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陷阱

我跟着人群往前缓慢走着，没一会儿，队伍彻底停下。我原地奋力跳了跳，想看看前面是什么情况，结果腾空的瞬间，也只看到黑压压的人头。人群中议论声四起。

“听说漕运码头完全被官府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只有最前排的人能饱个眼福。”

“能有什么眼福啊，我听说挤到湖边的人也看不到湖面，全被官兵堵得严严实实的。达官贵人聚在望月楼，那里更是守卫森严，连个虫子都飞不出来。”

“那我们还在这里挤着干什么，还是回城算了。”

“万一，万一有机会呢。你看前面的人不也没退回来吗？”

我可不想继续留在这儿了，我总觉得唐懿最后看我的那一眼别有深意。

我尽量靠着街边，逆着人群往回走，跟不少人撞来撞去之后，总算到了一个开阔的街口。我拍了拍被蹭得皱皱巴巴的衣服，随手整理了下头发，出发回唐府去。这一趟我感受到了盛会的盛大和热闹，又和唐欣解开了心结，我异常高兴，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感觉这段时间的阴霾瞬间褪去了。

“你是于思梅于姑娘吧，于宣雪族长想见你。”眼前突然出现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拦住了我。

我很惊讶，不知觉地后退两步：“现在吗？族长什么时候到的京城，为什么想见我？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侍卫无一人回应。

我觉得来者不善，打算敷衍着离开。侍卫见我要熟视无睹地绕过他们，居然飞快地站到我两旁，把我夹在中间。我心知肚明，我无法摆脱，只能顺从。

我强作镇定：“既然是族长来了，我自然要去拜访她的。”

“那就走吧。”

侍卫带我走到一处守卫严密把守的入口位置。侍卫从腰间拿出一面令牌展示了一下，守卫一句话没问，立刻让出通道让我们过去。短时间内，我没能看清令牌上的文字，但令牌周身金黄，反射着亮光，绝非普通官员有资格持有，于宣雪更不可能有这般力量。

我跟着侍卫在一段僻静的小路上走了一阵，最后来到河边。河面不算宽阔，大概只有十几丈宽。我分不清楚这是东河、西河还是漕渠，只见河面上前后有几艘规模相去甚远、却同样装扮得华丽精致的船舶，正朝开阔的湖面驶去。

另有一艘挂着红绸的小船，大概两三丈长，吃水较浅，此刻正停在河边。侍卫将我带到船边，示意我上船。我无力反抗，踏上船舷，进入船舱里。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真的见到了于宣雪。

船舱中央被一道木门隔开，我看不到船舱另一头的样子，只能和于宣雪两人相对而坐。两个侍卫也跟着上了船，他们挺拔地立在甲板上，严肃地平视前方。

我还没说话，忽然船身一震，起航了。

我抑制不住怒火，直接质问：“于族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宣雪笑了笑，柔声说：“思梅，我虽然对你照顾不多，但你也不至于如此生分，你叫我姑姑就好。”

我从善如流：“姑姑，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船缓缓前行，四周传来荡漾的水声，可我一点都不觉得惬意，我隐约感觉到了这艘船的终点，绝不是我愿意涉足的地方。

“思梅，你年纪不小了，该谈婚论嫁了。这次漕渠码头水上盛会是我们盘泥族的大好机会，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话都别说，我一定让你飞上枝头做凤凰。”于宣雪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我对她不多的尊敬化为乌有。

“飞上枝头做凤凰？”我轻蔑地笑了，“你能有这个本事？”

于宣雪胸有成竹：“你相信我便是，我是你姑姑，我不会害你。”

“如果真是这么好的事，你为何不早点来见我，事先和我商议一下？到底是什么好事，让你强行把我带上船来？”我已经按捺不住气愤，凶狠地说。

于宣雪不再隐瞒，说：“大皇子答应我，他会在盛会宴席上向皇上请求，纳你为他的侧妃。”

虽然有所准备，但我还是脊背一凉，额头冒汗。我与大皇子从未谋面，他要纳我为他的妃子，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利用我刺激太子，挑拨太子和唐欣的关系。太子能淡然接受这个安排吗？唐欣呢，她会乐见其成，还是为我感到不平呢？如果太子出言阻拦，唐欣能怎么做？

