着顶棒球帽，就连脸都有一大半藏在帽檐的阴影下。要不是图书馆里常年开着空调，陆知远非把自己热死在这儿不可。

        时间还早，他先去找了负责运营的小唐。

        图书馆一共有五层，陆知远在一层，小唐办公的地方在五层。六月是考试的高峰期，图书馆从一层到五层满满当当坐的都是拼命刷题的学生。

        电梯早就超负荷运行了，上去一趟要等半天。陆知远没去电梯那边，直接顺着楼梯上了楼。图书馆是开放式楼梯，空调阳光一样不少，有的学生找不到座位干脆就在楼梯上坐着学习。

        陆知远上楼的时候还得小心避让着他们，生怕踩到他们的复习资料。他上到三楼拐弯的时候，听见有个穿白裙子的女生在打电话小声抱怨。

        “我爸妈死活不同意我养，毕业了冬瓜我肯定带不回去。”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陆知远听见那女生有点失望的啊了一声，“那怎么办？我给扔了？”

        这事挺常见的，很多大学生在学校养个宠物，临近毕业了带不走，就把宠物留在大学校园里，生死由它。陆知远工作的这个图书馆离大学近，连带着这图书馆里都收养了几只被丢掉的流浪猫。

        陆知远停在原地静静地等那女生打完电话。

        “啊！”

        女生回头的瞬间吓了一大跳，这也不怪她，任谁回过头瞧见这么个全副武装的怪人，都得害怕。

        陆知远赶紧摘了帽子，露出帽子下一张清秀好看的脸。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他皮肤也比正常人偏白了一点。他捋了捋被帽子弄乱的头发，看着女生小声说：“你是要扔掉你的宠物吗？什么宠物？如果是猫或者狗的话，我可以帮你收留它。”

        他最见不得自己同类被抛弃的事，早些年他在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收容所待过，后来虽然不在那里了，但要是碰见有人遗弃猫猫狗狗，陆知远都会送到那，再定期去看看它们。

        那女生被吓了一跳，火气也有点旺，嗓门不自觉就大了起来：“我养的宠物我想扔就扔，跟你有什么关系？倒是你，穿那么奇怪，鬼知道你要拿我的宠物去干吗？”

        没等陆知远说话呢，离他们比较近的学生开口了。

        “不知道这是图书馆？能不能小点声？”

        “随意丢弃宠物你还有理了？”

        陆知远朝说话的地方看去，发现是常来图书馆学习的那几个学生，都是熟面孔。有个人发现陆知远看过来，还冲他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那女生本来就理亏，这会儿扫了一圈发现已经有不少人朝这个方向看过来。她自觉丢脸，说了声让开！就要转身下楼。

        可能是嫌陆知远站在楼梯上挡着她了，她伸出手推了一下陆知远。陆知远避的快，但还是被她的手碰了一下。他晃了一下，站稳了。

        可那女生推人的动作有点大，手机从她的手里滑了出来，噼里噗通直接摔到了下一层。听声音肯定是碎了，好几片的那种。

        才上市不到两个月的新手机啊，官网售价过万，陆知远都替那女生心疼。

        整个图书馆静悄悄的，唯独她这儿的声音巨大。

        几乎整个二层的学生都一起见证了这部新手机寿命的终结。这还不算完，陆知远耳朵尖，他听见有不少人小声说了句活该。估计那女生也听见了，整张脸都涨红了。

        她想回头找找是谁说的，可整个图书馆没因为这插曲浪费太多时间，学生又投入到了学习中，只剩下了哗啦啦的翻书声。

        那女生只好捡起碎了的手机低头离开，陆知远也还有事，只能先上楼找小唐。他注意了一下那女生拿着的学生卡，就是这附近大学的，只能到时候再去那学校问问看了。

        陆知远进去的时候，小唐正对着电脑龇牙咧嘴的。

        “怎么了？”

        “哎，我看了下这个月图书馆的人流量还有各大平台的账号互动率，掉的有点快啊。”

