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风雪夜归人

夜幕降临，寒风中夹带着一朵朵白雪，一轮明月当空。

        夜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时。

        “色胚，杀过人吗？”姜宪打趣道。

        沈秋分自信说道：“没杀过，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吓到连路都走不动的。”

        莫忧高高抬起酒壶，稍稍倾斜，酒水顺流而下，正好落在他的口中，摸了摸嘴：“怎么打，弟媳妇。”

        姜宪缓缓退后两步，停下身形，突然暴起，向前冲出，只见身后拖曳出残影，一脚踹开大牢，开口笑道：“就这么打！”

        沈秋分满是期待，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近距离接触武夫战斗。

        “得嘞，就这么打。”莫忧开口回答道。

        沈秋分扭过头去，莫忧已经不见了踪影。

        握草，人呢，跑路了？

        得赶紧出去找到姜宪，抱紧她的大腿。

        酒足饭饱的匪寇们只听山洞牢房内一身巨响，回过头，一袭青衣手提一颗鲜血淋漓头颅，缓缓走出，随手丢在地上，放言：“叫你们大当家的出来，领死！”

        一个瘦弱的匪寇看了眼地上的头颅，大喊道：“杀我弟弟，让你偿命。”

        三境炼神武夫，速度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去，途中在地上捡起一把朴刀，向着那一袭青衣横刀砍去。

        姜宪没有躲闪，硬生生以拳罡振掉那人手里的朴刀，伸手虚握，竟是隔空掐住那人脖颈，再一用力，那三境武夫瞬间没了生机。

        姜宪做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呵，就这？我怎么输啊。”

        匪寇们面面相觑，竟是五境化劲武夫。

        要知道，他们大当家也才是五境。

        一个大髯汉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沉声说道：“可还有的谈？”

        正是晋升五境不久的大当家。

        姜宪还是高声说道：“没得谈，官府出钱买你的命。”

        大髯汉子说道：“五境化劲武夫，为了区区一百两？”

        姜宪好像不想浪费时间，她说道：“打不打？”

        大髯汉子呵呵一笑：“呵呵，谈不拢？你确定你能胜我？”

        沈秋分听着外边的动静，沿着山洞石道快速跑出大牢，从人群后悄悄走出去。

        听着姜宪和山匪头目的对话，内心感叹“姜宪要是在战场上，必定是万人敌啊，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姜宪闻言哈哈笑道：“能不能胜，打了再说！”

        率先递出一拳，拳意雄厚，大髯汉子灵活避开，同样递出一拳，以拳对拳，一刹那两拳碰撞处空气碎裂，凭空崩裂出一道道波纹，双方脚下积雪一扫而空。

        仅是双方试探性出拳，就惊得周围匪寇直咽口水。

        这就是五境武夫吗。

        沈秋分乘着双方大打出手，跑出去数十步，只听身后一匪寇喊道：“那个公子哥想跑！”

        周围匪寇闻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沈秋分团团围住，少说也得有二三十号人。

        “小子，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想往拿走？”一个四境筑体武夫说道。

        沈秋分内心暗骂一声“焯！”，莫忧那狗日的还真跑路了。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众人望向声音来源处。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扬起酒壶灌了一口酒，他的身后便是明月，从下往上看，如仙人一般。

        他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在包围圈中心，伸手捋了捋发型，高声道：“孙贼，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一个都别想跑。”

        一个三境武夫嗤笑道：“切，大言不惭。”

        只是他话音刚落，人也随之倒地，脖颈处鲜血喷涌。

        其中一个四境武夫大喊：“他是剑修，小心，快散开。”

        众人快速散开。

        “哟，四境武夫啊”莫忧说道。

        沈秋分问道：“四境武夫砍不死？”

        “确实有点难，得两剑。”

        只见莫忧身形突然消失，快若奔雷，途中顺手从逃窜的匪寇腰间拔出一把朴刀，眼看要近身那四境武夫，身形再度加快，对准那人脚后跟，一刀砍去。

        那四境武夫脚劲被砍断，摔倒在地，莫忧高高跃起，双手按刀，从天而降，直刺而下，朴刀刺断脖颈，那人头颅缓缓在雪地里滚动。

        沈秋分看着眼前这一幕，短短时间内，两人在他眼前丧命，一个三境一个四境，还都是武夫。

        还真的只要两剑？

        从震惊中回过神，周围都是鲜血，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沈捂住肚子，弯腰蹲在地上，作呕不已。

        莫忧走到他身边，拍了拍肩膀，说道：“我第一次看见死人也是这反应，不丢人，我不会跟弟媳妇说的。”

        沈秋分没心情搭理他。

        他说道：“沈兄，看好了，这一剑。”

        沈秋分抬起头，只见莫忧将右手的朴刀丢到左手，横刀在手臂。

        动作就像广场老大爷一样扭腰。

        原地旋转，突然发力，反方向旋转，空气中一瞬间充满肉眼可见的刀光剑影，四处逃窜的匪寇凡是接近剑光者，皆死。

        他搀扶起沈秋分，问道：“怎么样？沈兄，我这一剑，如何？”

