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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钱贱卖龙书案


延休三年,岁星画见,荧惑入箕尾,恰是晟朝雍京分野所在,占曰君亡臣乱。

        是年,殷玄素薨,年三十五,谥曰纯仁,庙号熹宗。

        缉熙宫中,奉上谕“朕快死了”,一班朝臣冒雨赶来,挤在寝殿里巴巴候着,三三两两不时低声交头接耳几句,不明白皇帝这次又意欲为何。

        要说是托孤,殷玄素压根儿没孤可托,要说是传位,该来的可也一个都没来。

        隔打起一半的床帏,缠绵病榻多日,预见自己马上就要不久于人世的殷玄素,正情深义重地握着海陵王的手,殷切而委婉地表达遗愿。

        “……靖休惠明……宽定,简真……“殷玄素两眼放空看着上方,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突然又回光返照似地转头问道,”佩佩,你都记下了吗?”

        “记着呢,你接着说。”

        这位大晟开国来只此一位的异姓并肩王,姓霍名桑字不疑,小字唤作佩佩的,正坐在龙床边上,手边就是铺好了遗诏的几案,右手让龙爪握着,只好左手执笔写字。面容沉着,并不见什么凄惶情绪。

        最奇哉怪也的是,海陵王虽然身着汉家衣裳,却生得高鼻深目,头发蜷曲,一见便是胡人相貌,颈子上坠着个小小的十字,另有几条链子,悬的是小葫芦,八卦镜,玉观音,拉拉杂杂,手腕上还绕着一串佛珠。

        “不行,让我看看。”殷玄素到底不放心,挣扎着就要坐起来看看霍不疑写岔了字没有,被摁着脑门躺了回去。

        霍不疑当然不会让他看。

        被委以重任,笔录皇帝遗诏的海陵王霍不疑,即便一向纵容殷玄素,逆来顺受予取予求,在发现殷玄素给自己拟的谥号写到第十个字还没有完事儿的意思的时候,表面平静,内心陷入混乱。

        帛卷上打头还是一笔一划的字,从第十一个字往后,他已经数不过来了,一边面色专注地听着殷玄素自我陶醉,时不时嗯一声示意听见了,一边一丝不苟地在纸上画小王八。

        殷玄素还不死心地一个劲儿探头,没能看见霍不疑写了什么,倒是看见了底下站着的一干重臣,毫无例外的早知如此见怪不怪,只是脸上多少都有点哭笑不得的神色。

        他把这群老头一个一个看过去,有扯着他的龙袍哭过宗庙社稷的,有一次上过一担二十斤折子的,有当庭被他气厥过去的,有动辄威胁以头抢地的……

        一时有点舍不得。想想大家都不容易,不如让老先生们多活几年。

        再定睛一看,一群山羊胡子里,唯独少了一个年纪最轻的百官之首。

        “非……顾相何在?他连朕最后一面也不肯见吗?”

        霍不疑心说,顾非熊十二年丞相,就替你收拾了十二年烂摊子,你什么德行早被他摸得透彻,你尾巴一翘他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肯定连来也不来。

        众人心里大抵也是这么想的,嘴上却还是要按场面话说,一推二五六,打头一个咳了一声,“陛下,近来连日阴雨,顾相旧疾复发,腿脚也不灵便,又是一场生死考验,这阵子大小事宜,一概都差人告了假啦……”

        霍不疑轻轻耸了耸肩,低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分明是“这可怨不得别人”几个大字。

        闻言,殷玄素顿时拔了毛的小鹌鹑一样,老老实实仰天躺了回去,理亏心虚,讪讪地没敢多说什么。刚才打的鸡血一下子都被抽走了,立时气息奄奄,半死不活地喃喃:“非熊这是还在怪我啊……”

        这位同样是大晟开国以来只此一位的皇帝,一如既往地不靠谱,家事国事天下事,一概不管,单单要管身后事,天马行空,想给自己拟一个“开天统运御极圣神文武克庄绥猷靖休惠明宽定简真睿钦安仁端宜纯孝敏懿昭德成康皇帝”的谥号。

