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19

        深海中。

        冷默猛地推开面前的人。

        用力间，半边衣服布料受浮力滑落，露出半边白皙的肩膀。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t恤，扯动后胸前月牙形胎记轮廓若隐若现。

        冷默反应过来，又飞快地拢好肩头。

        海底光线昏暗，又只是暴露这么几秒，他观察顾柏山的表情，猜测对方应该没有看清楚。

        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冷默阴沉着脸游上岸，远远地把顾柏山甩在后面，也不管人是否还缺氧。

        本来嘴对嘴的氧气救援，伸进舌头就完全变了性质。

        他没想到自己也有经历农夫与蛇的一天——好心救人，结果却被占了便宜。

        按照原文中顾柏山腹黑的性格设定，刚才故意的可能性极大。

        冷默越想越气，把一麻袋鱼恶狠狠地扔在沙滩上。

        顾柏山钻出水面看着这一幕，忽然有点想笑。

        但他忍住了，佯装耷拉眉眼的模样走过去小声说：“刚才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你都伸舌头了还能有什么误会？

        冷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讽刺之情溢于言表。

        顾柏山也是在冷默推开自己时才后知后觉不对劲。

        但看到对方此刻一副受害者的冰冷表情，他也有点不爽，嘀咕：“两个巴掌拍不响，明明是你先亲我的。”

        说着他咂了咂嘴，似乎还有点回味。

        冷默差点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有人能如此不要脸？不愧是文里自恋过度的典型主角攻。

        他气笑了，说：“我看你面色紫青，是怕你缺氧才给你渡气。行，算我好心当成驴肝肺。”

        顾柏山这才恍然大悟状，“我就说你怎么突然亲我呢。”

        原来真是个误会。

        潜水圈确实有嘴对嘴渡气救援这个说法。

        不过以前顾柏山都是穿戴专业设备和氧气管下潜，从没经历过，一时没想到。

        “我没有缺氧啊，我在水下可以坚持憋气很久的。可能是海水太冰所以我脸色才会有点不好看……”

        顾柏山解释完，余光瞄了一眼冷默，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冷默面无表情：“谁担心你了？”

        “我知道，哥你只是嘴硬心软。”顾柏山笑了笑，弯腰捡起沙地上沉甸甸的鱼兜网，“我们回去吧，趁太阳还没下山晒鱼干。”

        冷默气还没消。

        但是听到主角攻五次三番喊自己哥，暗爽之余又有些异样。

        对方这副与自己相似的相貌，总是会令他联想到弟弟。

        冷默微微颔首，上前想接过那兜鱼。

        顾柏山忙说：“我来就好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刚才发生那种误会。”

        冷默闭了闭眼，语气冷淡地说：“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好好，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咱们今天在海底接吻……”

        冷默瞪了他一眼。

        在前杀手的死亡视线下，顾柏山听话地闭上嘴，做了一个拉链缝嘴巴的动作：“我晓得，这是咱们的秘密。”

        “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冷默说。

        顾柏山：“好的sir，我很惜命。”

        他们都没注意到，附近沙滩上被节目组偷偷安排的收音耳麦。

        这个耳麦埋在石头下面，藏得太严实了，就连冷默都未曾察觉。

        不过由于海边风声呼咧，两人在直播间里的声音断断续续：

        “巴掌拍……明明是你先亲我的……”

        “……让你担心了。”

        “……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今天在海底……”

        [操？？？？？？？？？这啥啊，太劲爆了吧]

        [是我听错了吗家人们，我好像听到顾柏山委屈巴巴地说什么你先亲我的]

        [你没听错]

        [+1]

        [是我想的那样吗[色]]

        [节目组打钱，播海底视频，有什么是我们尊贵的vip会员不能看的！]

        太阳西斜，好像没那么热了。

        冷默稍稍拧干衣服上的水，往营地走去。

        顾柏山快步跟上他，难得有些扭捏：“其实……这我初吻。算起来你也不算吃亏吧？”

