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意外

我头戴霞冠身着嫁衣在唐府门口等了一天，不见太子的迎亲队伍出现，心中悲愤羞耻交织。太阳落山，街道逐渐冷清，围观的人慢慢散去，我不甘心，我何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唐夫人见我双眼和脸色全都被夕阳染成了红色，怯生生地拉了拉我崭新的红艳艳的衣袖：“欣儿，太子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们已经派人进宫去问了，你先回屋等等消息。”

“哼，宫里离唐府有多远，问个话需要那么长时间？”我愤怒地大喝，“娘，太子不来接我，以为就能这么躲过去？我现在就以这副新娘模样自己走到东宫去，我不信皇宫的人敢拦我！这太子妃我当定了！”

我提着裙摆，刚跨出大门一步，唐德飞身挡在我面前，凶狠地说：“干什么，你还嫌不够丢人吗？给我进去。”

我一拳打在唐德胸口，他没有反应。我怒吼一声：“爹，你对太子有恩，没有你，他能入住东宫？他这么欺辱你，你还能忍？”

唐德丝毫不为所动，还是牢牢地挡住我的出路：“我相信太子是知恩图报的人，此事不急于一时。”

我眼泪夺眶而出，精心化好的妆容毁于一旦：“这可是我一生最重要的时刻，你却说不急？爹，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女儿？”

唐德不回答。无数双眼睛看向我，我羞愤难当，大叫着：“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我独自回到我的院子，书房的屋居然亮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书桌前，提着笔，却迟迟没能下笔。

我冲进书房，于思梅吓了一跳。她放下笔，起身说：“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仰头大笑，讽刺地说：“行了，你别装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太子不会娶我？我日思夜想，就盼着今日，可我从没想过太子居然可以狠心到根本不出现！”

于思梅满脸难以置信，蹙起眉头，不断地摇头：“怎么会这样？太子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耽搁了？”

“就算遇到什么事，怎么会连一个消息都不给我呢？他就是反悔了，就是装聋作哑”我面容扭曲，声音尖利，“我想亲自去找太子要个说法，我唐欣就是丢人，也要丢到皇帝太子面前去。可的亲爹却还要在门口堵住我，他只在乎他自己的面子！”

“唐欣，你现在太冲动，你冷静一下，你爹也是……”

“行了，你也别装了。”我冷笑着打断于思梅，“昨天夜里，太子翻墙进来找你，是不是对你承诺了什么？”

“我没想到他会来见我，当我很肯定地告诉了他，我们早就结束了。”于思梅从容冷静，不卑不亢。

“是吗？那你们为什么还能谈那么久？”我愤怒地大吼，“你答应过我，就算太子主动来见你，你也会避着他，对他沉默不言。为什么，为什么我看到的是，你那么迫切地望着太子，你明明有话要对他说的，为什么！”

门口隆咚一声响，我更加焦躁气愤，对着门外大喊：“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下人，我现在气的要杀人。你们再不滚，我连你们一块干掉！”

果然，听到几声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我牢牢地关上房门，还泄愤地踢了两脚。

我再次看向于思梅，她竟然心虚地低下头：“我当时的确有话想对他说，但最终没能说出口，而且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该明白，我对太子的执念早就放下了。他不是我的良人，他给不了我想要的。你和太子才是最合适的。”

我冷笑着，一步一步靠近于思梅：“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什么样，你想对他说什么？”

于思梅侧过头，不敢与我对视，声音更轻：“唐欣，我不想瞒你，更不想骗你，但你得给我点时间。”

我走到书桌前，桌上铺着的信纸上只写了个开头，称呼写着我的名字，是给我的信，可正文还一个字没写。

桌上还摆着一个厚重的包袱，一看到这个包袱，我更是怒不可遏：“于思梅，你要走？”

于思梅终于回头，与我视线相接：“我们不是早就约好，我在你大婚这一日离开唐府。”

于思梅近在咫尺，我还是用尽了全力大吼：“可是我还在唐府！我都走不了，你凭什么走？而且已经这么晚了，你还想到哪里去？太子是不是就在外面接应你，你到底还是背叛了我？”

“不关太子的事。”于思梅依然平静，没有被我的愤怒吓到，“唐欣，我知道你承受了很大的委屈，可我必须离开唐府，我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挥手掀翻书桌，咣啷咣啷，笔墨纸砚散了一地。

我的情绪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看着于思梅的脸，我心中涌现出一连串恶毒的想法，这令我感到恐惧。

