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重逢

祁充是在孙宅后门门口发现昏迷的我的。

我从孙渊家被掳走后，他一路秘密尾随，半路被领头黑衣人发现，大概就是武功高强的于长欢了。于长欢前来拦他，他打不过于长欢。不过于长欢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和他纠缠一番后便迅速离去。自然而然，祁充丢失了我的踪迹。

祁充思来想去，决定暂不报官。回到孙宅后，他独自在房中静坐，一夜没合眼。快天亮时，他听到后门门口有动静，立刻出来查看，只看到躺在地上的我，没有其他人出没的痕迹。他把我抱回我的房间，发现我额头上曾遭受重击，幸好不严重。他一直在床边守着我，直到我醒来。

我哭完之后，心里总算踏实了些，然后我把昨晚发生的事仔细地告诉了祁充。

“孙渊和小桃他们还不知道我昨晚曾经被掳走过吧。”我说。

“恩。你要告诉他们吗？”祁充说。

我摇摇头：“孙渊是县丞，若他不是于长欢的同谋，知道于长欢这个通缉犯躲在平县，一定会竭力抓他归案，以谋取晋升。若他是同谋，告诉他也没有意义。”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我们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祁充眉头皱起，脸色凝重：“你想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要去找于长欢？”

“要不然呢？你肯定听出来了吧，于长欢知道很多秘密，包括华音的事，她也对我有所隐瞒。我们必须查清楚。”

祁充沉默一阵，沉声说：“我会查清楚，但是你不能再牵涉进来了，太危险。于长欢认定你就是杀死于思梅的凶手，下一次，他不一定还会放你走。”

我咬牙切齿：“没想到于长欢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我，我非要找到他再说清楚，要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俩加起来都不是于长欢的对手，我不可能再让你陷入昨晚那种险境。不知道你爹那两个护卫还在不在平县，我想让他们来保护你。”

回忆起昨晚的恐惧，我长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内心一片平静：“我明白你的担忧，我们俩人不能正面与他冲突。但要我就此退出，我不甘心。”

祁充很无奈：“你想怎么样？”

“我想，我能找到于长欢的落脚之处。”

祁充挑了挑眉：“哦？怎么找？”

我迟疑了下，说：“今晚，我们暗中行动，我带你去找他的藏身之处。至于之后你要怎么做，我不参与，我直接去找我爹的护卫，或者躲到县衙里去。但你要把你的计划告诉我。”

祁充沉思一阵，总算点了点头：“好。”

约好之后，祁充出门办事去了。我问他，他扭扭捏捏的，没有告诉我。我折腾了一夜，累得不行，不愿与他计较。等他走了之后，我索性在屋里躺了一天。

期间小桃照常来给我送水送饭，见我精神不振，担忧地问了两句，我十分敷衍地打发了她。还特意嘱咐她帮我转告孙渊，我要好好休息，任何人不要来打扰我。

晚上，已入宵禁。不过像平县这种山高皇帝远的清冷城镇，街上看不到巡逻打更的人。

我和祁充来到孙宅后门，我说：“你按照昨夜黑衣人的逃走路线和步伐速度，先带我到他们发现你的地方。”

祁充点头，立刻行动起来。他弓着背猫着腰，脚步轻而快，妥妥的贼人一个。

我跟在祁充后面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他停了下来：“到了，就是这里。他们发现了我，其中一人转身回来拦我。另外两个，包括扛着你的那个人，头也没回地继续前进。”

“回来拦你的那个人就是于长欢。”

“恩，应该是。于长欢武功高强，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我几次想摘下他的面罩，可惜没有找到任何破绽。”

我抬头四处看了看，这里只是个非常普通的巷口，除了淡淡的月光铺了一层银灰色在地上，没有其他的灯光能引起我的注意。

我一横心，从袖口上撕下一块布缠在眼睛上，认真地说：“祁充，你把我扛起来，按照黑衣人的步幅速度继续往前直着走，我让你转你再转。”

我眼前一片漆黑，奈何祁充迟迟没有动作。

“你在等什么？”我不悦地催促。

“你如果记下了步数，你直接告诉我便是。你自己回孙宅等我。”

“不，我要亲自看看。”

一阵寂静之后，祁充拦腰把我扛起。我又变成头脚朝下，腹部顶着硬物拱起的模样，一瞬间，熟悉的头晕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祁充也没有给我适应的时间，快步走了起来。