        冷默：“……”

        搞得谁不是一样。

        顾柏山见他不吭声，得寸进尺：“那，我们算扯平了？”

        冷默内心：扯你妈。

        秉着摆烂守则一，表面还是风轻云淡道：“嗯。毕竟都是成年人了。我听说你来参加这个节目是为了体验生活，我也差不多。我们都不是奔着谈恋爱来的，说开也好。”

        潜台词就是，我不会喜欢你，你也别喜欢我。

        咱们专注荒野求生一百年。

        日光盛大，照得冷默的脸更加白。湿哒哒的乌发往后捋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左眼角下的泪痣如血滴子。他太漂亮了，就像一幅画家千辛万苦勾勒的素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光与影交织，好看到有些失真。

        顾柏山微微走了下神，冷默叫他：“你听懂我意思了没？”

        顾柏山当然清楚对方在有意识地跟自己划清界限。

        他点了点头说：“我明白。可能因为我们长得比较像吧，我大哥死的早。我内心其实是有点把你当哥哥的，就是那种纯兄弟之间的感情。”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明明他们年龄看起来相差很小，顾柏山却一直喊他哥。对其他人从不这样称呼。

        兄弟这个词，让冷默久违得感到些许心情复杂。

        他没预料到对方竟也与自己感同身受。

        顾柏山：“这样说不会吓到你吧？其实我内心是真的很渴望亲情，从小听我妈说我有两个哥哥，我特别期待能见到他们。但是还没见到面，我就被送出国了。我听别人说他们其实很讨厌我，怕我来分家产，说我是来顾家讨饭的叫花子……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我大哥，就是在他的葬礼上。那天我哭得很伤心，我拼了命地盯着他遗像看，想记住我哥长什么样。你知道吗？他的眉眼跟你很像。”

        冷默生性淡漠，很少会对别人生出同情。

        但这一刻听到与弟弟相似面孔的青年诉说这些话，心脏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顾柏山并不在乎他沉默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的两个哥哥都死了，我爸现在又重病住院。所有人都说我是扫把星，是天生带霉运的灾星，任何亲近的人靠近我都会莫名其妙倒霉。也许我就不配有家人。抱歉，今天向你倾诉了这么多负能量……你放心，我以后会跟你们大家都保持距离的。”

        说到后面，这个21岁的青年，语气竟然带了一点哽咽。

        冷默快碰到顾柏山后背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又收回。

        “没事，你不要贬低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说。

        事实的确如此。

        这个半生经历极惨的霉运男主，在今年将时来运转，一举拿下国际影帝。

        冷默依稀记得，对方后来还继承了顾氏集团。

        顾柏山揉了揉红红的眼睛说：“谢谢你。”

        冷默回：“不用谢。”

        穿书和现实世界的边界难以分清。

        起初穿越过来时，看到这副身体与自己上辈子长相、性格完全一样的父母，冷默恍然生出一种错觉——这会不会是平行时空？

        可是原主没有亲生弟弟。

        此刻看着眼前高大俊美的顾柏山，冷默不禁想，对方会不会是自己平行时空的弟弟？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转头看了顾柏山一眼。

        这人与自己想象中城府极深的腹黑人设有很大偏差。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二十出头的大男孩，能有什么心机？家境富裕，又不曾经历社会毒打，说实话还是一张白纸，单纯的。

        冷默想要不是作者文笔太差没把这个人设写好，要么就是顾柏山后来遭遇了什么事情导致性格大变黑化。

        目前看来，前者可能性更大。

        毕竟这本叫《在荒野求生中恋爱》的书虽然当初在网站金榜排名很靠前，但说实话文笔有些小白，冷默怕出差无聊提前下载下来，看了一小半就没看了。

        思及至此，冷默对顾柏山也就没那么警惕了。

        只要自己能守护住月牙胎记的秘密，说不定他们还能做朋友。

        ……

        这一段，由于两人没戴耳麦，又特意挑没有摄像头的路走，并未被录进直播里。

        此刻观看节目的观众们还在因为先前两人接吻的事吵翻天。

        从超话热度中就可见一斑，目前《荒野恋爱》中最火爆的是男一顾柏山和男二柯游的“柏游cp”。

        然而现在，冷默突然的插入让剧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弹幕吵得不可开交。

        [？？毁我cp，辣鸡！]