        没人理他。

        且不说他当不当得起,这个谥号比晟朝开国以来历任皇帝的谥号加起来都要长,当然不可能用,于是殷玄素令人哭笑不得的皇帝生涯里的这最后一场胡闹,也就无疾而终了。

        内侍带头发出的哭喊声中,霍不疑起身缓步走出了寝殿。

        廊下一角,顾非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在那里候着了,像是在等他。霍不疑将画满了小王八的遗诏揣进怀里,从顾非熊手中接过了另一卷帛书,缂丝楼台锦裱,碧绫的里子,姜牙白鸾引首,还装的白玉轴,极其郑而重之,只有御笔堪用。这是当年殷玄素册封霍不疑为王的诏书,但事实上,这封诏书从未被宣读过。

        展开来看,上面也没有加盖国玺,有的只是两人各自的私章,行的也不是公文,而是抄录了从前汉话还并不多么灵光的霍不疑,写给那时还是太子、微服在外的殷玄素的一首小诗。

        玄玄深海渊,挹之不见源。

        素素晨明月,掬之几时竭。

        旸谷积层冰,巨海起高陵。

        沧桑一朝改,两意终不疑。

        没人上赶着给殷玄素上美谥,倒是难为了秩宗司上下。

        无他,殷玄素这个皇帝当得前无古人,后面也不见得能有来者,晟朝不立恶谥,然而好点的谥法里没一个字沾得上边,他虽然实在还很年轻,但也算不上“哀”和“殇”了。一干人绞尽脑汁掉光头发,最后才勉勉强强定下了不痛不痒的“纯仁”两个字。

        见素抱朴,心如赤子,纯之一字实至名归。殷玄素的确心地不坏,纵观前朝历任皇帝,他甚至可以算上一个心肠很好的人,即使远远谈不上克己复礼,说仁总是不出错的。

        毕竟好心也难免办坏事的时候。

        至于庙号,原本拟的是僖宗,丞相顾非熊于心不忍,商量着换了个熹字,多少给殷玄素留了点面子。

        顾非熊戍边的外甥正赶上防秋兵,即便国丧也不能抽身,写了信回京里,在从头到脚把他舅舅关切了一遍之后,末了没心没肺地写,什么东宗西宗,正经该叫作宗。当日就被顾非熊差了个家人,带着六尺长的家书,日夜兼程千里迢迢赶去,一通点着脑门勒令他慎言。

        比外甥还小的顾非貍闻听此事,幸灾乐祸地盖棺定论,就他公孙无吝还好意思说别人,鸠盘荼遇上九子母,各有各的作妖处。

        雍京城,十离街上听泉茶馆里,几人正嗑着瓜子闲谈,当中穿绸袍的一个,多半有个内侍亲戚,摇头晃脑,口沫横飞地传播着新一手的八卦:“……就是这么着,先熹宗皇帝一龙驭上宾,海陵王就不知所踪啦!想当年,这位王爷最得咱们熹宗皇帝信重,才登基就不顾群臣反对,一力亲封他做了并肩王。诸位请想,不说咱们大晟,历朝历代,能和当朝皇帝一字并肩的,都是什么人物,又都是什么下场。虽说熹宗朝废了一字亲王,兄弟每也都封的郡王,可几时封过异姓?还是个番人!”

        同桌人冷笑:“照啊,有下场来无下场,人这不是没了嘛!”

