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世外高人

　　心中存了这个想法，郭靖在作战时就难免有些懈怠起来。

　　今日被铁木真留住问话，郭靖还道是大汗已经从他的日常行为中看出了什么，一颗心不由得剧烈跳动，讷讷地想要解释几句。

　　铁木真并没有注意到郭靖的神情变化，自顾往下说去：

　　“你带的那个万人队作战勇敢，已是我大军中的一支精兵。现下局面复杂，我想来想去，只有把这个事情交给你去做，才能让我安心一些。”

　　郭靖一惊，抬眼看着铁木真：

　　“大汗，你是要我带兵出战么？”

　　铁木真一笑，道：

　　“怎么，不敢吗？”

　　郭靖嗫嚅道：

　　“去打金狗子当然没问题，不过……”

　　铁木真截口道：

　　“谁说要去打金狗子了？那些金狗又值得什么，还当不起我派出手下大将去对付他们！”

　　郭靖听了一惊尤甚：

　　“大汗，莫非你想要去……”

　　听说不是去打金贼，郭靖自然而然便想起半年多前蒙古人派出一队骑兵，试图避开潼关天险，入陕西趋宝鸡攻入大散关，再经由唐、邓二州直捣大梁，结果还没到大散关就在凤翔府被宋金联军合力杀退。

　　这次莫非大汗又动起了宋国的念头，想让自己带兵从别道进攻？

　　郭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就要拒绝，这时听铁木真说道：

　　“不错，方才当着众将之面我没有仔细分说，实则眼下西辽国与我蒙古在阿勒坦山纠缠不清，甚至花剌子模也深入到了扎不罕河流域，我派你带兵前去，就是要协助札木合义兄，将他们狠狠地打回去，再帮我割了摩诃末的狗头来！”

　　郭靖听得长出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去打宋国，那么帮蒙古人打一打他们的世仇倒是未尝不可。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回归中原之期又不知要拖到几时了。

　　郭靖心思单纯，既是大汗下了军令，他便照令执行，也没怎么多想这道命令背后的含义。

　　其实铁木真在找郭靖谈话时，心里已是做好了当前蒙古战略重心全盘向西转移的决定，术赤等人的所谓以偏师攻打汴梁只是一个幌子，实则郭靖的部队才是大军先导，一旦郭靖西征出师不利，在西辽和花剌子模手里败上几仗，那他就有了挥师向西的借口，可以顺理成章地把部队从金国战场这个大泥潭里撤出来，手下将士也不会因此而生出异心。

　　郭靖部队的战斗力是很强，战绩也颇可称道，但那是建立在一个统一有效指挥的基础上，一旦让他独当一面，以铁木真的老辣眼光看来，前景实是不容乐观，更何况郭靖还有一个金刀驸马的特殊身份，打了败仗可以找很多客观原因，打顺了自己也能趁势跟进，结果是完全可以掌控的。

　　做完这些安排，铁木真有些虚弱地合上双眼，脑中闪过自起事以来的种种举措部署，可以说基本上是无懈可击的，而且之前取得的功业也证明了这一点，怎么现在一遇上宋朝就开始处处缚手缚脚，全然施展不开？

　　想起四子拖雷给他讲述的出使南朝见闻，铁木真口唇微动，轻轻吐出了几个字：

　　“荣王赵洵……嘿嘿，你倒算是一个对手……”

　　当日蒙古人攻破中都时，郭靖还在西京大同府作战，并未参与屠城，等他领兵到来后听说了城内惨状，干脆就连城也不进了，率部驻扎在城北郊外。

　　接到铁木真下达的命令后，郭靖回部队交待手下十个千夫长准备开拔，行军前的各项工作并非一日可就。

　　这一天，城里的箭筒卫士前来传信，说是有远客来访，大汗请金刀驸马参与会见。

　　郭靖骑着小红马赶往铁木真金帐，未及入帐便听到大汗爽朗的笑声从帐中传来：

　　“……久闻大师多年来称雄于藏边，不意今日竟然带同各位尊者来到敝处，实乃天助蒙古啊！”

　　另一个回答的声音极是重浊，似乎说话时不须转换呼吸一般：

　　“大汗威震全蒙，声名远播，老衲也是久所钦仰了。不过此番老衲和几位师弟是应小徒霍都之请才出寺一行，恐怕无法在大汗这里久待的。”

　　铁木真道：

　　“大师说哪里话来？既是到了这里，就再也莫要提起离去的话头！若是大师有意，这蒙古国师之位，便请大师屈就了！”

　　那人有些迟疑，道：

　　“这……大汗盛情，老衲心领了，只是此间事了之后，老衲还待回寺潜修……”

　　铁木真道：

　　“在我这里修行也是一般，各项供奉断不敢少了国师的，我也会严令各部不得打扰国师清修！”