        [男一说是冷默先亲他的，不会是主动勾引吧？？好无语]

        [看他一副冷漠清高的样子，没想到私下这么放浪]

        [说不定只是误会呢？？]

        [我感觉冷默根本不喜欢顾柏山啊……]

        [+1]

        [请楼上cp粉清醒点，顾柏山是他情敌，冷默喜欢的是岑榆白。]

        [难不成是故意撩拨情敌？哈哈哈，如果真是，冷妹妹这一招也挺绝的]

        ……

        在文里原主脚踏多只船翻车后也遭遇过这些“网暴”，网友骂他绿茶死白莲，发情一样到处勾引男人什么的，骂得很难听。原主职业公开后，甚至一度波及到他家人，父母打算东山再次贷款开的小饭店被泼油漆，门口扔死老鼠、蟑螂。

        假如冷默看到这些评论，大概会感慨剧情的走向果然没那么容易改变。

        傍晚，蓝色的夜。

        浅粉色的日落入侵海岸线。一整天的疲惫似乎都融化在这片海洋里。

        炊烟从木屋顶袅袅升起，给这座荒岛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冷默围着黄色围裙，在厨房里炒菜。

        忽然想起昨天顾柏山说他挥锅铲的动作像给铁锅做马杀鸡，握着铲柄的手一顿，再继续时刻意放轻了一些，没有再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晚上人多，冷默要炒得量比较大，没过多久额上沁出细汗。

        柯游择完菜，腾出手给他擦汗说：“换我来吧。”

        “换你来把菜炒焦吗？”冷默瞥了他一眼。

        柯游有些尴尬，低声说：“那次是意外。”

        他擅长学习、酒桌应酬、商业、赚钱……在家务事方面，确实一窍不通。

        但此刻柯游也暗下决心，等节目录制完出去后，自己一定要报个厨艺培训班。

        如果真和冷默在一起了，他舍不得心上人做饭。

        外面的院子里，顾柏山在劈柴，岑榆白晒鱼干。

        两人不时说说笑笑，聊得蛮好。

        这副画面落在直播镜头里，意外得显得温馨。

        冷默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也很欣慰。

        要是顾柏山真和岑榆白互生感情在一起了，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毕竟他跟原配柯游互为彼此替身，情路实在太虐。

        院子外，两人的聊天内容如下。

        顾柏山：“我上次听你要让冷默当画模，你很会画画吗？”

        “还行。”岑榆白谦虚道。

        事实上，作为美国最年轻的华裔艺术家，几大著名美术杂志都夸赞过他潜力无限。

        顾柏山：“你的画卖吗？”

        岑榆白愣了一下，说：“当然。”

        这年头，艺术家不卖作品只能喝西北风。岑榆白来参加这档综艺也是为了扩大自己名气，抬高身价。

        顾柏山刻意压低了声音，附在他耳边说：“那你多画几副冷默的画，我买。”

        岑榆白委婉道：“我的画挺贵的……”

        “没事。”顾柏山笑了笑说：“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开价多少我都买。”

        岑榆白：“？”

        你不是喜欢柯游来着吗？

        ……

        木屋这边快做好饭时，无人岛另一边，直升机轰然降落。

        四名嘉宾重新回到无人岛，心情各异。

        有不情愿的、有松了口气的、有期待、有忐忑……

        胥雨星鼻子动了动，吸气道：“我好像闻到肉香了！是那种烤肉的香味！”

        姚飞鸾嘲笑他嗅觉出了问题，“小胥啊，你用脚趾头想想这破岛上哪来的肉？除非再来几只野兔撞死在树上被冷默捡到。”