“一，二，三……五百五十四，左转。一，二，三……二百零二，右转，一，二，三……三百八十七，右转。”我低声念着，虽然难受得紧，内心却十分兴奋。眼前不断有微弱的光线一闪而过，我知道，我的记忆没有错，我走在正确的路上。

我甚至有余力去思考我与祁充的承诺，如果真的找到了昨晚的位置，我能忍住只远远地看上一眼，不进去与于长欢对峙吗？还有，那个在于长欢面前保下我的人是谁？我想当面谢谢他呢。

“一，二，三……二百四十九，右转，一，二，三……八百六十四，右转，一，二，欸？祁充，你怎么停下来了？”

祁充把我放下来，扯下我眼睛上的布。我双腿落到地面，半天站不稳，跌跌撞撞的，弯着腰又是干呕又是擦汗。

等我回过神来，挺起身子抬头往前看去，我们已经来到一座院落的院墙外，正对着一扇紧闭的们。我左右看了看，这院落不算小，两边各自延伸到街边。门上没有牌匾，门的大小也不像是正门的模样，估计是一个侧门。

“快到了吧。应该就是这里面了。”祁充问我。

“恩。按照我昨天的记忆，从这里到最后我和于长欢谈话的地方，只剩下几十步了。如果这一路我们没出岔子的话，于长欢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祁充带着我躲到一旁树下的阴影中。我压低了声音问：“这是哪儿？天色太暗，什么都看不清楚，真烦。”

“其实，这里离孙宅应该不远。”

我一惊：“你说什么？”

“虽然走了很长时间，但绕来绕去，好像又回到了孙宅附近。”

“看来于长欢是想故意给我一种他躲到很远的错觉，真是适得其反。哼，掳走我时，他应该直接打晕我的，他还是小看了我。”

“行了，你先走吧。我自己进去看看。如果我天亮前没有回去，你就报官吧。”

“恩。”我答应的好好的，可是身体却没有动作。

祁充疑惑地看着我。

我厚着脸皮地干笑：“我，我等你进去再走。昨晚的经历吓死我了，我不会擅自行动的，你放心。”

“你千万不能进去。”

“恩，我明白。”

“那你自己小心。”祁充说完，悄无声息地走到院落旁，他蹑手蹑脚地上前查看。他先是侧耳贴在门上，仔仔细细地听了一阵，然后敏捷地一跃而起，跳上了墙。

祁充安静地蹲在墙上，好一会儿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我很疑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下，左顾右盼，确定安全之后立刻跑到墙根下对他挥手。祁充肯定感觉到我也跑来了，可他没理我，像个木桩子似的盯着里面。就算是借着夜色，祁充的模样依然很醒目。看来里面并不危险，但祁充到底看到什么了呢？

于长欢肯定没想到，昨晚差点死在他手下的我还敢寻来，这会儿说不定正懈怠着。

这么安慰着自己，我索性往后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气，也一鼓作气跃上了墙。经过这么多天的时间，唐欣的武功我已经融会贯通，我稳稳地落在墙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动静。正暗自得意，眼前的景象却让我从疑惑到震惊。

院墙这边是一个开阔的花园，花园中间种着矮树花丛，角落才有高大的树木和假山。石子路铺的四四方方没有曲折，石子路的尽头是一件高大坚实的屋宇。这么奇特的花园，我只见过一次，就决然不会忘记。

这里是孙宅，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孙老爷的花园。

我隐约听到孙老爷的屋里传来细碎的声音，好像是在打算盘。可屋里没有点灯，院子里也没有一点光亮。

我无暇细思，冲动地跳了下去。祁充紧跟在我身后，我以为他要劝我几句，没想到他只是讶异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过多的指责和不满，径直朝着孙老爷的屋子走去。

我和祁充两人无言地往前走，一时间，脑海中充斥着无数声音和想法，像一团乱麻，扯不开分不清。

等我们两人走到门口，屋里细碎的声音消失了。正当我们犹豫着是否要硬闯进去时，屋里的灯忽然亮了。

“既然来了，就都进来吧。”屋里传出声音，沙哑干涉，如虫子如锯子。

我和祁充推门进去。

那人闭着眼，静静地坐在闪烁的灯火旁。我全身颤抖，抗拒眼前看到的一切，只可惜双腿僵硬，一步也退不得，眼皮彷佛被万里寒霜凝住，无法动弹。

“于伯伯，是我。”

“是祁充啊，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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