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无厘谈判

　　
原以为在得知宋朝骑兵安全撤回南岸之后，宋人会立即狮子大开口，重申他们的无理要求，而张天纲自己也将当头予以反击，现在他却有了一拳落空的感觉。
只见邓友龙站起身来，朗声道：“张大人，现下由本官来解说一遍我方最新拟定的和约条款，不知大人是否有兴趣听上一听？”
张天纲沉吟一下，决定以静示之，道：“愿闻其详。”
邓友龙侃侃而言：“本次两国交战，乃是由贵方率先起衅，理应承担全责。不过，考虑到宋金两国才自休战三年，和平局面缔造不易，我方经商讨之后，情愿退让一步，不再向贵方提出退守之议。”
张天纲的心脏猛然大动一下，若非平日养气功夫了得，当下就要掀髯长笑起来了！
这次两国议和谈判当中，宋人凭借战胜之利，一直紧咬着金国的错处不放，非要金国割让一大片土地出来。宋人管这个叫作“金国退守，归还故土”，但是对于金国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丧权辱国条约！宋人还假模假式地提出了一个二选一的选项，要么是唐、蔡之地，要么是川陕膏腴，拿了地图出来让张天纲自己选。
不要说完颜洪烈没有给张天纲做过土地割让的授权，就算是六王爷自己亲身驾临，你问他敢不敢答应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土地割让？海陵谟烈未远，世宗遗泽犹在，大金国朝中可不是只有一位赵王爷！
南人这种漫天要价的姿态摆出来，一下子就让张天纲倍感艰辛，甚至开始怀疑议和谈判变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趟皇差怕是真要黄了差使了！如今听到宋人自己取消了这一条款，张天纲心里踏实了下来。
不管宋人接着会提出其它什么苛刻条件，起码先头这一关总算是迈过去了。
果然，在张天纲的屏息等待中，邓友龙道出了宋朝的条件：
“……和约一款做出如下修正：依襄阳至唐州地段为界，自淮河以北，金国划出十里不设防贸易区，宋金两国商旅百姓可自由出入交易，实行区域自治，免征一应税收。”
张天纲皱着眉头琢磨这个条款的含义。
从条款内容听来，似乎金国除了少去一块赋税之外，倒没有什么其它损失。那么一小块地也就是个县城规模，日后万一有事金兵随时都可以从两头扎住口子，怎么也起不了大乱，不知宋人是个什么用意。
但不管怎么说，的确不是割地的节奏。
“……和约二款：重申宋金兄弟之国盟约。两国共同设立‘联合议事堂’，该议事堂为常设机构，分由两国礼部一位侍郎级官员担任堂官，负责商讨通报涉及到两国的重大事件，并协商处理一切双边纠纷。”
张天纲听得翻了翻眼皮。
身为一位皇权垄断政府里的老官僚，他心里对这种充满现代意味的沟通机制很是不以为然，也远远猜不到未来宋朝将在多大程度上加强议事堂的话语权和政治地位！
“……和约三款：作为金国单方面撕毁‘第五次和约’的惩罚，金国将赔偿宋国三千万两白银……”
“等一等！”
张天纲终于逮着一个说话机会，猛然叫了起来：“邓大人，本官还记着三年前，贵国那位韩师王擅自挑起战争，最后只赔偿给我大金三万两白银，怎么这次轮到我国，就变成三千万两了？”
邓友龙挑了挑眉头：“如果张大人记性足够好的话，可否告诉下官三年前那场战争，却是谁胜谁负？”
“宋国却也没有战胜……”
“那次是不胜不败的局面！贵国有何理由要求高额赔偿？而此次襄阳之战，现在已有定论，宋军完胜！更何况，和约里说得清楚，赔款是为了惩罚违背和约的恶劣行径，做了错事就一定要受到惩处，这样才能达到惩前毖后的效果。三年前贵国只是提出犒师银的要求，却没有提到撕毁和约的代价，那就是贵国自己没想到的问题了。这次我方要求赔偿三千万两白银，其实里面只有两千九百九十七万是违约金，而犒师银不折不扣也是三万两，正与三年前一样，贵方还有什么可说？”
邓友龙振振有辞地白话了一大段，只把张天纲听得晕头转向。这些天来他可是没少领教过这位邓大人的辩功，虽然在原则性问题上他坚决不会让步，但也被邓友龙搅攘得头痛。
曾从龙在旁笑道：“张大人不必烦扰。我方充分考虑到贵国的难处，这三千万嘛，也可以实行分期支付，就在五年之内付清如何？”
听到对方说起此事还有得谈，张天纲打起了精神，勉强道：“下面还有什么条款？”
邓友龙接着道：“和约四款，关于蒙古事务。我朝上下已经注意到了去年七月间发生在蒙古草原上的那场部族屠杀，并且现下临安城里还住着某部落前来我朝求援的一位蒙古王子，我朝对此表示高度关注。鉴于在襄阳之战中，宋军士兵曾多次遭遇到一些蒙古骑兵的追杀围堵，伤亡非轻，故此我方强烈要求贵国严惩其中的帮凶魁首，拿出一个有诚意的处理方案，并妥善解决蒙古事务，给草原各部落人民一个满意的交待！”
“这这这……”
张天纲完全被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的“和约四款”惊呆了，当下只听得瞠目结舌：
“贵国……贵国提出的这是什么要求？无理，无理之甚！你们……你们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些罢？居然管到了蒙古头上，那里可是我大金的地盘！”
曾从龙见他情绪有些失控，又出来打起了圆场：
“张大人不必激动，且听我一言。正是考虑到蒙古与贵国毗邻，由贵国出面整顿蒙古事务更为快捷，我方才会在和约里正式提出这个要求，否则的话，大宋早就出兵蒙古了，若是借道于贵国，我方担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张天纲气得翘起了胡子：
“你……有胆子就出兵试试！”
以前他还觉得这位尚书大人在南人里算是通情达理的，并非邓友龙那种胡搅蛮缠之辈可比，现在才发现竟是一丘之貉。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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