        胥雨星嘟囔：“真的。”

        以他吃韩式烤肉多年的经验，那约莫还是诱人的烤五花。

        步行回营地的路上，车昊焱和陈和光相对比较沉默。

        四个人里，车昊焱离姚飞鸾最远。

        陈和光低声问：“你跟姚飞鸾吵架了？”

        “没。”车昊焱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我只是看不惯他，跟个娘娘腔似的。”

        陈和光：“……”

        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来在度假岛的这一夜，他们都遭遇了很多。

        老远就闻到饭菜香了。

        越走近，肉味越扑鼻。

        姚飞鸾疑惑起来。

        “谁做的饭啊？好像比你做的还香。”胥雨星转头看了车昊焱一眼。

        车昊焱也想知道。

        作为一个专业厨师，他闻出其中似乎有猪肉，不免心惊肉跳的想，他们真把那头肥猪杀了？

        要知道杀猪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过往农村八个成年壮汉都忙不过来，更别提留下来的那四个人。

        再回到熟悉的简陋餐厅，看到一桌堪称珍馐的丰盛大餐，众人震惊到嘴巴微张。

        香卤猪蹄、生菜包烤五花肉、红烧猪肘子、椒盐猪肋排、土豆炖排骨……再加上生蚝以及一大盘现烤海鲜。

        这是节目组看他们可怜给叫了度假岛的五星级酒店外卖吗？

        可就算那里的豪华酒店也没这么好的海鲜卖！

        柯游起身拿碗筷招呼他们坐下，“快吃吧，这都是冷默做的，趁热吃。”

        姚飞鸾几乎第一时间奔向桌子上的海鲜。

        他馋这个很久了，夹了一筷蒜泥小米椒烤生蚝，鲜得舌头都要吞掉。

        他幸福地眯起眼，说：“太好吃了！！这肯定是野生生蚝，我以前吃到的肉质都没这个鲜。”

        柯游也好奇，冷默从哪里搞来这么大的生蚝？

        他们之前赶海捡到的都很小个。

        车昊焱问：“哪来的猪肉？”

        岑榆白立刻说：“冷默杀的。”

        昨天白衣少年浑身是血提着猪肉走出来的场景还在他脑海里历历难忘，鲜活得仿佛是上一秒发生的事情。

        四人起初表情明显不相信。但看岑榆白不像说笑的样子，再看冷默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姚飞鸾边吃边感慨，“我还以为回到无人岛要继续受苦了呢，没想到一回来就吃到大餐。说实话冷默你厨艺是真好，以后谁跟你算是有口福了。”

        冷默不愿让自己一人笼罩厨神光环，便道：“其实多亏食材新鲜。烤肉都是顾柏山做的，他做饭也不赖。”

        姚飞鸾说：“烤肉能有什么技术含量？还是你炒的家常菜一绝。”

        顾柏山也点头附和，“确实。”

        冷默：“……”

        他干脆埋头吃饭，不时用余光打量另外四人。

        昨晚那一夜估计发生了什么。

        车昊焱与姚飞鸾两人间的疏远格外明显。

        至于胥雨星，还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纯得似地里小白菜。

        倒是陈和光有些奇怪。

        冷默发现对方与自己目光交汇时，会刻意回避。就好像在保持距离。

        他连试了几次发现都是如此，心中不禁浮出一层淡淡的喜悦——

        看来自己的拒绝是成功的，陈和光应该不会喜欢他了。

        对面。

        连着几次对上冷默的视线，陈和光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卡住的程序，宕机了。

        他时不时推着眼镜，咬紧牙关才让能不露出半分马脚。镜面浮了一层滚炙的雾气，想起昨夜做的那场的旖旎春梦，忽然觉得自己有成为衣冠禽兽的潜质。

        ……怎么能用当外科医生累积的经验，去那样真实地描摹、幻想对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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