        隔壁一桌的青年倒有些多愁善感,叹道:“说不准是个情深义重的,殉了先帝也不一定。”

        “哎,这可没道理,要真这样,古已有之,也不是丑事,能这样遮着掩着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吗?十年清知县还有十万雪花银,他一个王爷,陪王伴驾这些年,金银财宝那还少得了吗,保不准现下改名换姓跑到什么地方享福去了。”

        “要我说,他是挡了什么人的路,不声不响地就……”

        不时有人加入附和或者反驳几句,争论不休,没人注意到,角落一桌坐着个秀美少年,一字不落地听着茶馆中每一个人说的话,被他倾听的,也包括那些同样来听消息的人。

        朝野正议论纷纷,而直到这场令人唏嘘不已的国丧开始,京中百姓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最严重的问题:无子的熹宗玄素,没有指定一位储君。

        上下正急成一团的时候,称病月余的顾非熊,终于姗姗来迟地重新出现在了朝堂上,带着一纸密诏,和奉先君成命刚刚从京畿接回来的、不满三岁的宗室子。

        新帝年幼,按照熹宗遗诏和满朝众望,暂由丞相顾非熊摄政。时人还是后人也好,论及此事,一半觉得是顾非熊假传遗诏,立一幼子,以便独揽大权把持朝政,另一半则觉得这就是真遗诏,熹宗皇帝是有意要借此把权柄交在顾非熊手上的。

        不管人们持的是哪一种猜想,对此倒大都没什么异议。诸王势盛,相互牵制,势成犄角,与其取其一而怒其余,不如弃之毋取,另立他人;与其立一能够独立当政而性行难测的皇帝,不如托孤于股肱心腹,若非顾非熊,也没有人能镇得住眼下的局面了。

        况且殷玄素在时,掌权的也原本就是顾非熊。

        君亡是亡了,臣却无论如何不敢乱。未及而立之年,就已经是两朝丞相的顾非熊担起重任,焦头烂额也得咬牙撑着,他是帝师,是百官之首,是国之柱石,只要他稳得住,朝廷就乱不了,有没有皇帝反而不打紧。

        况且比起殷玄素在时,也并没有乱到哪里去。

        熹宗身后,出自顾非熊之手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急召诸王回京举丧。明眼人都看得出,新帝年幼,他是要控制藩王,以防生变,这一着也确实是大险,虽然顾非熊本就身兼太尉,此时又手握禁军,可一旦有人有反意,少不了又要动一场兵戎。

        然而这个后来连名字都少有人记得的小皇帝,都还没能拥有自己的年号,没能在龙椅上过一个生辰,就出痘夭折了。民间小儿出痘,十个里总要折去二三,本朝也有皇子生痘疮生得凶险,但因此夭亡也是前所未有的。

        这样一来,嗣后之事只有着落在熹宗皇帝的兄弟上了。

        道宗皇帝儿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堪就御座一争的,倒还有那么几个。

        洛城王是嫡子,羡城王年纪最长,晋城王手握重兵,宋城王平乱有功,段城王才高仁厚有嘉名,论起竞争资格各有千秋。不少有识之士都忧心忡忡,恐怕一场夺嫡大乱一触即发,若是相较悬殊,也没什么可争,怕则怕势均力敌,非得争得旷日持久民不聊生不可。

        雍京做国都已历数朝,京畿百姓见多了皇帝轮流做,这时都轻车熟路地屯粮闭户安置细软,单等着几位王爷在家门口打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场还没开始的纷争,短短一月之间,就以难以预料的方式迅速终结了。

        给两位接连宾天的皇帝送葬的是接连一番异象,一时哪里日变色如火,一时哪里聚了鸾鸟,一时哪里现了瑞兽,一时哪里挖出块石头天生有字儿,诸如此类层出不穷,但凡《春秋》里提过的都凑齐了,进京献祥瑞的吏员使臣住满了官驿。

        伴随着一片扎堆贱卖的祥瑞承袭神器的,是年纪最轻,也是此前最默默无闻的卞城王殷玄苍。

        鉴于丞相顾非熊早有爱奇珍宝玩的名声在外,凡是进什么稀罕物,总少不了赏他的一份,往前再数两朝,道宗那会儿就是如此,换了皇帝也不例外。宫里来人把那凤凰尾巴毛分了两根给他送过来的时候,他拈起来看了看,称赞几句,叫仆婢赏过了来人,转身进屋笑说:“政在德不在异,想不到你也有落了俗套的一日。”