　　说到后来，铁木真便干脆以“国师”之号相称了，直叫人抗拒不得。

　　那人轻笑一声不再多言，似有默认之意。

　　郭靖好奇心起，在帐外自禀一声：“郭靖请见！”随即大步走入金帐。

　　听到他说话以及入帐的脚步声，一名极高极瘦的红袍藏僧猛然抬起头来，两眼精光四射，在郭靖脸上转了一转，随即又低下头去微合双目，对周遭人事全无介怀的样子。

　　铁木真居中而坐，手里端着一杯马奶酒，兴致极高，向郭靖道：

　　“你来得正好，快些见过金轮国师和各位尊者，这是你札木合王叔亲自推荐的世外高人！”跟着向那藏僧介绍道，“国师，他就是我的金刀驸马，早些年也跟几位中原武师学过武艺的，今后就要请国师多多指教了！”

　　郭靖一抱拳，向金轮法王及坐在近侧的四名藏僧行了个江湖礼节：

　　“晚辈郭靖，参见金轮国师，参见四位尊者。”

　　金轮法王微微点了点头，看在郭靖是大汗驸马的面子上，欠身答了个半礼，而其他四名藏僧不敢怠慢，纷纷起身还礼。

　　金轮是个颇富智计的精明人，他见了铁木真这个阵仗，不叫别人相见，唯独把驸马叫了过来，显然是想借驸马之手伸量一下自己这一行人的意思，这是题中应有之义。若是在较量中敌不过驸马，“国师”什么的就休要再提，不必大汗下令，自己也该被臊跑了。

　　金轮法王抬眼看了看郭靖，问道：

　　“金刀驸马，老衲敢问一句，你的武艺是师从了哪几位中原武学名家？”

　　郭靖一怔，如实答道：

　　“晚辈的授业恩师共有七人，人称‘江南七怪’……”

　　金轮法王摇了摇头，大有不屑之意，却听郭靖接着道，“后来晚辈又拜了丐帮洪帮主为师，全真教的周伯通大哥也曾指点过晚辈。”

　　金轮听了这才哑口无言。江南七怪虽是无名之辈，但丐帮和全真教却均为武林中响当当的字号，虽然不知道周伯通是谁，但既然能在洪七公之后指点郭靖武功，想必也自不凡。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以法王对中原武术的了解，他们的五绝就算再高明，想必也强不到哪里去，其他人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沉吟片刻，金轮法王向侍立于身后的一名年轻人道：

　　“霍都，你陪金刀驸马在这里耍上几招，就当是为大汗助一助酒兴！手下要注意分寸了。”

　　那年轻人躬身答应，走到席前与郭靖彼此见礼。

　　自从上回被赵洵在临安捕获又押往中都，一路上霍都也是吃尽了苦头，待得到了中都，还没跟义父札木合对质呢，札木合自己心虚，先一步跑路了。所幸后来谢怀远按照赵洵的吩咐，将霍都关押了半年多，最后还是放他走路。

　　自小就心高气傲的霍都哪儿吃得了这个亏，发誓要在汪天赐那里把场子找回来，与他师兄达尔巴和师叔桑嘉尊者会合之后，当即返回藏边龙象寺请师父金轮法王出头。

　　适逢金轮法王闭关修炼第八层龙象般若功，霍都又在龙象寺里多等了两个月，待师父功成出关方才见到师父，一番哭诉过后便请师父替自己做主。

　　以金轮本意，原想一鼓作气修到第九层龙象功，举世再无抗手时才会出世的，但听两个徒弟说得凄惨，连师弟桑嘉也闹了个灰头土脸，自思莫要在出世之前，龙象寺先在世间折了名头，那时还有谁会来睬自己？何况自己可能也有些高看了天下俊杰，就以这八层龙象功的修为，怕已足以横扫中原武林一遍了，等替师弟和徒弟报了仇，然后再回来清修不迟。

　　就这样，金轮带着霍都和桑嘉等四名尊者，先行赶赴蒙古草原拜会了留守在斡难河大本营的札木合，其时蒙古大部战士已在铁木真的率领下攻入了金国，于是金轮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地赶来中都。

　　行路之间，金轮法王亲眼见到蒙古地盘广大，成吉思汗的威名赫赫，心下已颇有些攀附之意，没想到在见面之后，还没等他做出什么直钓之态，铁木真便径自开口请他做蒙古国师的位子，一代雄主气魄令人心折，也让法王对国师之位越发志在必得。

　　从郭靖入帐后的表现来看，法王已知他武功不弱，但自己就此出手未免有失身份，故此派出霍都予以试探。这两个人年岁相仿，修为也必然差相仿佛，就算霍都最终败下阵来，也不会输得太难看，那时自己再下场，轻描淡写地拿下郭靖，如此方才显出世外高人的风范。

　　当然，霍都也不一定输，那样就更好了，必定会加强大汗对自己及龙象寺的倚重。毕竟法王对霍都的武功还是挺有信心的，截止目前为止，除了金国赵王府汪天赐那个变态师爷之外，小一辈当中谁可比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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