        沈秋分不知怎么，就回答道：“剑术尚可。”

        莫忧已经摆好了任人膜拜的表情，就差把‘快说我牛逼’写在脸上了。

        不曾想沈秋分竟然说尚可。

        “怎么就只是尚可？”他拉住沈秋分的胳膊疑问道。

        突然一席红衣倒飞向二人位置，沈秋分连忙抱住她。

        竟然是姜宪，被山匪头目打飞出来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她起身说道：“槐序流金内甲。”

        莫忧看向山匪头目，多处已经被姜宪打得血迹斑斑，可见白骨，身上有若隐若现的红色细线在身上萦绕。

        流金内甲一共四具，是大周王朝甲胄大家长孙启晚年所铸造，分别为青阳、槐序、素商、隆冬，对应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大周灭国后诸侯四起，流金内甲也被十八路诸侯们瓜分殆尽，大胤统一中原后，仅仅找回两具，青阳和隆冬，青阳被大胤皇室珍藏，隆冬如今在忠孝王沈攸决身上。

        姜宪抬起手背，摸了摸嘴角血迹，沉声说道：“莫忧助我，宰了他。”

        莫忧提起朴刀，在手臂一抹，擦干刀上的血迹，笑着说道：“弟媳妇莫要忧愁，有莫忧在，无需发愁。”

        莫忧率先出击，身形前掠，瞬间来到山匪头目身后，一刀砍向手臂，刀身与槐序流金内甲擦出火花，没能得手，莫忧身形消失，又突现，飘落在山匪头目面前。

        莫忧问道：“阁下是十八路诸侯之一，还是其后？”

        “与你无关。”

        男人高高跃起，双手做锤，重重砸下，双拳周围包裹着一层层拳罡，直指莫忧。

        姜宪见状，手背抹了抹嘴角鲜血。

        沈秋分说道：“小心，别再伤了自己。”

        姜宪没有回应，一脚蹬向身后大树，借助惯性，身形极快，瞬间来到莫忧身边，做出一个扎马步的架势，竟是以拳对拳，以最基础的马步架势卸力，挡下五境武夫的倾力一击，二人周围活生生被拳罡砸的陷入底下一尺。

        姜宪这一格挡架势，其实是用了巧劲，以五境武夫身躯配合马步架势，再以内力对拳罡，防御住这倾力一击。

        沈秋分内心震撼。

        莫忧乘机撤出战场，同样是身形高高跃起，以朴刀做剑，从高空中倾力一剑。

        白色的剑光与剑意倾泻而下，他大喊：“弟媳妇，闪开。”

        姜宪闻言一个后掠，退出两丈位置。

        只见剑光与剑意交错，如一条瀑布从天外而来，一剑砍下，这一剑招，杀力极大。

        学自师兄李白衣。

        大河之剑天上来。

        山匪头目已经避无可避，只得双拳交叉，护住头部。

        一剑落下，无数剑罡如刀绞，无数剑意如钝刀割肉，活生生把人疼死，仿佛就算是六境武夫在此，也难逃一死。

        山匪头目双膝跪地，奄奄一息，睁大眼睛，艰难开口：“你，到底是谁。”

        莫忧笑嘻嘻的说道：“原话奉还，与你无关。”

        砰的一声，山匪头目倒地，死不瞑目。

        高高的树上，有一黑衣女子，看着今晚这一幕，看着莫忧和姜宪，若有所思。

        沈秋分整个人已经痴了，这一剑，如诗如画，他竖起大拇指，高声夸赞道：“这一剑，顶好！”

        姜宪口吐鲜血，在也无法抑制伤痛，艰难起身，缓缓朝沈秋分走去。

        她瞳孔突然放大，长大嘴巴大喊：“色胚，小心。”

        沈秋分听到姜宪言语，心中一凌，背后发凉，他想蹲下，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一把匕首刺入左肩。

        沈秋分脸色瞬间惨白，紧紧握住那只手，不让他有第二刀的机会，可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身后的人拔出匕首，这一次，对准了沈秋分的心口，狠狠刺下。

        姜宪大喊：“不，不要。”

        突如其来的偷袭让莫忧这个剑修都没有发现，对方至少是三境武夫或者四境以上的炼气士。

        沈秋分必死无疑。

        姜宪不忍心去看，她来到江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如今就要死在她面前，若不是自己非要把他带来蹚这趟浑水，说不定他这时候正在勾栏听曲，左拥右抱。

        她后悔不已，瘫坐在地，流泪满面。

        砰，重重的倒地声响起。

        山寨二当家从沈秋分身后倒地，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公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应该早些出手，这狗贼就不会得逞。”

        婢女茹玉的妖娆声音响起。

        姜宪连忙擦了擦满脸的鼻涕和眼泪，看着那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六境炼气士。

        沈秋分有气无力的说道：“无妨，无妨。”

