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投生(下)

停在了这通往投生池的奈何桥头，吴瑷忧从心起。平日里鬼来鬼往的画面，幽静了些许。

        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背对着她，眼神正看向投生池的对岸。

        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如果说投生池是生门，那么女子望向的地方便是死门了。

        今日该送走的都已经送走了，女子这才得闲，游神片刻。

        “梦婆，你还在等吗？”等待那么难熬，可她似乎从未死心。

        吴瑷凝着眉锋问起，是怎样的爱，造就了她如此深刻的执念？

        本以为自己的执念已经够深了，可是与眼前的女子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臣参见公主殿下！”又是白期许的一天呢！孟婆缓缓转过身来，朝吴瑷微微扣首，语气里很是尊敬。

        “孟婆，不必拘泥的。”礼数于人又有多大的意义呢？收回探视他人的目光，吴瑷望着桥下的河水发起呆来。

        “公主殿下，可是又要投生？”无论她怎么说，可规矩始终是规矩，不能少的。

        对于吴瑷的到来，孟婆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孟婆，你说我们这样的执念，究竟是对还是错？

        你都等了那么多年，你不累吗？”关于孟婆的故事，人间传诵的版本，多如牛毛，可真相又有几人知？

        吴瑷那话语像是在询问，又更像是在自问，听在耳里，伤情极了。

        等待若是长情，为何没有期限？

        “孰是孰非，都不重要了。

        只要心中还有爱，便足以支撑那未知的等待，有时候等待也是一种幸福。”脸上漾着淡淡的笑意，孟婆所诉说的，千年来，吴瑷亦未曾悟透丝毫。

        情痴如斯，能有几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一直不来，你会一直等下去吗？

        毕竟他那般高高在上，怎会为了一个坠入阿鼻地狱的女人而放弃作为天神的荣耀。”

        吐露着那个她从不愿面对的事实，不是吴瑷想打击人，可等待总要有所值得才好。

        “我相信，他定会来的，一定！”孟婆的话语铿锵而坚定，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坚持。

        若有一天她连这坚持也没了，那又当如何？

        “是吗？我只是不愿见你这般孤苦，最后却终是一场空。”她这一腔甘愿，怕是难以点醒了。

        情于她们这样的人，终是痴妄了。

        “孟婆，你可见过彼岸花？它是怎样的一种风姿？”望着这若水池畔里的一地清水，吴瑷幽幽然的问着。

        坊间传闻，彼岸花风姿绰约，美不可及，不知有几分真假？

        “我未曾有幸见过。

        这池里的彼岸花，听说很久没开了。

        具体是多久？我也记不清了，应该很久了吧！”孟婆从来到这座桥头开始，便未曾见过，是很久了呢！

        不能再滞留下去了，投生池该关闭了。

        伸手抚过桥栏，吴瑷慢慢往前走去。

        “撕！”手上传来一阵痛感，一滴鲜红的血液滴入了河面。

        伤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愈合了。

        “公主，公主你身后，彼岸花，彼岸花开了！”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时机正好。

        原本不长一物的若水，只是仅仅片刻功夫，便成了一片火红的花海。

        这神奇的一幕，令孟婆激动的语无伦次。

        公主果然是整个冥界的福星，仅提了一嘴，这圣花便开了。

        “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开了又怎样？又能改变什么？

        孟婆我该走了，后会有期。”美确实是极美的，可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吴瑷的话语里透着淡淡的忧伤，彼岸花开，见花不见叶，果不其然。

        为何自己的血，会成为这花开的药引？自己与这若水池畔里的彼岸花之间又有何种联系？

        一切有果必有因，罢了，想再多也是无益，顺其自然吧！

        “公主，喝了这碗孟婆汤，忘却前世烦恼，重新来过吧，还请一路珍重。”

        递上一碗孟婆汤，孟婆自是明白情失的苦，所以她是真心的希望她会幸福。

        “孟婆，这孟婆汤于我何用，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仰头一饮而尽，吴瑷的话语里盈满了太多的无奈，心里的痛又深了几分。

        如果可以忘却前尘，那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可是天命已注定，生生世世都要带着心伤重生，这便是这世间最残酷的惩罚。

        好累，心好倦，这条路何时才是尽头，没有尽头的等待便是最大的伤情了吧。

        沉思片刻，不再犹豫，转身走入了投生池。

        生之所命，命之所依，情之所惑，终无所终。

        母女二人，终是缘浅，未得相识。

        “冥王，禀报冥王，彼岸花开了，彼岸花开了！”

        一个暗影卫急匆匆的现身在这偌大的殿内，话语里带着丝丝兴喜，亦带着些些急迫。

        “彼岸花开了？真的？终于开了，她终于要回来了。”

        激动的来回踱步，冥王随手一挥，奈河里的一情一景便清晰的跃入眼前。

        那艳红似火的彼岸花，腥红异常，美不胜收。

        原来瑷儿才是唤醒她的关键，难怪自己耗尽千年却终是一无所获。

        岁月匆匆而过，一切仿若初见般美好。

        “冥，好久不见！”刚刚凝魂塑形而归的吴珺，微微扬着笑颜，望着那曾经熟悉的挚友。

        沉睡多年的她依旧美的如此炫目。

        令堂堂冥界之王泪湿了眼眶，情不自禁的将人紧紧的拥在了怀里，看得人瞠目结舌。

        “珺儿，你能回来真好，我好开心。”似乎没有任何语言，能表达他此时的喜悦之情。

        “千年未见，怎还是这般感性的做态？”也不知道这千年来，都发生了些什么？她的瑷儿可还安好？

        吴珺心下思虑的却是，她那个打出世后便未曾见过面的女儿，这世间仅让她牵挂的人。

        “嘿嘿，这不高兴嘛！我跟你讲喔，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咱冥府的变化可大了。

        到处都被我种上了各种奇花异草，再也不是以往那种死气沉沉的氛围了。”这二哈似的冥王，真的是坊间传闻的那个粗弊的恐怖存在吗？

        “费了不少功夫吧！”能让寸草不生的冥府，长岀这么些许生灵，他怕是费尽了心思。

        吴珺哪想到，不过是随口一句，他便放在了心上。

        “还好，还好啦！”只要她喜欢，怎样都好？千年来，冥王盼这一天，不知道盼了多少回了？

        “那个，冥，瑷儿她……”始终放不下心里的惦念，吴珺犹豫着自己该不该此时提及，会否操之过急？

        “放心，瑷儿挺好的。刚回来，就不要太劳神了，等下我仔细跟你讲讲瑷儿的事情。”这人还真是的，刚醒来，便开始操心起来了。

        冥王明了她的急切，瑷儿与她是这世间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

        “好，冥，这些年来，谢谢你！”闻言，落下心来。只要她安然无恙，便好！

        欠这人的，又岂是一句道谢，便能诉清。

        “瞎客气，我心甘情愿的。”这母女俩还真是一个性子，动不动就谢。

        冥王领着人，直接向偏殿走去。

        天庭的凌霄殿内，搁放在这宫殿之上的晶球，突变得震荡不安起来。

        瞧着眼前的景象，天帝——炎龙曦，忍下了跳动的双眼，心下有了一个猜测。

        能有如此大的动静，想必应该是她回来了。那个自己亲手扼杀的女人，回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忧，内心为何还会有椎痛之感？为何依然这般难舍？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痛彻心扉。

        爱也罢，恨也罢，最终归于尘土，一切何去何从，顺应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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