        “谁说不是呢。这几日我闲来无事,翻你从前书上做的注瞧,郑以龙衰,鲁以麟弱,凤鸣岐山是周兴之兆,又何尝不是商亡之征,如此看来,祥瑞所出倒多是危乱之世了。未免我接这烫手山芋,还要劳非熊多费心。我么,做个束手皇帝,闲着不添麻烦也就是了。”

        屋内优哉游哉地坐在窗边扇炉煎茶自斟自饮,手底下刚热滚滚斟了一盏,示意顾非熊来喝的,俨然正是新帝殷玄苍。

        “咄,这话也说得,”顾非熊佯嗔,走过去接殷玄苍手中茶盏,殷玄苍却一让,并不松手递给他,顾非熊便自然而然地就着他的手饮了一口,“要坐得稳,哪里来的闲呢。”

        顾非熊不知道的是,这几乎是他们最后几句打趣的话。

        他与殷玄苍,自此以后的很多年里,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和气相谈了。

        顾非熊说殷玄苍闲,虽然只是随口一句无心话,但他好像是真的闲。闲庭信步一样就走进了金殿,登上了龙椅,这些日子到夜里,殷玄苍还有功夫和顾非熊便装在小街巷里转一转。

        傍晚雍京十字街夜市方起,往来行人熙熙攘攘,交易如常,全然不觉换了个皇帝。

        看着当朝皇帝居然真的从钱袋里数出几个钱来,换回一把成串的芥辣瓜旋儿,顾非熊眼睛微微张大了,有些不可置信。

        殷玄苍脆生生咬了一口,“怎么,非熊生长富贵,没见过人使散钱,是不是?”

        被他揶揄,顾非熊有点着恼,边走边轻声道:“你当我是傻的。街边的东西,不知拿什么腌的渍的装的盛的,也不知人来人往落上多少灰土,你也吃……”

        话没说完,就被递到嘴边的瓜旋儿挡住了,顾非熊皱着鼻子咬了个尖儿,随即被呛得打起了喷嚏,殷玄苍极不厚道地笑出声来:“看来非熊果然吃不得这个。”

        说着又在路边买了蜜饯榅桲,塞了一块在他嘴里,看着顾非熊眉头又皱起来,讶然道:“非熊不是喜欢吃甜食的吗?”

        “这又是听谁说的……”顾非熊含混一句,鼓着一边腮帮子慢慢咀嚼起来,是有些尘土气,又一味地放糖,但果子酸香可口,滋味倒还不错。

        顾非熊行走起来微跛,这夜出来又未带手杖,走得更慢些,却也没落在殷玄苍后面。一帝一相固然气度非凡,容貌不俗,然而偌大雍京,天下集于此地,五湖四海异国他邦何人不有,鱼龙混杂,两个人并肩缓缓走在街市人群中,倒并不那么扎眼,各人忙着自己的营生过着自己的日子,也分不出眼细看谁长得像什么人。

        穿过御街,闲步商铺琳琅、最喧阗繁华的望夷街镜奁街,绕过士人吏员落脚的褐绿街,再慢慢回转向北,从一片人间烟火,回到宫城和附近达官显贵的宅邸,之间这一带像是被冷落了,行人渐少,时不时能看到巷子里堆放的竹筐木板和破布帐。再往前走,二人忽见有个衣裳朴素的老道泰然袖手坐在街角,一面布幡横倒在地上,字迹模糊,乍看跟那破帐子也没什么分别。

        顾非熊与殷玄苍对视一眼,慢慢朝那边掉转脚步。

        “你信这个?”殷玄苍负手跟在他身后。

        “我要是信,当年就该死在龙垣了。”顾非熊轻轻一嗤,“星象幽微,是门艰深学问,卜筮术数也自有其元妙之处,事在人为,却也不可尽信。不过日晚天寒,照顾一下老人家生意。”

        “非熊,你我之间不必讳言。”

        顾非熊淡然道:“我是为先帝讳。”

        “废了讳法的就是先帝。难道你从此便不以姓字称我了吗?”