        他朝陆知远转了一下电脑屏幕。陆知远看过去，发现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数字和表格，看得他眼晕。小唐大手一指，指到一个柱状图上。

        “你看，去年那会儿的人流量比这个月多出30，而且那会什么活动都没有，纯是来学习的学生。哪儿像咱现在又读书会又宣传的。结果这数据不升反降，这是为啥啊？”

        小唐又开始薅头发。身为一个运营，流量就是命。稍微有点下降他就喜欢薅头发，本来就没多少头发，被他这么薅过之后，更不剩几根了。

        陆知远有点心虚，他伸出食指轻轻挠了挠自己眼尾下面的那一小块皮肤，“真的少了这么多人啊？”

        “可不是嘛！”小唐推开椅子，起身去了窗边，还示意陆知远也过来看。

        俩人同事这段时间，小唐也知道陆知远不喜欢别人碰他，只是冲他招了招手。陆知远过去低头一瞧，图书馆外面除了扫大街的大爷，和路边的绿化树，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这在去年，图书馆外面都是排队等着进馆学习的学生知道吗？现在外头一个人都没有，里面楼梯坐的也不算太满，你说少的人多不多。”

        “难不成今年学生都不爱学习？”

        小唐的怨念都要化成实质顺着窗户飘出去了，陆知远听的更心虚了，问了句馆长什么时候来，得到确切的答复后，赶紧溜了。

        他推开门，小唐又给他喊住了。

        “知远，今儿下午咱附近那个a大有个读书会，另一个图书馆举办的，咱一块过去瞧瞧取取经？”

        a大，刚刚摔手机的女生也是这个大学的。左右陆知远都要去，他一口答应下来，转身出门了。

        再不出去，陆知远的心虚愧疚就要给他自己个儿淹了。

        人流量下滑，这个事不能全怪小唐，还得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要算在陆知远头上。

        不为别的，陆知远这个人，异常的倒霉。

        自己倒霉就算了，别人碰他也倒霉，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连带着那个地方也跟着倒霉。

        所以那个女生摔了手机，图书馆客流量下降，多多少少都跟陆知远有点关系。

        他下楼的时候还是走的楼梯。这会儿接近中午，不少学生收拾东西离开，打算吃口饭再回来继续学习。有的碰见了陆知远还会热情的打个招呼。

        “陆哥，你要找的动物找到了没呀？”

        “我看人与自然那边又进了一批书，你要不要去看看？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来这儿的基本都是附近的学生，二十多的年纪。喊谁都是哥啊姐啊的，带着亲近的劲儿。但陆知远每次遇上这样的场面都有点羞赧，他和他们隔着一定距离，站的笔管条直的，认真的回复他们。

        “叫我知远就行，还没找到，我还在努力找呢。”

        “好，我会去看的，谢谢，到时候麻烦你了。”

        图书馆里的学生都有点喜欢这个才来没多久的管理员，年轻好看，还有问必答。自己没什么事就捧本新华字典和动物百科一页一页的看。

        有不懂的也不急着问，都是等学生走近了，把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开口问问自己不懂的地方。

        最开始都是问问字怎么读，到后来就变成指着动物百科上的动物图片问这些动物一般会在哪里出现。

        久而久之，常来这图书馆的学生都知道陆知远在找一种动物。有不少热心的学生帮他查过资料，但都一无所获。可陆知远也不灰心丧气，每次都一脸真诚的和学生们说谢谢。

        说白了就是陆知远身上同时具备少年人的朝气和老干部般的一板一眼。虽然是两种矛盾的特质，但是陆知远把这两种特质融合的特别好。

        等到学生走的差不多了，陆知远才回到自己小小的休息间。

        他的休息间在二楼的走廊尽头，不到十平米，里面就摆了张床和桌子。陆知远把门反锁后，推开了窗户。

        正午热烈的阳光就那么毫无阻碍的洒了进来，如果仔细看的话，阳光照到陆知远脸上的时候，他的瞳孔变得比刚才小了许多。

        陆知远拉上窗帘，坐在床上，很快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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