大皇子不知道我、唐欣和太子三人之间的纠葛，但唐懿知道，是唐懿告诉了大皇子，促成了这条毒计。怪不得今早出门时，唐懿那么嚣张，怪不得我要自行回府时，他那么惊讶。我对唐懿的恨意，大概一生都无法消减。

于宣雪被我的反应吓到，她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问：“思梅，你怎么脸色这么苍白，你真的那么讨厌大皇子？”

我毫不在乎她的示好，冷冰冰地说：“这次盛会是各地献上奇珍异宝，都是献物，你倒好，把人也当作宝物献上去，也不怕失了脸面吗？”

于宣雪眉毛舒展：“看来你没什么事，这就好。”

我直直地盯着于宣雪，很是不屑：“姑姑，要纳我为妃的事，是大皇子亲自告诉你的？你没问清楚个中缘由，也不来问问我的意见，就擅作主张替我答应了？”

于宣雪面不改色：“皇家的事我问那么多干嘛。至于你，于思梅，你是老族长的女儿，受族人尊敬，地位颇高，面容姣好，身家清白，只有你有资格做皇子的侧妃。”

“就算我真的做了大皇子的侧妃，你以为你能从他那里获得什么好处？”我焦急万分，连忙解释，“姑姑，我和你说实话，我对四皇子有意，他对我亦是如此，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我暂时不想和他牵涉太深。大皇子肯定是知晓了此事，想借此生事。我们盘泥族本就人微言轻，若卷入皇权斗争当中，一旦势弱，最先被放弃的被处置的，一定是作为棋子的我们。”

没想到于宣雪依然从容淡然，甚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就说郑成怎么会无缘无故受到四皇子的赏识，原来是因为你。大皇子对我们盘泥族示好，也是因为你。思梅，你可真是盘泥族的福气啊。”

我怒火攻心，歇斯底里地说：“姑姑，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担心什么？”

“思梅，你想太多了。正如你所说，我们盘泥族人卑微低贱，你真以为就凭你就能左右局势吗？皇家哪里会有感情呢？不管是对于大皇子还是四皇子，你只是他们心血来潮互相试探的借口，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我们能做的，只是抓住眼前的，手边的利益罢了，考虑不了将来的事。”

我气得连连摇头：“是，我不重要。那些天一般的人想什么，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所以，族长，你能放过我吗？”

“放过你？”于宣雪冷哼一声，带着责备的语气说，“我本以为四皇子自视清高，看不起我们盘泥族人，对我向来不屑一顾，没想到他早对你动了情。既然如此，你们为何毫无进展，你说的种种原因到底是什么？”

我支支吾吾，犹豫着不知从何说起。

不等我回应，于宣雪又说：“你说的原因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二，不过过去的事我也不和你计较。思梅，我已经放任你自由自在太久了。你是我的侄女，是盘泥族族长一脉的传人，你必须为所有族人迈出这一步，不管你愿不愿意。”

我呼吸急促，胸口一阵阵疼痛：“你凭什么为我做决定？你以为你在盘泥族可以只手遮天吗？”

于宣雪居然还能保持温柔的笑容：“这确实是我的决定，但盘泥族的人都支持我，大家都认为这是为你好，也是为盘泥族好。不信，你亲自问问她们？”

于宣雪说着，拉开了小船中央的那道门，门的那边还坐着六名女子，每一个都美艳动人。此刻，她们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每一双眼睛中都充溢着渴望与期盼。

“于思梅，你给我听着。我不是在请求你，而是命令你。”于宣雪完全藏起温柔，郑重严肃地说，“我们要去参加的是皇家盛会，她们六个会在宴席上放歌跳舞。在她们歌舞结束之后，你和我一起上前面见皇上。”

“族长，我不去，你让我下船。否则，我现就跳下去。”我还想坚持，话音未落，甲板上两个侍卫已经转身，戒备地看向我。

于宣雪充耳不闻地继续说：“除了皇帝皇子，这周围都是大周举足轻重、翻云覆雨之人，你千万不要在此给我添乱，不要有别的心思。见了皇上之后，更不能胡言乱言，不能发疯发癫搅了宴席。要不然，不仅是你，整个盘泥族都会受到牵连。于思梅，你是好孩子，我知道你清楚该怎么做。”

顷刻间，一股绝望的情绪爬满全身。太子眼看就要度过艰险的一关，我和唐欣才开始走向和解。也许只有我听天由命地接受这一切安排，一切美好的迹象才能像这水面波荡的倒影一样，可望而不可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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