        顾非熊低头沉吟片刻,才慢慢说:“身居宰辅之职,居丧以月待年,也总要等出了国丧。”

        言罢走去躬身,笑问:“老仙长,敢问可为在下二人起一卦吗”

        那老人也不知眼睛睁没睁开,笑眯眯道:“无量观!老道学艺不精,只会看相,相一面准不准都是一个钱。”

        随后跟来的殷玄苍抱臂站在一旁,朝着顾非熊微微倾身过去,低声道:“我怎么瞧着老道士像是瞎的。”

        “慈悲!老道不才,一双眼生得小了些,幸而尚有几分目力,相贵人岂能用凡眼呢。”

        殷玄苍耸了耸肩,顾非熊白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钱袋,拈了块银子弯腰轻轻放在布幡上。殷玄苍摇头轻笑:“说他没使过钱,还不认。”

        老道却摆了摆手,“一个钱就是一个钱,多了老道也不要居士的。”

        殷玄苍老实不客气,蹲下叮当数出两个钱,老道点点头,眯着眼睛转向了顾非熊。

        “目秀眉清好印堂,知君官贵显文章,未发言词语含笑,知君为官一举超,老道若不走眼,居士当为当朝大员,年纪轻轻便显荣富贵,该道一声可贺;居士命宫平满,光明莹净,五岳满盈,乃是显达福寿之相,眉插天仓,眉角入鬓,目明而深,光华含蕴,是智兼以勇,只是略嫌眉睫疏长,面如桃花眼如水,恐有事无伦序之行、破祖克妻之厄。如今不良于行,白璧微瑕,金无足赤,也未必是祸非福。”

        顾非熊垂下目光,并不置可否,殷玄苍也只挑了挑眉。老道手捻胡须,接着咂嘴:“这样的人么,可为治世之臣,可为乱世之臣,可为救世之臣,只看居士如何自处,身在天子脚下,这天机么,老道也不能再多透露啦。”

        接着,他像是才注意到殷玄苍一样,顿了一顿,才微微颔首,气定神闲地道:“游方外之人不拜人君,恕老道失礼了。”

        “不妨事,”殷玄苍既不吃惊,也不以为忤,勾唇道,“在下余事不问,就请道长再稍泄天机,观一观在下的寿数。“

        顾非熊怔了一下,向来求签问卦,不过是想听几句模棱两可的吉利话儿,求个升官发财阖家安宁,没病没灾问自己还能活多长的,可不是闲得慌吗。又恐怕无端端问这个,反成了损福之兆,心下便有些不喜,正要岔开话去,老道已经开了口。

        “居士面如狮虎之相,耳有反骨,鼻带刑克,不利妻室,目修长而深陷,胆识过人,长于谋略,当掌大权,倒确是帝王之资。只是眉头压眼,形如叶而细媚,不宜兄弟,骨肉情疏,而子孙晚成。”

        随着他的话,顾非熊悄悄转了目光去看殷玄苍,后者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也看不出喜怒。

        “二位看着斯文,老道要价也良心,想来便是不准,也不致要砸了老道的摊子。老道斗胆,居士寿数不多不少,而今来看正是一甲子,若说起帝王么,却只做得三十年。”

        有道是七十古稀,六十已经可算得长寿,可是既知眼前人是皇帝,难道不该拣着万寿无疆的拜年话说?顾非熊一蹙眉,殷玄苍稍长于他,今年乃是二十有八岁,自古及今,就连三天两头要出家炼丹的道宗,也是当皇帝当到了死的。算起来怎么也不对,还差着两年,正心下疑惑,殷玄苍却已朗声笑了起来。

        “诚如道长所言,十年安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治太平,三十载足矣!余下二年,我便逊位他人,与非熊携隐林下,游历河山。”

        话说到最后,他看着顾非熊。顾非熊心中一震,怔愣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那老道却微微一笑,说:“老道会看却不会解,日后或许有变也未可知,倘若不准,概不负责,料也寻不着老道……”

        说着施施然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抄起布幡,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酒葫芦,摇摇晃晃地往人声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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