“唐欣，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你知道我今天经历了什么吗？”我张牙舞爪扯着插满玉石的头发和金丝勾勒的嫁衣。

“唐欣，这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明知道他不喜欢你。如果太子真的不想娶你，你又何必强求！”于思梅也变得激动，她伸出手，试图按住我胡乱挥动的双手。

我扬起胳膊，重重地拍开她的手，后退两步，退到墙边：“是我强求吗？太子他明明答应了这门婚事。”

“是，太子悔婚是他的过错，你可以去责怪他，憎恨他，可是你也该看清现实，你和他在一起不会快乐的。唐欣，你放弃吧。”

“放弃？如果我不放弃呢。没了太子，我还剩什么？”

于思梅眼角泛起泪光，这让她显得更加温柔真诚：“唐欣，没了太子，你还是唐府的千金，你还拥有你的一切。”

“唐府千金？”我情不自禁地笑了，悲伤和凄凉席卷全身，“我爹只把我当作筹码，工具。他原本比我更看重我与太子的这门婚事，现在太子悔婚，他却毫不在意，因为他已经讨好了太子，太子又欠他一个人情。我娘只把我当作不懂事的小孩子，从来不理解我，不尊重我。至于唐懿，我宁可没有这个哥哥。”

“唐欣，不是的，你不要这么偏激。”于思梅泪光涟涟，可我看不到，也听不进去。

“于思梅，我算是哪门子的千金大小姐呢？”我又哭又笑，上气不接下气，“除了这个身份，我哪里都不如你，你那么好看，那么聪明，那么多人喜欢你，支持你。我活了快二十年，却没做过几件像样的事。”

于思梅也哭了出来：“唐欣，你觉得我做成什么像样的事了吗？我努力了这么久，我得到什么了吗？”

我摇着头，呢喃着说：“于思梅，你还有责任，还有目标，可我没有。见到太子之后，我就一心想作他的妻子，太子就是我这二十年来唯一的渴望。”

“可是，太子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吧，我不贪心。唐德不喜欢我，我还是他的女儿。唐懿不喜欢我，我还是他的妹妹，这都是一辈子的事，我还不是只有接受？我都习惯了，我就要这样！”

“你的出身，别人的喜好，你没办法左右。就算你做了太子的妻子，甚至以后还会成为大周的皇后，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这就是我想要的啊，这明明我们三个都说好了的啊，为什么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真的那么难堪吗，他为什么要这么羞辱我？”

“唐欣，你很好，是太子负了你。你不要拿他的过错来折磨自己。”于思梅泣不成声。

我止住了哭，也止住了笑，僵硬地像个木偶一样：“我不管谁对谁错，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努力争取的一切都是徒劳。就连你，于思梅，连你都要在我最痛苦的时候离开我。”

我抱着强烈的期待望向于思梅，我以为她会哭着点头说留下。可她没有。

“于思梅，你真的要走吗？”我颤抖地问，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对不起。”于思梅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她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我失望透顶，同时也不忍见她这般模样。我背过身对着墙壁，胸中的闷气郁结，脑中一片凌乱。墙边放着一个剑架，架子上放着一把剑，这是我平日里练武时用的剑。我抚摸剑柄，冰冷的触感让我神智清明了些。

身后逐渐安静下来，接着我听到一声包袱摩擦地板的声音。于思梅要走了吧。

我和于思梅相识相知十年，因为唐懿我们互相利用，互相靠近，因为太子，我们互相妒忌，互相疏远。我从未想过我俩分开后的日子，可我也从未想把她一辈子绑在我身边。我们一早就约好，今天之后，她就自由了。她可以放手去做她想做的事，她有属于她自己更为广阔的天地。她背负着整个盘泥族的希望，不该被一事无成、一塌糊涂的我拖累。

我只是没想到，她如此决绝。也好，至少从今之后，我们逐渐成为彼此的过客，再无依赖，再无留恋。

我抽出剑，果断地回身，奋力地向前一指。我想告诉于思梅，从今日起，我和她割袍断义，划地绝交，再无瓜葛。

不知何时，于思梅来到我的面前。她没有背包袱，反而朝着我张开双臂。

伴随着皮肉绽开的声音，我的剑刺穿了于思梅的胸膛，鲜血从她的胸口和嘴角流出。她没有说话，刹那间，她的眼神从迷茫到震惊，从痛苦到沉静。我脑中一片空白，无意识地松开手，剑柄从我手中滑落，于思梅的生命也从我手中滑落。

这一刻，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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