        听到婢女茹玉的声音，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下，说明母亲已经安全到家。

        沈秋分一手捂住伤口，一只手艰难的抬起，竖起大拇指，缓缓开口道：“女胖子，你也是顶好的。”

        他缓缓闭眼。

        姜宪看着沈秋分，眼泪止不住在流，可她又在笑，笑的极为难看，却极为真诚。

        过了一会儿，沈秋分睁开眼，看到婢女茹玉正在给他包扎伤口，姜宪一脸煞白的在一旁闭眼打坐。

        他看了看周围环境，原来是在土匪木屋里。

        沈秋分沙哑开口道：“女胖子，没事吧？”

        姜宪闻言睁开眼睛，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鬼门关走了一遭。”

        沈秋分沙哑说道：“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样子真难看，可你一边哭一边笑的样子很可爱。”

        姜宪煞白的脸庞多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很快消失。

        姜宪转移话题，说道：“包扎好了就赶紧起来，去看看我们的收获。”

        沈秋分在婢女茹玉的搀扶下，站起身，他问道：“莫忧呢？”

        “在外面喝酒呢。”姜宪说道。

        沈秋分让婢女茹玉搀扶自己出去，来到刚刚双方交战的地方，他看着坑坑洼洼，尸体遍野的山寨以及鹅毛般大的雪花。

        甚好。

        杀完人都不用处理，大学会覆盖掉今晚的一切。

        莫忧瞥了眼沈秋分身边的婢女和姜宪，打趣道：“哟，沈兄真是厉害，不在勾栏都能左拥右抱，羡煞我也。”

        姜宪白眼，说道：“你这人剑术挺好，就是这嘴，你不会说话可以给需要的人。”

        婢女茹玉连忙摆手：“大侠，您说笑了。”

        莫忧看了看婢女茹玉，说了句：“哟，你藏的可真够深的啊。”

        婢女茹玉不言语。

        莫忧连忙说道：“我这人不会说话，姑娘别介意。”

        婢女笑盈盈的施了个万福，没有言语。

        沈秋分说道：“这里有战利品，你想要哪个？随便拿。”

        莫忧喝了口酒：“不要不要，又不能拿去青楼勾栏当钱花，你们俩分吧，正好，一人一个，我待会拿着山匪的头颅，去府衙换赏金就行了。”

        沈秋分还想再劝劝莫忧，毕竟这次剿匪行动他出力最多，劳苦功高。

        莫忧摆了摆手，说不要就不要，隔空将已经用破布包好的人头吸到手中，说道：“我要走了，沈兄，下次我们青楼勾栏见。”

        踏着一片片鹅毛大雪，不见了踪影。

        这一手轻功用的极为流畅，尽显宗师风范。

        沈秋分正要和姜宪说话。

        只见莫忧兄弟出现在他们身前。

        沈秋分疑问道：“好人兄后悔了？回来分赃了？”

        莫忧看了看沈秋分三人，严肃地说道：“看着我。”

        三人莫名其妙，还是认真看着他。

        他抬起腰间酒壶，灌了一口，甩了甩袖子，高声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少侠，此间少年，江湖再见。”

        三人忍俊不禁。

        婢女茹玉只觉得这个好人大侠很有意思。

        沈秋分和姜宪知道他为什么要回来啊，因为他开战的时候说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离开的时候还必须要说‘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姜宪笑的花枝乱颤。

        沈秋分捏了捏眉心，内心吐槽：“果然，不管是哪个时代的人都爱装叉啊。”

        和前面如出一辙，他用轻功踩着鹅毛大雪，缓缓离开。

        只是这次，给人的感觉就没有上一次‘尽显宗师风范’了。

        沈秋分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很奇怪，明明是冬天，为何月亮如此皎洁。

        “茹玉姐，回吧，母亲该担心了”他说道。

        “是，公子。”

        沈秋分看了看姜宪，姜宪看着他。

        沈秋分问道：“你家住哪，临安？还是？”

        姜宪眨了眨眼，什么话都没说。

        沈秋分离开，没走几步，无奈说道：“跟我回家吧。”

        姜宪提起青衣下裾，以免被积雪透湿，小跑着跟上沈秋分。

        原来土匪山寨离着小镇岔路不远，官道连接着临安城和池州城，中间有条比较小的道路，就是去往沈秋分所在的孤镇。

        沈秋分和姜宪都有伤在身，不能使用轻功，只能一路走到小镇，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个时辰，倒也不觉得冷，有婢女茹玉和姜宪在，可以驱动内力驱寒。

        一路上姜宪和沈秋分聊了许多。

        得知沈秋分一直在小镇，没出过远门。

        姜宪问道：“不曾想这是你第一次出门。”

        沈秋分用手护住蜡烛，以免被风雪吹灭，他轻声温柔地说道：“是回家。”

        忽然听见小镇百姓养的狗叫，应该是以为主人踏着风雪回家了。

        日幕苍山远，天寒白屋平。

        柴门闻犬吠，恰似风雪，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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